安房守日(真田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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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井上靖历史小说《风林火山》

[转帖]井上靖历史小说《风林火山》

这部小说原名《风林火山》,译者将其更名为《旌旗》,这篇小说我当年是在学校图书馆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本八十年代出版的名叫《蹉跌情》的日本小说选中发现的,作者是以《敦煌》一书在中国享有大名的井上靖先生。
  最近有时间我会对这篇小说进行文字识别,并作简单的校对工作,发上来以供喜欢井上靖小说的朋友们分享。
  故事围绕武田信玄的军师山本堪助展开,向我们展示了一段日本战国时期的瑰丽历史画卷。

  (一)

  青木大膳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经历。自从他漂流到今川义元将军府所有的骏府城以来,已经有一年了。但是,除了知道他过去是北条将军的家臣,因品德方面失检,闹出了大错,失掉了主子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了。
  今川将军的家臣们,在路上遇到青木大膳时,几乎都避开他。他无论在面貌上还是在姿态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讨厌之处。他脸色苍白,眉间有伤疤、薄嘴唇、大个子,走路时左肩稍耸。面庞还箅端正,不过在他容貌和姿态中隐隐约约看得出带有残忍。
  他臂力过人。不知道他是使出哪一家的刀法,不过,他使起刀来灵活而带有杀气,一刀就一定合把对方砍倒。
  今年春天,在城里广场上举行过一次比武,也允许这位浪人临时参加了。那当时,这位青木大膳的武艺是超群的,也是无人可比的。十几位自恃武艺高强的武士,几乎在他一击之下便倒在地上了。他们都是被青木用木刀从下侧向胸部挑刺,仰面朝天倒下去的。有一个人吐了血,其他一些人全都多少受到了伤。浪人青木大膳的名字,从那时以后便相当响亮了。不过,今川将军府上迄未有接纳他进身报效的消息。尽管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但是他却总是不知为什么不被信任,反而受到人们疏远。
  那一天傍晚,青木大膳走出他作为食客居住的、座落在“屋形街”——将军府街的那家武士居所。他走出大门口时,仆人对他说了一句话,他象平常一样,没有回答。那仆人告诉他,这家老爷已回府,不知道他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反正他是迈着怄气的步子,慢慢腾腾地朝后院的板门走去了。从他转身向后院的板门走去看来,也许是他听到了仆人说的话后故意避开与这家主人见面的。
  过了一小时左右,他走在安倍川的河畔上,步子仍是那样怄气的样子。他在这条河急转弯处从堤上走下来,穿过两三家农户的后门口,走进竹丛旁的一座破庙。
  “有人吗?”
  他在正门铺地板的门廊处低声喊了一声,当他没听到回答时,便径自打开板门,转进狭窄的院子里。那里栽着一些不成材的树木,胡乱地铺着些石头。
  “有人吗?”他又喊了一声。当他知道屋里似乎有人时,便坐在套廊上了。
  “谁呀?”传来稍微涩哑的低声。
  “是青木大膳。”他傲慢地回答说。
  对这话,屋里没有传出来反应。
  “我是青木大膳。”
  他又说一遍。他的眼镜还是盯着院子里那些在近两两三天突然带有凉意的阳光照耀下的不成材的树。
  这时,身旁当地响了一声。青木一看,是一块金币。掉到他坐着的地方。他捡起金币,瞟了一眼:正面有席状铸纹,下边是将军府关防印记“桐叶花押”,背面有“骏河”二字。
  “才一块吗?”
  青木大膳不屑地嗤笑眷十分厌恶地说:
  大膳又接者说,
  “习武游习的武士听到你说的话都大吃一惊的。你说什么,走遍日本各州各县,了解各地风俗人情。研究和检查了各地要害的地图,更熟悉掌握各地地理!”
  说完这话,大膳便笑了,那笑声比说话的声音要低得很多。一种情不自禁暴露出轻蔑的,表示厌恶的笑。他平常很少开口,沉默寡言。但是,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人说起没完。
  “你这骗子手!你还胡扯用兵之法!还说深晓攻城布阵以及兵法之精微,而且还说自己的剑术是什么“行流”派。”我真想看看你这“行流”一派的武艺。我青木大膳什么时候都愿在比武上奉陪。”
  屋子里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回声,这时,他似乎异常愤怒地说:
  “再给一块金币!虽说你我都是不得其主而事的流浪武士,可是你会骗人钱,所以比起我来,宽裕的多得多。再给一块金巾!”
  这时,也许是从拉门的门缝里扔出来的吧。又有一块一两的金币不甚响亮地掉在套廊处了。
  “我拿走了。我宽限你十天再来撕掉你这骗子的假面具!”
  青木大膳站了起来,然后说:
  “今天我着急办事,晚上还要和甲斐的武田将军府的要员见面,谈谈投靠武田将军帐下的事。对于骏府城,我已经讨厌了。”
  青木大膳说完这话转身走出两三步时,有一个涩哑的声音说:
  “等一等!”
  “什么事?”
  “你说武田将军府的要员,是谁?”
  “看来,这也是你的心事吧?他是近卫大将板垣某某。我还不知道。”
  “你以为你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进到那里去吗?”
  “那,我可不知道。要试试看,才知分晓。”
  青木大膳又走了两三步的时候,拉门敞开,膝行蹭出来的一个身材很小的人。从面庞到身材,全都不同于常人。
  “有事吗?”
  青木大膳回过头去问。
  “我绐你出个主意:告诉你,如果说是板垣,一定是板垣信方。板垣家,辈辈都是武田将军的世袭臣下,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现在,武田将军府的两位要人,就是甘利虎泰和板垣信方。浪人武士们效忠投靠之类的话,他们这两位可不是马马虎虎上当而相信的。只有一个办法.我告诉你,你去截袭那位板垣信方!”
  “截袭!?你说去截袭,那是要干什么?”
  “没有什么。你去截袭,在他紧急关头我来出头搭救他。”
  青木大膳对于对方的一番话,一下子还摸不着头脑。这时,矮小的人又接着说下去:
  “这样一来,我和板垣信方之间就拉上了关系,人,没有比救命之恩更大的恩情。我是也想到武田将军帐下进身报效的。当我得到武田将军的赏识时,我一定要推举你。”
  “是演一出戏吗?”
  青木大膳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便盯住谈话的对方。
  “不过,除此之外,没有更有把握的投身报效途径。”
  “骗子!”
  “你不喜欢干的话,你就走好了。”
  青木大膳好象是考虑了一阵,终于回到套廊前,说:
  “你又现出原形了。阴阳眼。”
  端坐在套廊上的那人的眼睛确实是一眼大一眼小的阴阳眼,看不出他是往哪里看。
  大膳转身回到套廊前时,那坐在套廊里的人,右手支撑着套廊地板欠起身来。支着套廊的那只手没有中指。然后,刷地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够矮的了。充其量也不过五尺高。这个小个子走进屋里去了。
  青木大膳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可是,走进屋里去的人并没有笑。他在微暗的屋子里,总是脸朝着院子里的红色菊花。然而,大膳是摸不准对方在盯着什么地方。
  “截袭,还要不使他受伤,这倒是有点难啊,青木大膳。这是头一遭嘛。”
  屋子里的人说完,便又象从前那样一声不响了。
  “你说说怎么办!说说吧,山木勘助!”
  大膳为激情所冲动,大喊着。那苍白的脸突然抽紧。
  “也可以让他受一点伤,不过可不能把他杀死。那样就鸡飞蛋打了!”
  从屋子里传出沉着而涩哑的声旨。
  青木大膳讨厌山本勘助,大约半年前才遇到他,从那时起就恨这个人。也许是性情不合,大膳一听到这家伙的声音,就感到要胡乱地作践他,欺负他,虐待他,使他连大气也不敢出才行。所以,大膳到山本勘助家来,固然也是为了厚着脸要钱,但是到山本家来的心情,更主要的动机勿宁说是很想要对山本说些讨厌的话。


  浪人山本堪助的名声,在今川将军领地骏远参一带是相当享有盛名的。他本是参州牛洼的浪人,来到骏河府,还是九年前的事。这九年来,他曾多次今川将军府申请过投靠报效,但下知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任用。如今受到今川将军府上的家臣总管庵原忠胤的荫庇,在这几吃闲饭。庵原忠胤长年照顾山本勘助不使他盐米之资或缺,外面都传说是因为忠胤和堪助是亲戚。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样,在今川将军府上既不能投靠,又被认为是没有什么才干的人,家臣总管忠胤也是不会看顾他的。
  据传说,他的剑术是“行流”一派的剑术,令川将军帐下无人可当。可是,既没有人看到过他真的手执利剑,也没人听到过他上过战场,杀掉过敌人。大概,传晓他有“行流”派剑术,他那副尊容大概起着重大的作用。
  身不满五尺,面色黝黑,一眼大一眼小,而且还是瘸子。右手掉了中指。年龄快五十了。
  他从自己住处出来到城下走动走动的事,一年到头是屈指可数的。这种时候,孩子们倒是会看看他,大人们却没有人一顾的。他那残忍的面貌和姿态,兼备有一种令人不快和令人感到悲惨的性质。即使是孩子们,也不过只是转过头来看看他而已,究竟是由于害怕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们是决不跟在他身后走一步的。
  他从二十岁便周游全日本各地,长干军旅运筹,通晓古今兵法,斩城夺阵方面,据称是一个内行。尽管这样他终究没能投靠报效于今川将军帐下,他不得主而事已达九年了这勿宁说反而有助于使他的盛名愈来愈高起来。一般的传闻是,将军府里,在将军阁下(今川义元)的亲信中,有人对于他的智慧、经验和才华嫉妒,由于这种人的弄权,所以使他投身报效的愿望不能实现、而被拒绝于门外。近年来甚至于有人说:那阻碍其进身的当道者就是他的庇护人庵原忠胤本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今川将军的家臣中也很少有人悄悄到山本堪助住处拜访的。一到晚上,他的住所,人们都说,简直就象一座空荡荡的私学馆。

  只有青木大膳不相信关于山本勘助的那一切传说。他只是认定他是个骗子。然而,青木大膳在分析山本勘助所以享有盛名的一切因素后,对于这些因素,他并不是用怀疑的眼光去看的。他之所以不信用山本勘助,只是凭着他的直感。不管怎样,他想象不出他会看到山本勘助拔刀而起的姿态。若是勉强想象的话,那想象里的山本必然是一点儿也没有飒爽之处,而只有颇为异妙的样子。
  青木大膳初次遇到山本堪助虽是大约半年之前,但是他从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开始,就不信任这个人。他认为长于一家剑术的人不应是这样的人。他真想和他比比武,来剥下他的画皮。大膳曾经多次让勘助和他自己来比剑,但是对方绝对不来答应他的要求。每次要求比剑时,都让他借这样那样的理由把机会岔开,都让他逃掉了。
  大膳好象偶而想起一样,常常到山本堪助的住处来大肆漫骂。虽然如此,勘助却默然处之。对于勘助的轻蔑和憎恶,在青木大膳看来,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贫困而无聊的赋闲流浪生活中唯一的生趣。由于大膳本人对于兵法和各国的形势一无所知,所以他不能试图就这方面来评价。但他认为这方面一定是和剑术高低的情况一样的。如果没有一兵一卒,还谈什么攻城略地!据说他走遍了全国各地。这也是可疑的。有一次大膳问到他自己出生地小田原附近的地理人情,而堪助却噤若寒蝉,一言也不发。这只能认为他堪助是根本一无所知了。
  青木大膳很满足:今天山本堪助竟意外地向他现出了骗子手的本性。现在大膳与平常的情形不同,快步地走在安倍川的大堤上。
  截袭板垣信方这件事,即使那是演一出戏,也是能使他这好久以来的无聊得以排遣掉的。这个骗子手!世人都让他哄骗过去了,可就是欺骗不了我!
  他走的这条道,一侧是安倍川的河滩,另一侧显得格外低,那里是一片没有耕种的撂荒地。今年稻谷不会有收成!想到这儿,青木大膳的心突然暗岿下来。一提到稻谷,问题可是迫切了。即使没有稻谷问题,每年农民都放弃了土地去当流民,而种地的人越来越少起来。而今年本月上旬又连着下了十天大雨,京都以东,到处都遭到了重大水灾。仅仅在这一带,安倍川的河水冲走的人家,也是不计其数了; 田园被冲走,牛马也被冲到大海里去了。去年,天文九年(1540年), 春天有一场暴风雨,比现在稍晚些日子的初秋时候又有一场暴风两。每年,倒霉的事总皂接二连三地发生。
  不然的话,就到甲斐去投靠那里的将军吧。甲斐那地方也许会差强人意。和山本勘助一起去投靠报效倒是有些不痛快,不过,即使是那么一个瘸子来作伴,也许比单身一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多少胆壮一些。
  不过,那家伙真是讨厌呀!青木大膳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觉得无论怎么说也是讨厌。他在孩提时代曾在地瓜田里用石头压死青虫子,然后在地面上蹭来蹭去。那时觉得,如不这样做就好象心里总是不满意。而现在他对于负盛名的这个瘸浪人的心情正是这样。
  那是八月刚刚开始的时候。虽然没有风,但是夜里的凉气还是袭人的。秋意很浓了。
  在离今川将军邸宅不算太远的地方,环绕分布着武士们的居所。走过这里,便是一个慢坡,与小商贩小作坊集中的“下町”相连接。这一带,白天人来人往还是热闹的;从太阳一落,便完全断了路行人了。只是成群结队的夜盗们偶而才匆忙地穿过这条大道。大道两侧的商店也紧紧地关上了大门。
  青木大膳在这个慢坡中途处的一棵大朴树旁,已经站下一个来小时了。他是在这儿等候武田将军府的要员板垣信方从这里走过的。板垣是到武田将军的前总帅武田信虎这里来问候其起居的。四五年前信虎被其子信玄从甲斐逼走就来到今川将军帐下寄身了。现在到了晚上,他仍然要回到从武田将军那里随前总帅武田信虎一起派到这里来的东云半二郎的住处去。青木大膳就是打主意在他回来的略上截袭他。
  今天,他并没有和山本堪助会面,然而,商定的地点肯定是这个慢坡的路上这棵大朴树下。只要看到板垣露面,他青木大膳就要冷不防从侧面跳出用刀劈过去。如果有同行的人,不管两个人还是三个人,也都要把他们砍倒扔到路旁。这时,山本堪助就要出场。青木要和他杀上两个回,估算着时间,伺机逃进侧面的树林中去,这就算行了。

  青木大膳环视一下黝黑的周围,虽说黝黑,还不是漆黑一片。在黑暗中漂动着微微发亮的东西。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在一个不箅太远的地方,那个小个子的一双难看的眼睛,也该是盯着这边的。
  大膳终于耐不住这越来越长的沉默的痛苦。他试着低声呼唤说:
  “喂,瘸子,勘助!”
  然后,侧耳细听一阵,当然对这呼唤不会有回答。他不愉快地咂咂嘴,随着便紧贴地面蹲下来了。
  又过了一小时。周围的黑暗使人开始不知不觉产生了凶狠的念头。夜盗也好,野狗也好,快来吧!我一定杀掉他们!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从慢坡上有悄悄走动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看走过来的人,好象是一行三人。
  青木大膳没有离开站定的位置,对那要从他眼前走过去的一行人,冷丁一声喊道;
  “佐伯主水!”
  当然,真他喊的名字,是当时信口说出的。
  在他这一声断喝的同时,对方的脚步声便立刻停下来。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佐伯,您找错人了。”
  有一个人说。
  “别说瞒不了人的话。想混过去也白费。为了要你的命,我才特地到这地方来的!”
  “我说谎有什么用!”对方说。
  可是,青木大膳猛然拔出刀来。
  看到这种悄形,对方都闪到背后。另一个庄重的声音说:
  “且慢!弄错了人,可麻烦。在下是甲斐国武田将军帐下的家臣,名叫板垣。”
  大膳想到底是板垣来了。
  “我不管你是板垣,还是什么,送命来!大膳大声喝道。

  “拦路小贼!”
  随着这一声喊,对方也拔出刀来。
  在青木大膳的眼前,亮出来的刀,稍后的地方,一共有两把。这时在两把刀稍后的地方,又听到那庄重的声音。
  “你们不要伤着!多加小心,把草贼赶跑就算了。”
  大膳知道现在在自己面前亮刀的两个人并汉有板垣其人时,便猛地杀将过去,朝一个人肩头砍去。一阵惨叫。大膳跳出圈外一次,第二次杀过去时,又将另一个人的腿扫伤。又是一声惨叫。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于是,板垣就什么也没说举刀杀过来了。杀了两三个同合时,大膳便听到对方急促的气喘声。
  “喂,你没弄错人吗?我是武田将军的家臣板垣信方。”对方说。
  大膳默不作声。
  “如不是弄错人,你果然是拦路草贼不成?”
  大膳一面焦急地进逼着一面想怎么处理这个不能杀伤的对手。
  这时,对方却先杀过来。不愧是板垣,比刚才那两个人的功夫都深。大膳扑进对方近身处,抓住他的右手,步步紧逼地向大道对侧推去。
  “什么人?”
  突然,灯笼从侧面照着大膳的脸,大膳这时才知道自己把对方已按到土墙上了,听说是要员,因而自己认为是老头子,可是没想到这人相当年轻,是一位中年武士。
  他用慌慌张张的声音说:
  “路遇草贼.苦于招架。”
  “我来相助!”
  清清楚楚是山本勘助的声音,青木大膳放开板垣的手,一下子跳出圈外。这时,他想,下面该是这出戏的武打场面了。
  正在这时,一股冷嗖嗖的刀风从正面向他劈来。青木大膳啊地一声跳到背后避开,这一刹那,脚绊到石头上,也许绊到别的什么东西上,一下子仰面倒下去,
  两刀、三刀,毫不留情地砍过来。这哪里还是演戏。真地想砍死人的杀气,向青木大膳劈头盖顶地压过来。
  这是违背了原来商定的安排!大膳在慢坡的路面上一面滚着,好不容易纵身跳起来,当他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眉间被砍破时,眼里便流进去了淌下来的血。现已无暇用手去擦了。
  “勘助!”
  他这样说着,便跳进右侧的杂木林里去了。堪助的追击,理应到此停步。
  可是,当青木转过身一看,对方的大刀却紧紧相逼。这情形是是对方要坚决盯住自己,退到哪要追到哪,寸步不离了。
  “你发疯了吗?”
  青木大膳喊蓍。
  “疯是没有疯!”
  这声音十分低。
  “看刀!”
  “来吧!”
  青木大膳一面觉得情况根本不对,同时喊道。对方真刀真枪地对自己杀过来了。自己也不能不杀过去。大膳的心里涌起了对于这瘸子憎恶,这憎恶比起原来增长了几十倍。
  但是,青木大膳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类似恐怖的东西。对方的刀,指向处很低很低。那小个子把刀压得几乎贴到地面。大膳看到耶个阴阳眼的家伙紧紧盯着自己,而自己又是进身不得、退走无略。
  两人的间隔,由对方的紧逼而缩小着。青木大膳觉得简直是已经无计可施了。在对方的刀光闪过时,自己的肩头被砍了。然后右手腕被砍,第三刀砍到了脚。
  “住手!你住手!”
  青木大膳拼命地喊,但是,简直象似对着一堵大墙呼喊一样。不管喊什么,对方的刀却一点儿也不留情。
  青木大膳觉得对手山本堪助的身体逐渐高大起来,而自己觉得自己的高大身材逐渐变得又小又丑。实际上,青木大膳的眼镜只有一只还能看见了。脚也瘸了。
  “噢!”
  这是垂死的悲鸣。他已被从肩头劈成两半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果做不到,就做一个低调、蛋定、靠谱、牛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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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斐的武田将军派来使者,来劝骏府的山本勘助出仕的时候,是天文十二年(1543年)二月中旬左右。自从勘助杀了不知来历的浪人青木大膳,救了武田将军家臣板垣信方以来,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光。据使者说,武田将军府希望以俸米千石请他屈就。勘助告诉来人让他考虑两天,便先打发他回去了。
  勘助好久不曾外出,当天外出了。安倍川的大堤上,早开的樱花刚开始开放。
  “攻城略地,攻城略地!”
  堪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口中重复这句话,俸米千石嘛!这俸米倒是无关紧要。问题在于能否得到发挥自己攻城略地方面才能的那种地位。出仕时一定要附带上条件。
  “攻城略地,攻城略地!”
  山本勘助对那樱花开满的枝头一眼也不去看,便从樱花树当中穿过去了。象武士家的妻女打扮的两个女儿结伴从对面走过来。她俩看到堪助时,胆怯地侧身到道边去了。
  “攻城略地,攻城略地!”
  勘助并不理睬这两个妇女,只把视线放在略高些的地方向前走着。右脚每落到地面,他的身体便相当歪扭地践一下。
  进到骏府的街道。他的庇护者、今川将军的家臣总管庵原忠胤的宅第,在武士那片住所的入口处。由于那里有三棵大山毛榉.因而诸家臣居住的“城下”区的的人,把这所宅第称为“山毛榉公馆”。
  堪助从这个山毛榉公馆正门走进去。不经传报、径自走上台阶。在走廊遇见一个女仆。
  “庵原阁下在吗?”
  “是。请稍候一下。”

  但是,勘助并不把这话当回事儿,还是在走廊往前走。女仆似乎想先走几步向老爷报告他的来访,但是,她又对于抢在她前面走过去犹豫着。勘助那短小的身材、以及他走路的姿势,都使人感到不易于抢到他前面去。
  “老爷在家吗?”
  勘助在最深处的房间前向里边问了问。
  “谁呀?”
  “是山奉勘助,特地来拜访您。”
  屋里没有答活。勘助似乎清楚地看到庵原的脸上表情突然变化,好象说:这讨厌的家伙来了。
  “请原晾。”
  勘助打开拉门,径自进了屋,但仍要保持对庇护人的礼节,他在那里端坐下,微微地行了个叩头礼”。
  “今天有事相商,故此前来拜会。”
  “什么事?”
  庵原忠胤好象在读书,在桌前坐着。这时,面朝庭院的,白发苍苍的头,慢慢转向勘助。
  “武田将军派来使者劝我到他帐下出仕来了。”
  庵原只抬一抬眼睛,默然地没有回答。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那么,你有心出仕吗?”
  “总不能到什么时候都漂泊不定没有归宿呀。”
  “俸禄呢?”
  “一千石。”
  停了一小会儿。
  “这样的话,我们这里电出一千石的俸禄给你。”庵原说了这话后,又说:
  “我一直觉得没有让你受到委屈呵。”
  “已经是九年了。无功受禄,再也不能了。我希望实际上发挥自己攻城略地的本领。”
  “你认为纸上谈兵就可以攻城略地吗?”
  “运筹帷幄而以攻城略地!”
  堪助像发火似地只说了这句话。庵原又暂时没有作声,好像在思索。
  “不管怎么的你也是打算出仕吗?我先向将军大人禀报一下。”
  “怎么商量也都是一样。根本不想放走,不想让人到别处去。尽管这样,在自己这里使用,又觉得害怕。”
  “说的过分了!”
  庵原严肃地说。这时勘助说:
  “不是那样吗?山本勘助是可怕的人吗?可怕到不能使用的程度吗?”
  说完后,又急速改用另一种语气说:
  “不过,九年来在衣食方面承蒙照拂,我心中是深知恩义之重的。我身到武田将军手下任官,但我的心还是可以留在骏府的。”
  堪助在说这话的同时,从他的嘴里露出低笑。这很令人不快。
  庵原似乎吃了一惊,把脸朝向了勘助。庵原的眼睛甚至连不吃惊时也总爱不理睬谈话对方,但这时这双眼睛却闪着冷冷的光。
  庵原盯着勘助,似乎探视他的意图,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既吃武田将军的俸禄,也领今川将军的俸禄。”
  “…………”
  “本来我是预卜着今川府上的将来,才没有离开这儿的土地的。”
  “…………”
  “今川将军是东海道十五国头一号的武士。他本人派出一个家臣留在武田将军帐下,也不是坏事吧。”
  堪助只说了这些,便默不作声了.
  今川义元将军的妻,是武田将军(信玄)的姐姐。这样,今川府与武田府是姻亲。然而二十三岁的信玄(晴信)对于其父进行了类似放逐的处分,使其父武田信虎寄身于女婿义元将军之处。表面上,武田与今川两家仍保持着同盟关系,但是武田将军家里父子不和,造成了武田将军与今川将军之间一条冰冷的暗流。
  这样,作为今川将军说来,晴中给勘助支一笔俸禄,然后放她到武田将军帐下出仕,这样做并不全是没有意义的事。
  勘助站了起来。这是一种可以认为唐突的起立方式。庵原叫住堪助,但勘助已走到走廊了。

勘助由从甲斐来迎的三位武士陪同带路,沿富士川东岸向古府中出发时,是三月初。
  在急湍的富士川两侧逼近着的山坡上,已经披上渐晰萌发出的葱绿的叶子。
  路上住了两宿。勘助是讨厌出门旅行的。
  风传他徒步走遍全国,进行过作为武士的访学视察,而且没有足迹未到之处。可是,他只知道自己的故乡叁河和骏河。说漫游过全国,简直是胡扯,然而,他并不否认这种风传。也没有必要来否定这种风传。无论是西部各地、也无论是东部各地,他都能把听到的各诸侯国的城区情况根据他仅有的那点知识,如同与实际情况一样地,明确地浮现在眼前。从书本上得到的那些关于山川平原以及各地特有的气候条件等方面的知识,使他能隐约地看到根本不知道的城郭和繁华街道及其周围的地势地形。
  他平常一遇到远方来的客旅,他都不曾忘记从他们那里详详细细地吸取各方面的知识。他的记忆力和想象力是非凡的,这连他自己也都感到惊讶。只要听过一遍,他决不会忘掉,并且他还能从一鳞半爪的知识里无限度地引申出各种情况来。
  板垣信方亲自来到半路上出迎来了。衣服、车马、侍从的弓枪手自不待言,连供勘助驱使的年轻仆从也都安排齐全。
  勘助心瞒意足。一万面当然也是由于自己意外地受到宠幸之极的待遇,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甲斐这地方的自然风物、这地方的地形,都与他多次在心中描绘的悄况,几乎不相上下。进到古府中的繁华区时,勘助觉得连这里云彩的颜色也和他曾想象过的一样。
  “古府中这地方,你是第几次来?”板垣信方问。
  “连这次,第三次了。”勘助回答。而且勘助说出“第三次”时,自己也决不认为那是扯谎。
  勘助当天晚上在武田将军府北方的一个部落的财主家住了一宿以便第二天到将军府去拜谒武田晴信将军。武田将军府根本不是城堡样式的建筑,是一座普通的邸宅,只是周围环绕着深壕是与众不同而已。
  在将军府的大客厅里,正面是二十三岁的武田晴信将军,左右列席伺坐的是武田府的宿将老臣。勘助远在客位上匍伏叩拜。武田晴信将军命其到面前来时,他才站起来,鞠躬如也地来到将军面前。
  板垣信方的邻座是兵部少辅饭富虎昌,接着大概是备前长官甘利虎泰、勘助一面向前走的时候,一面把视线掠过那里,三位要员的面庞尽收眼底。当他低下头时,备前长官甘利虎泰的冷冰冰的目光,不会消失地留在眼里了。他想,只有这个家伙是一个讨厌的人。
  武田晴信将军一言未发。只是颇有兴趣地盯视着勘助那不寻常的面貌。这时突然说:“这人的骨格比听到的情况清奇得多。千石的俸禄不够吧。赐他两千百。”
  声音并不大,但是使人感到庄严而有份量。堪助吃惊的稍稍抬起了头。
  于是,将军又说,
  “从我的名字中,赐你一字,以后便叫勘助晴幸吧。”
  将军是一位十分慷慨大方的青年武将。勘助默默地行了个礼。
  “要说感谢的活。”板垣信方凑到跟前耳语。勘助抬起头,用毫无抑扬的声音说,
  “这是我极其难得的幸运。今后我要为将军在战场上斩将夺城以报知遇的大恩。”
  “你如此简单地说到夺城……”
  “是的,无论斩将夺城,也无论拓疆扩土都是有决窍的。”
  “你深知此中奥秘和诀窍吗?”
  “是的。’
  勘助这简短的“是的”二字回答,谁听来都觉得不逊。这时听到备前长官甘利虎泰的毫不客气的低笑声。
  “你参加过几次交战?”甘利虎泰插嘴说。
  “一次也没参加过。”
  这时,失笑声从座位的末席一侧哄然而起。
  勘助对于这种情况可投有理会。他内心有一种感情涌上来,使他简直不能够在那里稳坐下去了。这种感情是:不管多少城池也都可以简单地攻下来的自信和勇气。
  板垣信方这时立即说:
  “请退下休息。”
  勘助默默地从武田晴信将军座前退下。
  勘助退出后,备前长宫走到将军面前说:
  “我认为,一次也没到过战场、而说通晓文韬武略的人,只能让人看他是一个用口才谋厚禄的骗子。
  兵部少辅的饭富虎昌也接着说:
  “我认为,先使用一两年,观察他的劳绩然后再提俸加恩,才是最为合宜的。将军大人识人有如神明一般,所以,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这时武田晴信将军只说了这样的话:
  “距现在起十年前,我十三岁的时候,到过参州的牛洼,遇到过勘助,我和他约定,他年奉我为主,而我也命他遍访堵国以待召。”
  晴信将军说这活时是无有表情的。
  谁都知道,当时晴信说这话,是信口开阿。可是既然将军这样说了,也就无法收回了。只有板垣信方明白晴信将军庇护勘助的秘密所在。他幼小时候受到父亲武田信虎将军的冷淡而遭遇不佳。所以他对于相貌奇特的武士、或对于处在不受人们信任的逆境中的武士等人有着要格外加以袒护的脾气。

  山本勘助在板垣信方的安排下,在武田将军府前的武土住宅区一角的濑尾某人的宅第里过了来到甲斐的第二夜。
  第二天午后,勘助登上了将军府背后的丘陵。那丘陵的底坡,从将军府的正背后,呈缓慢倾斜,向上延伸着。不用走到那丘陵的半腰,古府中的城下且不说,就是那甲斐盆地一带,也都进入了他的视野。
  攻陷武田将军府,他认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山上看下去,简直是毫无防备。在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平安地直到今天,那完全是因为总是外出争战而不曾把敌人引进到国内来过的缘故。如果是在东海地方,这种漫不经心的状态下,一定是日子一天也过不去的。
  风从丘陵底坡吹上来。这风吹到勘助出了汗的身上,很舒服。勘助在斜坡的耕地的垄旁坐下来,毫不疲倦地跳望那里的平原,眺望了大约有两个小时。甲斐这地方无怪乎称之为山国,盆地的周围果然是一些陡峭的山脉。
  正在这时候,突然勘助看到一位骑马的武士朝着他坐着的丘陵半腰上来。是一位善于骑马的人。不久,当骑马的武土来到堪助附近时,便下了马朝他走过来。说:
  “是山本大人吗?城里有请。”
  “难得你知道我在这儿哩I”
  “您在登这个丘陵时有人看到您。”
  勘助站了起来说:
  “马上就到。”
  武士又上了马,转瞬间走远,身影越来越小了。
  勘助一直认为是武田晴信将军召见,可是走进城门一看,广场上围着红白相间的帏幕,敲起了打擂比武的大鼓。有三位武士跑过来,说:
  “请!”
  勘助被领进那帏幕内部去了。
  备前长宫甘利虎泰坐在正面的凳子上,其左右排列着好几十位武士。勘助被领到那里。甘利说:
  “山本勘助,让我们领教一下‘行流’派的武艺,不好吗?”
  “实在是碍难从命。我一直认为是将军相召才到这儿来的。”
  “我听说你有一身‘行流’派的武艺。恰好在甲斐国没有人学过这一派的武艺,如果是‘新当流’一派的武艺还多少有几个人会。我想请你让我们开开限界,看一看您来和他们比赛一场。”
  勘助对于比武之类的事情全然没有兴趣。本来,说他有一身“行流’派的武艺,这也和说他遍游全国一路都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谣传。他连木刀都没有拿过。提剑,则无论从前还是以后都没有过,只有在骏府砍死青木大膳那一次提过剑、当时他是用的什么路数的剑法,甚至于他自己也不太知道。他只是想去砍,所以跳进圈内,砍了他的脸,砍了脚、砍了肩,又砍了脸,最后劈开了他的肩部而已。他只是想去砍青木大膳,才把他砍了而已。
  但是,剑术是不会的。他既不知道“行流”,也不知道“新当流”。连怎么拉开架势也都不大知道。
  两三名武士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马上便硬塞给勘助一把木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早已把系和服的带子给系好了。
  “碍难从命!”
  没等说完,有五六个人连拥带搡,把他送到广场的正当中来了。
  “实在是为难!”
  勘助从广场的中央想逃到边上去,但是又被送到正当中来。这时,勘助看到一个中年的武士举定了木刀步步逼近地朝自己走过来。勘助这方面毫无战意,这场比武便完全由单方面开始了。
  “碍难从命!”
  当他这样大声喊出时,肩上被着实地打中了一下。
  “真是蛮不讲理的干法!”
  当他这样大声喊出时,另一肩上又被打得发麻了。那是一时不易恢复感觉的劈打方法。然后,脚被扫中,勘助两脚横向弹跳起来,以很怪的样子,全身摔落到地面上了。
  不象哄叫声,也不象笑声的声音,在广场的四边骤然传来。仔细一看,勘助在广场中央的草丛中摔个屁股墩儿。

  这时,突然间,周围的骚乱变得鸦雀无声,帏幕有一处挑开,武田晴信将军在小厮的跟从下出现了。勘助波叫到将军跟前。
  “听说你比武了,是吗?”
  将军用通常那种低沉而能深深印在人们心里的厚重的声音问。
  “是我胜了。”堪助说。然后一边用右手按着那仍然作痛的左肩,又说:
  “刚才和我比武的那位,会被对手打倒的。”
  “为什么?”
  “他的眼睛已死。像死鱼的眼睛一样。那样的话,连小喽啰也会结果他的。”
  勘助说完。不知将军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他那无忧无虑的脸上是深深表示同意的。广场上又开始了新的比武。勘助行了礼从将军前退出去了。肩部和腰部都十分疼。他认为这是一场灾难。
  备前长官甘利虎泰象追赶谁似地凑到勘助身旁。他令人生厌地说:
  “你叫人家打得那么惨,亏你还能说出厚着脸皮的大谎!”
  “那泣是您甘利大人的家臣吗?”
  “是最近录用的。是东国的浪人,不过武艺还是有功夫的。”
  “那样的人,在实战中,不会对您有用的,他会使您的名声受到玷辱。”
  勘助说完,低声一笑,便揭起帏幕,自己矮小的身体躲到帏幕外面去了。
  当夜,堪助被将军召见去到城内谒见去了。之外,还有板垣,甘利和其他四五位武将。
  晴信将军问勘助说:
  “武士、仆役等人,根据各国情况,地位也不相同吗?”
  “我走遍各国,看到了各国将军的家风。而且,也看了看今川义元将军的府上。在骏河的九年间也和各国的浪人打过交道。大致上,我认为把所有的将军治下国家可以分成三种风格的。首先,东部这几国是一种风格,从尾州到和泉又是一种风格,而四国,九州、中国地区三处则又是一种大致相同的风格。”
  “他们有什么不同的呢?”
  “尾州以上,亦即东方各国,少有殷勤的,态度都骄横;交情近时连有缺点的人都夸赞;交情不好时,即使有功劳的人也要挨骂。”
  勘助一打开活匣子,还是有口才的。不管问到什么,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记住的,总是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板垣信方是堪助的推荐人,所以对于勘助如此有才感到满足。而备前长宫甘利虎泰却象吊客一样哭丧着脸一言不发。在他听来,勘助的饶舌都是扯谎。
  从各国的地理到人情,风俗,甚至军队的编制,只要问到,便立刻明快地答出来。
  “攻伐敌国而取之,这时有没有仅用一两年之内的时间使其心服的方法?”晴信将军问道。
  “那就是对于敌国有威望的,名门的人物们加以笼络,发绐半数的俸禄,有时还要照发全数俸禄,和他们那里世代相袭的家臣子女联姻。并且,如果能召见该国的僧侣,商人、手艺人。庶民中的有德者,就更好了、也可以考虑宴请他们,安艺的毛利元就,出身卑微,执弓矢而征服中国,其武威竟及四国九州等地。他为了笼络对方群众,就总是这样做的。”
  从晚上七点到十点,只是勘助一个人说话。


  大家听到外面风刮得很大,便一齐退出将军座前。堪助比板垣信方、甘利虎泰二人先一步走出将军府。
  走出东门,从架在堑障上的桥上走过。周围一片黑暗。城里的老树枝桠被风刮得作响。沿着堑濠走着的勘助正要转弯向武士居所走去时,突然从黑暗里有一把刀直指堪助的鼻前。这是根本意外的事。
  堪助吃了一惊,跳一步向后退去。那刀跟定他迫了过来。勘助一步又一步地一直向后退去。
  等到退至武士居所东北处的废城附近时,那刀仍然紧指着他的鼻尖,闪闪发光。他这时才问道:
  “什么人?”
  “希望和你决一真正的胜负,所以特来找你。”
  黑暗里回答说:
  “碍难奉陪!”
  勘助说。但,当他认出在他面前拦住去路的是白日里比武的那位对手时,他又说:
  “胜负在白日里已定。您胜了。”
  “什么话!我不愿听!”
  这一瞬间,勘助又向背后跳过三尺多远。于是说:
  “碍难奉陪!”然后又说。
  “不能克制是不行的。我是迫于甘利大人直接的威逼……”
  “不用多说,我要和你厮杀,直到你能逃走为止。你惜命了吗?不管你怎么怕死,我虽然表示遗憾,但还是要杀你的。”
  “直到我逃跑吗?”
  “正是这样。”
  “你就是那样想杀我吗?”
  “是的,想杀你。”
  正在他这样说的时候,勘助扳刀。
  “好吧。那么,我只好奉陪。”
  “来吧!”
  勘助步步逼近。抢进一步,刀尖砍中了对方的眉间
  “呜。”
  对方这时后退了一步。勘助又步步进逼。然后又抢进一步,由于勘助右脚在前,所以他身子猛地晃了晃。
  与此同时,对方发出惨叫:
  “啊!”
  声音象猫头鹰。他的右肩被砍了。
  勘助又步步紧逼下去。
  “住手,请住手。”

  勘助并没住手还是步步紧逼,正在这时。
  “且慢!”
  在黑暗里传来的,是又一个人的声音。有两三个人的人影在走动。与走动着的人影在一起的火把,把周围照得通明。两个角斗者不知不觉竟来到城门口来了。板垣、甘利、还有两三位别的人都露面了。
  “住手!住手吧!”
  有人大喝。这时堪助并不听这话,又砍将过去。
  对方又发出猫头鹰般的惨叫声。勘助静静地抽刀,把自己身躯藏在暗中,在那儿一动不动站着。在火把的照耀下,那大个子对手还站了一小会儿,但立刻就仰面倒下去了。这位“新当流”派的武士的天灵盖被劈开了。
  像似看那具尸体的甘利虎泰,实际上是看勘助。那眼睛是看着令人讨厌的,难以理解的事物时,盯视着的眼睛。
  “是山本勘助吗?”
  “是。”
  “杀人的,一定是你喽。”
  “是。”
  “是你杀的?”
  “是。”
  备前长官甘利虎泰突然从松明的火把的光照中跑出去了。然后,他转过身来,喊道:
  “山本勘助!”
  没有答活。这时他又快步地走下去。对于他,在只能认为是妖怪,而不能是别的什么了。

  堪助和板垣信方一起朝武士居所走去。半路上是一个上坡。
  “除了交战之外,杀人、伤人都是不好的。”
  信方说。
  “是。”
  勘助说完便倾听着那刮得猛烈的风声。杀掉青木大膳时也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全身感到轻微的疲倦。他拨出刀来想杀掉对手时,他一定会把对方杀掉,这事对于勘助说来,他并不感到有什么稀奇。他认为自己有那种力量,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从下月起一直要打仗。我给你步卒二十五人,希望你能效忠尽力。”
  板垣信方的这话,仅在那个时候,才听进了堪助的耳朵里。这句话的前言后语,勘助都没有听到。
  “步卒头目这个职务是……”
  板垣信方话,勘助又是仅仅听到这孤零零的几个字儿。
  勘助对于自己的职务,不感到兴趣。
  他心中只是盘算着,说:
  “攻城略地!攻城略地!”
  他每在有交战时,都觉得要攻下城池了。于是他觉得,与晴信将军这样年轻的武将一起出战并为他一十接一个地攻下城池,这是他的一大乐事。也由于他还没有实际上经历过交战,所以勘助觉得那是十分安静的事。他一点也听不到干戈相击的响声。他浮想着的城郭,以及围绕那城郭的土兵的频繁调动,只不过是一张阴暗的草图。
  勘助与板垣信方分开以后,便一个人朝自己的宿舍走去。从下坡刮来一阵砂尘。励助用那没有中指的右手把正面那只眼睛挡上。那些在东晦一带看不到的、稍微发蓝的、凉冰冰的星星,简直就象在伸手就可以够得到的近处,和他那稍稍仰着的脸相对着。勘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坡去。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果做不到,就做一个低调、蛋定、靠谱、牛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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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小说只是个中篇,要扯成几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小说只是个中篇,要扯成几十集的电视连续剧,肯定会大大灌水~~~现在放的三集原著里就没有~~~嘿嘿~~~[em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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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楼上发的是全部么???[em05]

楼上发的是全部么???[em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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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当然不是~~~是别人手工录入的一部分~~...

当然不是~~~是别人手工录入的一部分~~~从开头这两节来看,的确是写的很不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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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期待豪格补全。。。[em16]迟迟不...

期待豪格补全。。。[em16] 迟迟不更新。 莫非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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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武田晴信将军率两万大军在信浓的高原御射山摆下阵势时,是天文十三年(1544年)二月的事。这是来打击诹访的豪族诹访赖茂的。
    作为经营诹访的第一步,对于武田氏说来,攻下诹访,是从他父亲武田信虎时代开始迄今未解决的悬案。但是他父亲武田信虎当年忙于向东海道的相模和骏河出兵,也特别不愿与诹访氏发生事端,所以把六女送绐赖茂作的妻室,而将诹访氏纳于自己的保护之下。武田家嫁出给诹访赖茂为妻室,名叫武田弥弥。武田弥弥公主以美貌而闻名,但在两年前,即天文十二年(1543年)故去了。
    而武田晴信与其父武田信虎不同,想要把诹访在实质上成为自己的领属。他在这一两年来一直寻找进攻赖茂的藉口。而碰巧高远城城主高远赖继报告说赖茂有叛心,因而以此为理由,立即挥军前去攻取诹访了。
    然而,武田晴信将军自从布阵御射山以来,总觉得心情沉重。他把父亲放逐到骏府去的当时,也曾是这么沉重。他有预感,觉得这次交战后回昧起来一定很不好受。六妹弥弥公主虽然故去,诹访赖茂对于晴信将军说来仍然是他的妹夫。现在竟要把这种姻亲关系,以一个不知真实性究竟多少的事情为借口,彻底埋悼了。当然心情是不会好的。阵地周围梅树很多。白色的梅花在无半点尘埃的高原空气中点点开放着。梅花的这种白色,沁入二十四岁的晴信将军的心里,使晴信将军的心格外放不下。令人奇怪的是,一点也没有战意。
    在御射山布好阵势的当夜,高远赖继派来使者,提出:近两三天内高远氏将越过杖突岭,一气闯入陬访氏的守城上原城,希望武田将军的主力从东侧前进,以便与其行动相呼应。
    高远赖继的使者回去后,晴信将军便召集主要将领,重新拟定作战方案。晴信将军任命弟弟信繁骑兵副将为进攻的总指挥宫,自己作为后镇,尽可能不离开御射山阵地。
    “只为了湖畔的一两个小域,不用挥动两万大军总出动。”
    晴信将军说。对于晴信这位爱打仗的将军说来,是少有的提法。
    “不过,我认为,你亲自出马到宫川村,或到安国寺附近去,是很要紧的。”
    板垣信方这样一说,别的部将也都赞成他的意见。

    当时坐在末席的,有人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意见。这人是山本堪助。
    “我考虑,武田家与诹访家是姻亲,事到如今,我说的好象很不得体,不过,我山本勘助对于这次的打仗是没有兴趣的。出兵到这里,就已经充分完成了威吓陬访的作用。如能兵不血刃而达成和议,我认为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座上的空气突然冷落下来,鸦雀无声了。这是因为,明天即将开始打仗,这时候竟有人提出反对动兵,连平素包庇勘助的板垣信方也刷地脸色变了,
    “胡说什么!山本堪助!”
    喊这话的,是信繁。这年轻的武将脸上呈现着愤怒,那是说,山本勘助如要回活坚持,他便决不答应。
    “算了,算了。”
    晴信将军劝解似地说。只有他,由于勘助的提议,放下了心。象勘助所说的,他也对于这次打仗不感兴趣。自己心里想的事,让堪助给说出去,他觉得减轻了负担。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晴信将军问勘助。
    “是。您就派勘助作为使者到陬仿去吧。我试着向他们把事情的道理讲清,进行谈判,让他们誓作我们的隶属。”
    本来,如果说赖茂对晴信有着不满意的情绪,那么就是因为晴信把父亲信虎放逐到骏府去的这件事。可是,如果说清不得不这样做的情况时,赖茂是不会不理解的。——这种说法是勘助的意见。
    勘助的这种想法,当然不会得到在座的武将们的同意。而这时,晴信将军说:
    “攻陷诹访城一事,易如反掌。即使这次不去攻取,今后只要想去攻取,是随时可以攻下来的。我虽然把大军调集到这里来,但是驱军向诹访前进,总觉得内心不安,总是辗转反侧。现在派勘助为使者,让他再一次会见赖茂试试,怎么样?如果能以我们所同意的条件缔结一个和约,那么就此暂告一段落,不是也好吗?”
      由于晴信将军这样说,谁也投提出反对。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晴信将军是这样的人,他只要一说出来,就只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办。决定派勘助去当使者。
    “勘助什么时候出发?”
    晴信问。晴信的这番话,在末席上恭谨敬坐着的勘助都听到了。
    “马上。马上从这儿出发。”他说。
    勘助喜欢这位在两年前任用了自己的年轻武将。晴信将军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有好感的唯一人物。勘助对世上的人物谁都讨厌。可是只喜欢晴信。他觉得为了晴信他会不惜生命。这样的魅力,不知道是从这年轻武将的什么地方产生的,但是勘助却仅仅以完全不同于对其他人的心情来对待晴信将军。
    晴信有时和勘助单独在一起时称他为“瘸子勘助。,但是这样称呼,勘助一点儿也不生气。晴信的声音里,一点儿也没有轻蔑。勘助这个从小就在蔑视中长大的怪模样的人,遇到晴信后才第一次看到有人对自己投以爽朗亲切的视线。
    勘助并不是在明天即将打仗的今天故意说出一个别扭的意见。他在今天的军事会议席上,不知不觉地注意到晴信将军对于打这次仗颇为消极,这种消极既是怀疑,又是不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勘助在末席上,一个人一直琢摩这个问题。这时勘助冷丁扬起脸来,碰巧他的眼睛碰上晴信的眼睛。于是,便从勘助的口中,象神仙附体时那样,冒出了那一番话。
    这番活,论时间地点,都是不应当说的。如果弄不好,这是关系到自己生命的发言。而勘助觉得不太明白;那是自己发言呢?还是晴信将军附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发的言。勘助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这样说。
    这样,勘助的发言被晴信采纳时,勘助与其说感到轻松,莫如他由于只有自己看透了晴信将军的内心活动而感到满足。勘助对那目光炯炯有神的青年武将已大半看得入神,一边又说:
    “只有毫无益处而进军这件事,才不是兵家之道。为了取诹访于手中而不损一兵一卒,请立即哌我堪助为使者去完成这个任务吧。”

    这话除了晴信将军之外,对于在座的各位武将听来,都觉得既不逊又讨厌。
    堪助提出请派出一位使者通知另一位进攻指挥军官高远赖继停止进攻。安排好后,自己当夜便带着三名骑士从御射山阵地出发了,
    勘助一行第二天清早,从高原下去,来到诹访盆地的一角。为了不受到诹访方面的敌人攻击,他们穿越着没有敌人部队的地点,在这一天天快黑时,到达了可在指顾之间望到诹访氏守城上原城的地点。
    当他们走近诹访部队的阵地时,便疾风股地,三匹马整整齐齐驰进阵地。
    “我们是有急事的使者。请见陬访大人。”
    勘助在城门前的广场上骑马转圈跑,一边向周围大声喊着。一起去的三名武士也喊着同样的活。勘助和三名武士,立即被一大批武士围在当中,从马上拉下来。
    勘助被带进城内,过了两个小时左右才带到正坐在凳子上的赖茂面前,院中点起篝火堆,熊熊地燃烧着,赖茂是一位比晴信年岁稍大的武将:除了象女人一样貌美之外,似乎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勘助作为使者把晴信将军的话禀告完毕时,赖茂突然笑起来。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笑。笑一停下来,他便说:
    “希望你能转告说,一切都同意了。”他感到今明两天本该来到的死期,突然从他面前向远处推去了。他又歇斯底里地笑了。
    “为了以后不出问题,希望您先把您领地的境界划定—下。”
    “以茑术为界。茑木以东,再不取一粒米了。”
    赖茂脸色苍白,纯事务性地说。
    “以后,希望能恢复兄弟之谊。”
    “那很好。我们作为弟弟,一定要到古府中去晋见。”
    显然,这次仗,对于赖茂说,是不情愿打的。所有的条件,都顺利地通过了。
    摆上酒莱后,勘助从赖茂座前退出来。
    与来时不同,回去时,勘助一行被隆重地送出。赖茂也送到城门。赖茂身旁,还有一位由侍女陪伴着的十四岁的姑娘,是和父亲的面庞一样的、醒目的美女。
    “是令公主吗?”
    勘助问赖茂,得知正是赖茂的女儿,当然不是两年前逝去的弥弥公主的女儿,而是侧室小见氏所生的女儿。
    这位少女以可以明确看出事情真相的敌意和眼神,看着勘助。勘助当时的印象是:所有的武士都为和谈达成而高兴,只有这个少女不愿意这样。她的这种态度,勿宁说使勘助感到新鲜。
    勘助回到御射山阵地向晴信将军转达诹访赖茂的答复,是在第二天的正午。
    晴信对于勘助所缔结的和约十分满意,也会见了从诹访陪同勘助来访的使者,当夜,给部队全员发了酒,过了三天,晴信将军把大军带回古府中来。
无梦可做,有史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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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很好,还有后续的话请继续帖过来~~~

很好,还有后续的话请继续帖过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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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真是要感谢那位录入的大大..

真是要感谢那位录入的大大..
无梦可做,有史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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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谢谢续篇。。。然则半天才憋到第三...

谢谢续篇。。。 然则半天才憋到第三篇,ms前两篇讲的啥俺都给忘了。。。[em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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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义元和信玄都被称为“将军”,介个素虾米回...

义元和信玄都被称为“将军”,介个素虾米回事?[em05]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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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这个可能是按照中国的习惯翻的..

这个可能是按照中国的习惯翻的..
无梦可做,有史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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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嗯,其实翻译成“主公”更合适的一点~~~...

嗯,其实翻译成“主公”更合适的一点~~~~毕竟在日本,“将军”是个特指,武家栋梁啊~~~和咱中国的将军意思不一样~~~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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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教下
经常说的おやかたさま
目前见到的翻译版本有  亲方,屋形,馆,馆主 ,还有意译的主公,主上等等

到底哪个才是最正确的或者说最标准的翻译呢??[em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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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个人意见,所谓最准确的翻译应该是因时而异...

个人意见,所谓最准确的翻译应该是因时而异的吧,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馆主就是城主,当然有时也可以称为主公(主上)~~~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如果做不到,就做一个低调、蛋定、靠谱、牛逼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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