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守日(真田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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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怨】小说版

【咒怨】小说版

序章

   我走进教室,接着原本响彻于教室里大家的嬉笑吵闹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沉默下来。

   然后,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步走向座位。

   不记得从那时开始,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吧。当我靠近时,人们便停止谈话,不再嬉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知道。不管多么努力去想,还是不明白。

   伽椰子这个名字是父母亲帮我取的,是由朝鲜半岛所演奏的乐器——伽椰琴而来的。但是,为什么要取哪种乐器的名称,我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乐器,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听过,但却早已遗忘,而现在也无从查询。因为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他们大都会买给我。

   但是,不论父亲还是母亲都忙于工作,很少在身旁陪我。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独自在这个家渡过。

   不,不是独自一人,还有只名叫“小黑”的猫陪伴。我跟“小黑”经常从这个家的窗户眺望天空飘过的云朵。以及庭院里随风摇曳的树木,我跟“小黑”一起用餐,把整天发生的事对“小黑”诉说,并抚摸着“小黑”的身体沉沉睡去。

   没错,除了“小黑”以外,我都是一个人的。

   我是父母亲在结婚13年之后,好不容易才生的小孩。双亲非常的疼爱我……应该算是疼爱吧!但就算周围有一群人,我还是孤独的。

  在幼稚园就读的时候,常跟同学们一起玩耍。要将所有人分成两组时,大家会用猜拳的方式选择同伴,说“想要**小朋友”、“**小朋友给哪一组”,就是这样的游戏。

   不过,就算是游戏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想要伽椰子小朋友”。一次也没有过。

   没有人需要我,不过,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所以,这一点算是“互不相欠”;没有男孩子喜欢我,我也没有心仪任何人——所以,这一点算是“彼此彼此”,也因此取得平衡。

   但在进入大学的时候,一直以来的平衡感却瓦解了。因为在大学同一班出现了小林俊介。

   ——小林。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别人。

   那是在进入大学的一个星期之后。那天,我们教育系一年级1班的全班同学,在大学附近的居酒屋举行班上的联谊会。我并没有特别想跟班上的同学搞好关系,但却也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所以只好出席了。

   在那之前,我从未喝过酒。但或许大家也都一样。有些人因喝醉而昏睡,还有些人则跑到厕所抓兔子。小林也是在厕所吐得七荤八素的其中一个。

   在联谊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小林蹲在厕所前面的过道。好像才在厕所吐过似的,嘴巴四周因漱过口而湿湿的。

   直到现在,我还是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举动。但在那个时候,我在他面前弯下腰,一言不发的把手帕递出。小林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说“谢谢……川又小姐”,他有些害羞的微笑着,并接过我手中的白色手帕。

   ——谢谢……川又小姐。

   那个时候,小林为何会记得我这个刚认识的人的名字呢?

   小林记得我的名字。而且,当“川又小姐”一从他口中进出时,我的心跳加速。第一次知道“心跳加速”的感觉,就是在那一瞬间。

  没有任何理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小林。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停的注意着小林。

   没错。那个时候,我总是、总是看着小林他的侧脸及背影。早上,多在车站旁等待从检票口出来的小林;在教室,总是坐在小林后面的座位,盯着他的背后看;就连在学校餐厅跟图书馆,甚至是学校附近的唱片行、书店、汉堡店、游乐场、小钢珠店、咖啡厅等,我的视线一直一直停留在小林的身上。

   喜欢。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当然,我不可能向他告白说“喜欢你”。能做的只有,把对小林的思念贴在咖啡色剪贴本里,就像研究大象、狮子、大猩猩、黑猩猩生态的研究者一样,仔细观察动物并将有关事项巨细记录下来,而我则是记录小林他的一举一动。

他跟谁说话、吃了什么、去哪里、做了什么……在怎样的环境成长、喜欢什么饮料、兴趣是什么、做什么样的运动……并用画得不太好的插画、地图及人像画,与偷偷拍的照片,将小林的生活记录与自己对她的思念,一笔笔的填入咖啡色剪贴本里。

   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初恋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小林没有选择我,而是跟同班同学——绿川真奈美走的很近,最后他们就开始交往了。很悲哀的是,我是班上最早发现他们两人关系的人。

   虽然很懊恼,但绿川真奈美的却是个美人,而且又有一幅如模特儿般的好身材。她一定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是众所瞩目的焦点。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彩,优雅、活泼,且朝气蓬勃。我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跟她相比。

   我对她从吃醋、嫉妒到怨恨、诅咒……然后,终于放弃了。除了放弃别无他法。

   就在那时候,“小黑”死了。当我一回到家,就看见它的身体僵硬地躺在房间的角落。我抱着它,整整哭了三天。

   第四天,才把已经开始散发出异味的“小黑”尸体,埋在庭院一角的樱花树下。

   对于唯一需要我的“小黑”之死,我不停的哭泣,也不知哭了几天。

   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地降临。在“小黑”死后不久,父母也在国外旅行的交通事故中不幸遇难。

   不过,我却没有伤心的记忆。不可能不会不感到难过的,但却没有深刻的印象。为什么呢?“小黑”死的时候足足哭得那么悲惨,但为何失去双亲却没有哭呢?不管是在守灵还是丧礼,都没留下一滴眼泪,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说不定,我没有哀吊人死去的心。不!还是我根本就没有人的心。

   父母死后,我就办理休学。原本上大学也是他们的意思,现在他们都死了,就没有继续上大学的理由。更何况,我也讨厌看到小林跟绿川真奈美打情骂俏的模样。所以,我离开了学校,真正开始在这个家孤独地生活。

   此时,刚雄闯进我的世界。

   佐伯刚雄是个大我六岁的插画家,住在我父母出租的附近公寓,曾经见过几次面。对十九岁的我来说,秃了头的刚雄看起来跟个鸥吉桑没两样。

   可是,刚雄却对我说,“伽椰子,我要你。”跟小林的情形不一样,我内心没有任何的悸动,也不觉得特别兴奋,或者多么幸福。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需要我。

   因此,我决定成为刚雄的妻子。

   跟刚雄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之后,便开始了在这个家的新婚生活。

   ——伽椰子,我要你。

   在做爱之前,刚雄总是这么说。在我听来,这些话是多么新鲜,让我非常高兴。每天晚上,我都期待着刚雄对我说,“伽椰子,我要你。”

   但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做爱。

   其他男人是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刚雄的方式却很粗暴。与其说那是爱我的表现,倒不如说是压制我、击垮我,让我跪在他的脚下,成为完全服从他的奴隶之仪式。每次在床第间发生这种行为时,我便会因喘不过气而想吐,因屈辱而呻吟。当身体被贯穿,向上举起的时候,便会因那样的冲击而发出悲鸣,如被征服的殖民地人民无法不挣扎。

   做爱确实是残暴的,但除此之外,刚雄是个相当体贴的人。

   结婚后一年,我们生了个男孩,在百般的请求下,刚雄终于同意将帮小孩取名字的权利交给我。

   俊雄——那是我拮取初恋情人小林俊介的“俊”字而取名的。

   当然,对丈夫不可能完全没有罪恶感。所以为补偿丈夫,第二个字则取刚雄的“雄”字。

   “俊雄、俊雄。”

   每当呼唤宝宝的名字时,都让我想起小林,内心深处也因而有了小小的悸动。就像那时候一样,产生了悸动。平平顺顺的过了好几年。

   刚雄的占有欲比想象中的要强,很容易妒忌,凡事都像要束搏我。只要我说喜欢哪个演员,他就会开始发飚。但除此之外,我们的生活还算安稳。我尽全力做好身为这个家庭主妇的责任,出家事之外,丈夫和小孩我也妥善照顾。我心里想,要是日子能这样一直过下去该有多好啊。
   可是——平稳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刚进入小学的俊雄,他的导师很不巧的就是我的初恋情人小林俊介。

   在入学典礼发现小林的我,惊讶、狼狈,然后——高兴。

   从卧室的窗边往庭院看,那株底下埋着“小黑”的樱花树——在我出生之前就在那里,而且每年都会盛开着樱花的老树——今年也是繁花盛开。淡桃色的花瓣如雪片般地随风飞舞,而黑色泥土则逐渐变成淡桃色的地毯。

   闭上眼睛,应该在教室里帮俊雄他们上课的小林身影浮现在眼前。

   “小林。”

   我试着轻声地叫出来。

   跟那个时候相同,下腹部感到一股寒意。


第一章
  1、刚雄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个我想要女孩。”

   佐伯刚雄早就这么想了。

   但是,在六年前生下长男俊雄的妻子伽椰子却迟迟没有再怀孕。等得不耐烦的刚雄,带着伽椰子到妇科检查。他猜测,或许是妻子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导致不孕。但是,妻子的检查结果是“没有异常”。

   所以,这次换刚雄亲自前往医院接受检查。当然,他对自己精子的生育能力完全不感到怀疑。

   不过,如果只让妻子接受检查,而自己不做的话,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精液检查过后的一个星期,为了听取检查结果,刚雄再次前往医院。他打算听完报告之后,再回到设计公司上班。
   此时正值日本黄金周刚结束,一个深绿的季节。这天相当酷热,刚雄走到街头不时可看到迎面而来的女性当中,有人已经换上露肩小可爱及无袖小背心。在初夏强烈阳光的照射下,她们的头发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刚雄在医院的候诊室约摸等了十五分钟,听到护士叫唤着“佐伯先生。”便进入诊间。在明亮、洁净的诊间等待着他的是,跟上次检查是不同的一位年轻医生。相貌端正,戴着无框眼镜的医生,看了记录着检查结果的资料夹一眼,又将视线移到刚雄的脸上,然后说:“应该是少精症吧。”

   “啊?你说什么?”

   对从未听过的医学名词,刚雄又再问了一遍。

   “是少精症。”

   “啊?”刚雄歪着头,“医生,请问那时什么意思?”

   “检查佐伯先生所交出的精液后发现。精液中的精子浓度比正常人要稀薄。”

   “精液……浓度低?”

   “是的,也就是说精子比较少。佐伯先生1cc的精液当中,精子的数目在三百万以下。”

   “三百万以下?”刚雄又不明白了,完全不知道对方再讲什么,“嗯……能不能请你再作更简单的说明。”

   “好的,不好意思。”年轻医生微微一笑,“一般来说,1cc的精液中,要是精子的数目少于两千万以下的就称为少精症。若1cc精液中精子数目低于两千万,则自然怀孕的可能性就更低;想佐伯先生这样子,精子数少于三百万以下……一般来说……自然怀孕的可能性低道几乎接近零。”

   ——零?!

   听到医生的话而深受打击的刚雄,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

   “请问……医生,这……我精液浓度变低是最近发生的吗?还是……以前就这样了?”

   这次,换到医生感到不解,“这个嘛?我不能很明确地告诉你,但从截至目前为止的患者病历来看,佐伯先生应该是在很久以前……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少精症的患者。”

   刚雄觉得喉咙相当干涩。的确,精子导致生育能力低是个大问题,可是更严重的是——他已经有了俊雄这个孩子。

   没错,这一点才是有问题的地方。

   原本轻描淡写说着的年轻医生,在看到刚雄的脸色大变后,马上改口:“啊,不过也不必那么担心啦!”同时笨拙地笑着解释,“现在有种筛检、浓缩人工受孕法,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也可以考虑体外受精或者显微镜受精等方法。所以,像佐伯先生这样的状况,绝对还是会有小孩子的可能。”

   但是,刚雄的震惊并未因此而平静下来。令他震惊的原因不是“以后”,而是“以前”的事情。
   “那么、医生……”

   刚雄打断医生的话,直视着眼镜镜片后面那双冷冷的眼睛,然后,一口气问出来,“那么,我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第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咦?你已经有小孩?”

   对刚雄的话,医生明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一副“惨了”的表情,显然感到退缩。

   医生慌张的将视线移到刚雄的病历表,接着,支支吾吾的说:“不是……那个……佐伯先生呢,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怀孕的可能……那……只是……可能性比较低……嗯……总之这个……在检查一次看看吧……这样的话……那个……”

   医生继续多余的解释,但从中途开始刚雄就听不去了。

   ——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吗?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吗?

   这种想法在他一片空白的脑袋里,不停的环绕着。

   ——俊雄不是我的孩子吗?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到底是谁的孩子?

   那天,那天,刚雄心中开始对妻子产生莫大的猜疑。被背叛了……畜牲……伽椰子那臭女人,竟然还有其他男人……畜牲……她竟然背叛我……还有其他男人……畜牲。

   从医院回家的电车里刚雄如此喃喃自语着。虽然知道周围的乘客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但他根本没心思去在意这个。

  原本应该回到工作的地方。连续假期刚结束,工作囤积了一大堆。但是,这种精神状态下,是不可能回去工作的。畜牲……伽椰子那臭女人,还有其他男人……畜牲……

   刚雄完全没心情去欣赏窗外不断变换的初夏街景,只是暗暗咒骂着。

   做梦都没有想到,看起来那么老实的伽椰子竟然跟其他男人交往。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刚雄25岁,伽椰子才刚满19岁。

   在都内一家设计公司工作的刚雄还是个插画界新人,他住在练马区老旧的木造公寓,而伽椰子就是公寓房东的独生女。

   那间公寓缴交房租的方式现今比较少见,是直接将房租交给房东。刚雄每到月底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个月的租金拜访位于附近的房东住家

,但是川又夫妻经常外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女儿伽椰子出来应对。

   “这个女孩看起来很乖。”

   这是他对伽椰子的第一印象。

   每到月底,交付几张一万元日币的同时,刚雄都会跟伽椰子闲聊。留着一头乌黑直长发的伽椰子,脸上未施脂粉,沉默寡言,看起来十分无精打采,她的双眼就像遭到欺凌的弱小动物般,露出一副没有自信的模样。她总是一身白色衣服,在又白又细的双臂中,经常抱着一只黑猫。

   这样的情形持续一段时间后,房东川又夫妻突然在国外旅行的交通事故中遇难了。身为房客的刚雄也参加了他们的告别仪式,原本以为面对双亲突然过世的伽椰子,肯定会放声大哭,但事情并不如所想的。

   伽椰子以丧家身份坐在遗族席上,神情毅然,苍白的脸庞带这些许哀愁,静静的跟前来上香的人点头致意。看到这样的伽椰子,“刚雄第一次觉得她很美”。

   没错,身穿黑色丧服,略施淡妆的伽椰子,散发着刚雄从未注意到的美丽。虽知道在告别仪式上不该有这种邪念,但刚雄真的想“紧紧抱着”伽椰子,而且无从压抑。

   她跟之前刚雄交往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刚雄从前追求的女人,都是身材曼妙,脸蛋姣好的美女,但他们要是男人没有钱就不会给好脸色。这些女人以高跟鞋、迷你裙的装扮,不是在六本木的迪斯科狂欢到深夜,就是在饭店酒吧喝着鸡尾酒,若你没有高级进口车就不肯答应一起出游。全都是靠自己的性感魅力来换取男人们施与恩惠的女人。要是紧追着这些女人不放,刚雄微薄的薪水转眼间即消失殆尽。

   而在这样的刚雄眼中,有涵养、不做作的伽椰子是非常稀奇的。

   因此到了次月月底要交付房租的时候,刚雄便邀请伽椰子到附近的咖啡厅去;刚开始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便小心翼翼地“嗯,嗯”点头答应邀请。

   没多久,两人便开始一起到餐厅用餐,看电影,租车出游。某天,在前往西伊豆兜风的回程路上,刚雄终于告白了。

   “伽椰子,我想要你。”

   在那瞬间,伽椰子的表情出现明显的变化。没错,那短短的一句话,完全抓住伽椰子原本冷淡的内心,这点刚雄也十分明白。

   “我想要你。”

   他又再说了一遍,而伽椰子则无言的点头。

   在西伊豆的宾馆里,全身赤裸的伽椰子彻底满足了刚雄的欲望,这是从未有过的激情。

   伽椰子并不是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但娟秀的脸庞却几乎没有缺点,胸部虽然不丰满,但身材却相当娇小匀称。她很柔顺,不做作、有涵养……最吸引人的,莫非是在做爱的时候,满足了刚雄强势的征服感。

   征服——对了,就是征服。

   对刚雄的要求,伽椰子完全的接受,并且满足他,只要刚雄要求,不管是什么行为,怎样的体位,她都没有拒绝。披散着乌黑长发,纤细的身体微万成弓状,难过的喘息,激烈的挣扎,淫荡地呻吟,如娼妇般的淫乱,如野兽般的喊叫。

   刚雄下定决心,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最后,刚雄迁出公寓,搬到伽椰子的家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数个月之后,他请来住在新泻的双亲,在都心某教会举行只有自家人参加的结婚典礼。

   接着,他们生了个小男孩。从来没有自我主张的伽椰子,这次却坚决要替孩子取名为“俊雄”。虽然不知道“俊雄”这个名字到底有何意义,但刚雄却接受了妻子的建议。

   虽然刚雄并非有名的插画家,工作却相当的忙碌。但即使他几乎每天都因加班而晚归,妻子跟孩子总合在家等着他;放假的时候,他们会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夏天还会去露营或者烤肉,偶尔全家也会一起去旅行。虽然是简单、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对刚雄来说,却是无可取代的幸福时刻。这样的幸福持续了六年,以后还想再继续下去,但——幸福的时光,现在,突然被中断了。

   ……畜牲……伽椰子那臭女人……还有其他男人……畜牲……

   在回家的电车上,刚雄紧握着发汗的双手,不停的喃喃咒骂着。无法原谅背叛自己的妻子,绝对不可原谅。
2、俊雄
  
   佐伯俊雄拿着蜡笔在图画纸上画画。长发,纤细,一直穿着白色洋装的妈妈,以及结实、头发稀疏的爸爸。俊雄的四周,其他一年二班的同学也露出天真烂漫的神情,专心的画着。

   今天的第三塘课是俊雄最喜欢的美劳课,课堂一开始,导师小林老师便说:“今天大家试着画家里的成员。”所以,俊雄才决定画爸爸妈妈。

   偶尔,他停下拿着蜡笔的手,闭上眼睛,看着映照在视网膜上妈妈的脸,接着是站在妈妈旁边的爸爸。然后,张开眼睛,趁着印象里的残像还没消失前,将它画在图画纸上。于是,连自己都觉得邪异,所画出的画是那么具有真实感。

   虽没有取笑其他孩子的意思,但看到大家画得那么差,他实在邪异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右边的吉田画的爸爸、爷爷、伯父的脸都完全一样,谁是谁根本看不出来;左手边的小池美雪也是相同的水准。

   真希望我也能跟爸爸一样,从事绘图的工作。

   当他若有所思时,又把眼睛闭上了。没一会儿,视网膜出现妈妈的脸,宛如出现在眼前一样清晰,妈妈还是穿着白色衣服,腼腆地笑着。

   对了,妈妈一直都穿着白色衣服,从没看到过她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没错,不知那时候俊雄曾问过妈妈:“为什么妈妈都只穿白色衣服呢?”妈妈则回答:“不能跟爸爸说喔……”,犹豫一会儿又说,“妈妈以前喜欢的男人曾经赞美过,说我适合白色衣服。”

   “男人……是爸爸吗?”

   俊雄问着,妈妈则不发一语的摇摇头。

   “俊雄……现在我们说的绝对不能让爸爸知道喔。”

   说完之后,妈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窗外……俊雄想起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妈妈?

他在心中呼喊妈妈,不让任何人听见。视网膜中的妈妈歪着头问“什么。”俊雄睁开眼睛,急忙将刚刚映照在视网膜的妈妈的面孔画在图画纸上。

   “俊雄!”

   俊雄突然被叫到名字而抬起头。

  小林老师站在那里。

  “俊雄真的画得很棒,可能比老师画得还要帮,我想只要有这幅画,老师能够从许多人当中,找到俊雄的爸爸和妈妈。

   高大、帅气的小林老师微笑着说,俊雄有点不好意思,有点高兴,心情有些复杂。

   俊雄很喜欢年轻又亲切的小林老师,能够成为一年二班的学生真的很幸运,要是一班的话,导师就是可怕的青山老师,而如果是二班的话,就是有张扑克脸的川上,就是那个欧巴桑老师来担任导师。要是这样的话,要是真的这样,那可能就会很讨厌到学校上课。能够被分到二班,真是太棒了。

   俊雄又闭上眼睛,颇有感触地思考着。然后,这次试着想起爸爸的脸。


3、刚雄
  
   回到家,没有看到伽椰子,难道是去买东西了?

   刚雄直奔二楼寝室。二楼东侧的房间是伽椰子从小就使用的房间,虽然后来变成夫妻共享的寝室,但在壁橱里应该遗留有装着妻子私人用品的纸箱。刚雄打算去查看。

   平时,刚雄并不是那种会任意潜入别人的房间,调查他人隐私的男人。不过,今天的刚雄完全异于往常。只见他进入二楼寝室将壁橱打开,将堆叠在里面的纸箱一个个搬出来,又把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出来。

   里面尽是伽椰子用过的教科书跟笔记本、裁缝箱与画具盒,素描本、装了书法用具的木箱、铅笔盒及圆规、美工刀、文库书、毕业纪念册、信及明信片、CD跟录音带、录影带……

   然后,刚雄终于找到那件物品,终于找到了。

   翻的旧旧的剪贴本——在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伽椰子令人不敢恭维的字迹。

   刚雄视线落在剪贴本上,瞬间“小林”这两个字不容闪避的映入眼里。

   ……今天,跟小林四目交汇……跟小林擦身而过,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我……坐在小林的后面,总会闻到带着柠檬香味的古龙水……因为小林忘记带字典,所以我借给他。然后,在还我字典的时候,小林说:“川又同学,那件洋装很适合你。”他赞美我这件白色无袖洋装,我高兴得快要窒息……今天,小林跟同班的绿川真奈美走在一起。我好担心,好担心,就连现在也好像要发疯……今天,从学生餐厅的烟灰缸捡起小林他吸完的香烟烟头,在自己的房间偷偷的点火抽起来。虽然咳嗽咳个不停,却无法不抽……小林也真是的,像绿川真奈美那种三八的女人,到底哪里好?……买了小林在书店翻过的文库书,杜斯妥耶夫斯基的《白痴》,马上开始阅读……那个女人,竟然对我的小林动手动脚,绝对不能原谅……捡到小林掉在桌子上的头发,这是我的宝物……
  ……小林……小林……小林……小林……

   刚雄试着去冷静。剪贴本上的日期是刚雄跟伽椰子开始交往之前——已经九年了。对,是九年前的事了。

   刚雄用颤抖的手,继续翻着这本记录着妻子九年前所喜欢的男人的种种事情的剪贴本,里面还有几个画得不是很好的插画,以及贴着几张失焦的照片。

   小林笑了……跟小林肩碰肩……小林他……小老师……小林的……和小林……对小林……

   伽椰子对那个男人的爱慕超乎常理。虽然知道这是九年前的事了,但刚雄仍无法压抑妒忌的心理。

   他继续翻着剪贴本,然后——然后,刚雄终于发现令人愕然地事实。

  这是恐怖到让人忍不住大叫地事实。那个“小林同学”的名字是“俊介”。

  刚雄想起伽椰子坚决要帮小孩子取名为“俊雄”,俊雄的“俊”也就是小林俊介的“俊”。

  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这到底怎么回事?接着,就像原本混乱的拼图逐渐完成似的,所有事实都在脑袋里静静地成形。回想起就在数个小时之前,医生告知刚雄精液检查的结果。

   “1cc的精液中,要是精子的数目少于两千万以下的就称为少精症。若1cc精液中精子数目低于两千万,则自然怀孕的可能性就更低;想佐伯先生这样子,精子数少于三百万以下……一般来说……自然怀孕的可能性低到几乎接近零。”

   ——事情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这样就真相大白了!俊雄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伽椰子跟那个叫小林的男人所生的小孩!我就像养育布谷鸟幼鸟的黄莺,愉悦的养育着别人的小孩。

   刚雄的手机械式的继续翻着剪贴本。在九年前的某天,剪贴本的内容暂时结束了,然后……令人难以相信的……在一个半月前,也就是今年四月初的某天,伽椰子以让人惊讶的语句又开始记录了。

   “啊!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偏偏小林是俊雄的导师!啊!老天爷请帮帮我,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两个人——小林俊介那个男人跟伽椰子,现在竟然还在交往!

   这个时候,刚雄内心的某个地方碎掉了,没错,刚雄确实认为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在伽椰子的剪贴本里,记载着约一个月前,伽椰子跟小林俊介阔别九年后再次相遇的事情。冷静的思考就知道,六岁的俊雄绝对不可能是小林的孩子。

   但是,刚雄已经不可能那么冷静了。

   “……畜牲……伽椰子那女人……一脸乖巧的样子……畜牲……”

   此时,听到有人打开玄关门,接着便听到伽椰子喊着:“我回来了。”


4、伽椰子
  
玄关的门没并没有上锁,因此,伽椰子知道是到医院做精液检查的刚雄回家了。

   可以不回去工作吗?伽椰子如此想着。

   在生下长男俊雄六年之后,伽椰子就一直没再怀第二个小孩,虽然她觉得无所谓,但丈夫刚雄却真的很想再生第二个孩子--尤其是女儿。丈夫认为不孕的原因出在伽椰子身上,所以,前几天到妇产科做了检查。在做了各种详细的检查后,就如原先想的,并没有发现伽椰子的生殖机能有任何异常。既然都生了俊雄,应该不可能会有异常的。但是,刚雄对“无异常”这个检查结果并不满意,数天前,在忙碌之中,抽空亲自到医院接受精液检查。

   “我回来了。”

   站在玄关水泥地上的伽椰子,对应该在家的刚雄喊着。

   “回来啦!”

   玄关旁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刚雄出现在中途呈直角的楼梯间,面带微笑的回答。跟刚结婚的时候相比,他的头发更加的稀疏了。但那个笑容,就如往常一样。

   “你没回公司啊?检查的结果如何?”

   “嗯……那个啊……伽椰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上来一下好吗?”

   刚雄带着笑容,在楼梯上面向伽椰子招手。

   “有话要说?什么话?是什么啦?好事?”

   伽椰子也微笑的回应着,并在玄关的水泥地脱掉凉鞋,匆匆的上楼了。

   就在她爬上楼梯,走到刚雄所站的地方时,眼前站着的刚雄突然脸色大变,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平时的笑脸转眼变成魔鬼的样子。
   魔鬼——没错,简直就是魔鬼。

   就在这瞬间,刚雄的右脚向前伸出踢向伽椰子白色洋装的胸部中央。踢的力度并没那么大,但这一踢却让伽椰子的重心顿失,朝后方--就像高空跳水的选手,以后翻的姿势--飞了出去。她匆忙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落了个空,只有双手挥空,手指抓到墙壁而已。就在下一秒钟,伽椰子从楼上摔下去,并发出巨大声响。

   刚开始,她感到腰部一阵剧痛,接着是背部,然后,后脑勺……最后便昏厥过去。

   “喂!快起来!快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刚雄的声音跟头发被拉扯的痛感,让伽椰子张开了眼睛,她无法立刻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各部分都感到刺痛,而头的中间部分也传来阵阵的闷痛,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摸头时,才发觉双手已经无法动弹。怎么回事……两个手腕被绑在腰际附近,嘴里则满是像铁一般的血味。

   “……怎么了?……你为什么?”

   她喘着气的说,并拚命要查看自己的身体。纯白洋装从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迹染脏了;及膝的裙摆卷到大腿,摔跤时碰撞到地面的右脚,因擦伤而渗出血迹;左脚呈不自然的扭曲,带有光泽的丝袜如被撕扯般的裂开,说不定已经骨折了;流进眼睛而令人刺痛的液体应该是血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

   伽椰子又再问一次,刚雄盛气凌人地站在眼前狂叫着“你还问我为什么!”

   “问问你自己,不要脸的女人!”

   完全不知原委的伽椰子又看了自己身体一眼。

   现在的她,屁股着地的靠在床边一角,双手一起被反绑在腰后,再用另外一条绳子绑在床脚上,伽椰子使出浑身力量想挪动身体,但沉重的床铺却因跟地板产生摩擦发出叽叽的声响。

   “好,你老实告诉我吧?”站在伽椰子前面的丈夫说,“老实说,俊雄到底是谁的孩子?”

   “啊?你说什么?”伽椰子反问着,完全不知道丈夫在说什么,我问你,俊雄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你这个臭女人!”

   刚雄大声怒斥着,伽椰子则蜷缩着身躯不停颤抖。“什么谁的孩子……是你的啊……这还用问嘛!”伽椰子左右摇着疼痛欲裂的头说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你少骗我!”在伽椰子还没说完之前,刚雄怒吼一声,同时右手朝她的脸颊挥去。

   “啊!”

   她的脸撇向一侧,额头上的鲜血也向外飞溅。

   “啊!住手!求求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伽椰子如此哀嚎,她的脸——左眼处——却遭受到刚雄右拳的攻击。听到骨头碎裂声的同时,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识渐渐的模糊不清。但是,刚雄并不允许她就这么昏过去,左右两颊又被甩了好几个巴掌,此时,意识朦胧的伽椰子睁开了眼睛。

   “每次都这样,以为假装不知情就没事了吗!”

   刚雄愤怒的吼叫着,然后,在伽椰子面前将那本咖啡色剪贴簿拿出来。

   “啊、那个是……”

   伽椰子不假思索的叫出声。虽然现在自己的处境如此危急,但羞愧还是让她的双颊泛起红晕。

   “不要看!还给我!”

   伽椰子剧烈的挣扎着,与两手绑在一起的床,这时又发出吱吱咔咔的声音。

   “不要看!求求你!还给我!”

   看见伽椰子这样的反应,丈夫更是怒气冲天。

   “罗嗦!”刚雄大叫,下一秒钟,伽椰子的腹部又尝到一记右拳。

   “喔——”

   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伽椰子瘦小的身躯蜷曲起来,随着剧烈的痛苦,苦涩的液体涌至嘴里。不知什么时候,满溢而出的眼泪遮住了视线。

   “少瞧不起人了,别把人当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这个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说得没错吧,所以,才取小林俊介的俊字,取名叫俊雄的吧?”

   丈夫愤怒的吼叫声从头顶传来,伽椰子拼命忍住腹部被袭击的疼痛,根本无法抬起头。
   “你竟然骗了我那么多年,彻底的愚弄我……畜牲……少看扁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那是……那是……”

   她想跟丈夫说明,但原本就不善言词的伽椰子,完全找不到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言词。

   “不是……不是那样的……俊雄确确实实是你的……”因丈夫挥来的拳头正好打中下颚,让她无法再说下去。“啊——”

   牙齿咬到舌头,口中鲜血不停涌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识了。

   刚雄抓起伽椰子的长发,让她的脸仰起来,并捡起掉落地面的折迭小刀,将刀子打开露出刀刃,然后,将它压在伽椰子满是瘀青的脸颊上。

   “喂,伽椰子,告诉我,俊雄是谁的孩子?”

   “不要!别杀我!”

   伽椰子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看见妻子这样的反应,刚雄内在的虐待欲望如滴落水面的墨汁般,慢慢地晕开来。

   “如果你老实说的话,我不会杀你的。好啦,说吧!”丈夫那异常冷静的声音,听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谁的孩子?快说!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说的没错吧!”

   “不是……不是的……”

   “别说谎!”下一瞬间,伽椰子看见丈夫手中那把折迭刀挥过来,也看见鲜血飞洒出去


5、俊雄
  
  
   从学校回家的俊雄,注意到小黑猫坐在家门口前,从来没外出过的它,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

   小猫的名字叫“小玛”。大约在一个月之前,妈妈为了庆祝他上小学,在附近的宠物店买给他的。在宠物店的玻璃展示柜有白跟黑两只猫,因为妈妈说“黑色的比较可爱”,才决定买下它,讨厌动物的爸爸看到两人带回来一只黑猫,虽面有难色,但还是没反对养它。

   “怎么跑出来啦,小玛?你在这里会被车子撞到喔!”

   说完后,俊雄将小猫抱起来。

   抱着小猫将门打开,走进玄关。每次只要俊雄一抱它就会很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在俊雄怀里的小猫却显得急躁不安。

   “怎么啦,小玛?发生什么事了?”

   压住想要逃开的小猫,将玄关的门打开。瞬间,小猫从俊雄怀里跳开,又想跑到外面去,但幸好他迅速的把门关上,才没让它又跑出去。

   虽然是这样,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小玛那样想出去呢?

   “我回来了……”

   俊雄将接着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家里,好像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异样气氛。

   他极度惶恐的查看四周,就在那个时候——。

   “不要——!”

   从二楼传来妈妈的喊叫声。

   俊雄抱起害怕的躲在玄关角落的小猫,前往二楼查看状况。

   “求求你!住手!”

   再次听到妈妈的哀嚎,手中抱着的小猫挣扎得更厉害了。

   俊雄心跳速度加快。他背着书包,手中紧紧抱着小猫,脱掉鞋子进入家中。他从玄关旁的楼梯往上看,然后再低头看自己的脚下,在楼梯下面沾染像是滴落的暗红色墨汁。他弯下腰,用指尖试着碰触看看,有点粘稠的液体,靠近一闻,带着些微的腥臭味。

   是血!

   从未经历过的强烈恐惧感,在俊雄小小的体内窜流着。太恐怖了!真想立刻打开玄关门冲到外面,看是逃到哪里去。但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逃,因为,这里是俊雄的家。

   他将不断在怀中挣扎的小猫抱得更紧,蹑手蹑脚地慢慢爬上楼。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着。

   俊雄爬到二楼楼梯口时,听到爸爸的怒吼声,“应该没错吧!俊雄不是我亲生的!”那是俊雄最讨厌,爸爸生气时的声音。

   “啊——!”几乎与爸爸的声音同一时间,妈妈的惨叫声也跟着响起。他们两个人应该是在他们自己的寝室。该怎么办才好?

   他呆呆的站在楼梯上,突然,怀中的小猫“喵”的叫出声来。紧接着,爸妈的寝室门打开了。

   “俊雄吗?”

   从门缝露出脸的爸爸问。他的脸满是汗水跟油光,而且脸色相当的不好。右手握着折迭刀,身上白色衬衫的胸口附近也弄脏了。
   血——没有错。

   爸爸慢慢靠近呆呆站在原地的俊雄,一把抓起怀中小猫的脖子,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命令着,“你回去自己的房间。”

   俊雄完全无法忤逆爸爸的命令,他抬起头盯着爸爸的脸,慢慢往后退。然后,打开在双亲寝室旁边的自己房间的门,冲进去并关上房门。这一瞬间,听到小玛“嘎——”的惨叫声。

   ——小玛被杀了。

   俊雄立刻明白了这点,此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全身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身躯似的剧烈颤抖着。

   会被杀死……连我也会被杀……被爸爸杀死……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俊雄找不出答案的,只是把房间里随手可得的东西一一椅子、垃圾桶、地球仪、书包及国语字典——一股脑儿全堆在房门前面。然后,躲进被窝,两手捣住耳朵,双眼紧闭。

   妈妈的哀嚎声及爸爸的怒吼声,竟也传进被窝当中。

   “俊雄那个叫小林的导师,也就是俊雄的父亲,没错吧!”

   爸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说着相同的话,应该会说到妈妈承认为止吧。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俊雄如此想。到底为什么要说小林老师是我爸爸呢?

   俊雄将棉被盖过头顶不断地发抖,他想起导师“小林老师”的脸。在刚上小学的第一堂课,“小林老师”说自己二十八 岁,跟太太两个人住在距离这里约十五分钟路程的社区,而且不久女儿就要诞生了。“小林老师”十分温柔,任何时候都不生气。刚进小学的时候,他告诉俊雄“老师的名字是俊介,俊介的俊跟俊雄同学的俊是一样的”。俊雄想起这一段回忆,心想,要是“小林老师”真的是我爸爸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吧。

   爸爸愤怒的声音仍持续着,而妈妈则是不断发出惨叫、啜泣,以及哀求的声音。

   在被窝中,俊雄屏息祈祷着。神啊,请让这个家回到今天早上的模样,在傍晚前,爸爸跟妈妈能够和好,希望小玛也没有死。他如此祈祷着,但身体却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已。

   从床铺看不见书桌上的闹钟,所以,俊雄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的时间;突然,听到妈妈发出长又凄凉的惨叫声——就像从远处传来的狗吠声。然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连爸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刚才,妈妈被杀了。

   如此认为的俊雄,就像平常想忍住眼泪时,无意识的用力咬住自己氖种浮?

   不过,让他悲伤的时间并不多。

   隔壁寝室传来开门的声音。

   来了!爸爸要来杀我了!

   俊雄迅速的从被窝跳出来,打开壁橱拉门,爬到上面那一层并将拉门拉起。

   他屏住呼吸,身体却仍发抖。听见爸爸转动自己房间门把的声音,也听到堆在门前的那些障碍物翻倒的声音。

   来了!

   在黑暗中,俊雄拼命的环视着四周,然后站起身来,一心一意地触摸着壁橱的天花板,终于,他推开了其中的一块天花板。

   “俊雄!出来!俊雄!”

   是爸爸的叫声。

   俊雄好不容易才爬上松动的天花板缝隙,以四肢着地的姿势拼命的往前爬,他知道双膝的皮已经磨破,但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感觉疼痛。

   他在途中,曾回头查看。不久——原本完全漆黑的天花板上面,有了微弱的光亮,爸爸将俊雄房间的壁橱门拉开了。

   从俊雄爬上来的天花板那边,可以看到呈四角形的光线照射进来。光亮中,突然出现爸爸的脸。

   啊!

   俊雄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要喊叫出来。爸爸愤怒的脸,就如鬼魅般扭曲着。

   “俊雄!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出来!快出来!”

   将头钻进天花板上面的爸爸狂叫着,看他四处张望的样子,应该看不到黑暗里的俊雄。

   “俊雄!快到我这里来!不然你就惨了!下场就跟你妈一样!”

   爸爸仍继续吼叫着,当然,俊雄并没有打算出去,他屏气凝神,继续努力地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如果爸爸爬上天花板的话,不论如何都要逃跑。在这个狭窄的天花板里,应该是身材娇小的俊雄活动比较灵敏吧。
   不过,他并没有爬上来。

   “随你吧,就待在那里待到死吧!”

   爸爸愤怒的说完后,就把头缩回去。壁橱门应该马上就被拉上了吧,因为天花板上面又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的俊雄仍在颤抖着,从下面传来爸爸踢墙壁及柱子的声音,以及“畜牲!”的叫骂声。他似乎一会儿到一楼,然后又再爬到二楼,如此来回的走动着。刚开始,漆黑的天花板上面什么都看不见,但在眼睛逐渐熟悉黑暗后,就可以辨识出些微模糊的影像。

   屋顶跟天花板之间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由于屋顶是斜的,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间,中间部分约有一公尺高,但在边缘却只有大概十公分的空隙,并有一根根突出的柱子支撑着屋顶。就在某根柱子后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从位置来推算,刚好是在爸妈寝室的正上方。

   是什么呢?

   俊雄四肢着地,小心翼翼的靠近,有个用半透明塑胶袋包起来的大型物品。

   为了避免被应该在楼下的爸爸发现,他谨慎而缓慢地靠近,然后把手伸出去。

   “啊!”

   他不自主的叫出声。

   “啊——……啊——……”

   在塑胶袋里的,是满身是血的妈妈!

   “呜——……呜——……”

   俊雄把手放进嘴巴里,死命的压抑着不哭出来,全身剧烈地颤抖而完全无法制止。

   在半透明塑胶袋里,倒卧在血泊中的妈妈闭着眼睛。

   妈妈、妈、妈……

   俊雄在心中喊叫着,他解开塑胶袋的封口,用手碰触妈妈沾满血迹的脸庞。妈妈已经冰冷僵硬了,但为了再确认,他摸了脖子的动脉,果然,已经没有脉搏的跳动了。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

   俊雄不断在心中呐喊着。

   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不要你死啊……。

   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了。

   “哇!”

   俊雄本能地往后退。

   应该已经死去的妈妈,凝视着俊雄并露出沾染鲜血的牙齿微笑着。

   “……到我这里来。”

   妈妈的尸体说话了。

   “俊雄……到妈妈这里来。”

   俊雄无言的点点头。

   人有时候会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即使并非住在有着游泳池、如迷宫般的大宅第;不曾搭乘豪华客轮环游世界一周;更没有坐过客机的头等舱、在高级大饭店的VIP套房住上一个月;出入代步的也并非配有司机的顶级房车、或在轻井泽有二百坪的别墅;当然也没有享受过一群佣人来照顾生活起居;在游艇停泊港也没有自家用的游艇;更不是大企业的老板或高级主管;但就是能够蛮不在乎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相同的,没有待过波兰奥斯威辛集中营;也没因战争或灾害失去了一切;身体也没染上不治之症;也不曾在火灾、交通事故中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更不用担心今晚睡在 何处、明日要吃什么;但还是有可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更何况——伽椰子所成长的生活圈非常狭窄。

   这个世界至今是现实的,有的小孩从未吃过巧克力就死去;同样的,人生至今也是现实的,也有少女连一次盛装打扮都未有过就这样死去。但是,伽椰子并不了解这个道理,甚至连想都未曾想过。

   事情就是这样。

   没错,当一个人的生活圈越是狭窄,怨恨就越容易变深、变得强烈,就像倒进器皿中的水。

   器皿越小,灌注进去的水就越快满溢出来。相同的,人的器量越小,所灌注进去的仇恨很快就泛滥于四周。

   在被丈夫用折迭刀伤害,煎熬、残酷至虐杀为止的数小时之间,伽椰子不单是怨恨刚雄,还对更多人怀恨、厌恶……自己进入教室时,就突然停止说话的同班同学;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爱他的小林俊介;抢夺小林的绿川真奈美;专心于工作而忽略掉女儿的双亲……伽椰子嫉护、仇视、憎恨许多人……盛装打扮的在街上行走的少女们;幸福的购买晚餐食材的家庭主妇们;结束一整天工作正准备回家的男人们;聚集在电玩中心的少年们;在餐厅用餐的家庭;穿著迷你裙跟泡泡袜在街上行走的高中女生们;在公园跟孙子一同玩耍的老人家们……换言之,她嫉妒、仇视、憎恨除自己以外,所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每当丈夫挥下折迭刀,将自己的皮肤一寸寸地划开时,那猛烈的恐怖与疼痛,让伽椰子嫉护、仇视、憎恨这个世界。

   将超过六百万以上的犹太人送进集中营并予以杀害的凶手,他们仇视、憎恨并杀死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就只因为对方是犹太人;又或者是,劫机冲撞纽约摩天大楼的男人们,将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们都当成敌人而心怀怨恨并杀死他们,就因为对方是美国人;还有,在越南丛林持续投下汽油弹的士兵中,也因有些人在心中想着“所有越共都死光光”,但最后死的却不只是越南士兵,连住在那里的女人,小孩及老人们也都被仇视、憎恨、残害。至于伽椰子,则是赌上这一生的所有,仇视、憎恨,杀害自己除外的所有人,她认为,被虐待至今的自己有这样的权力。
第二章  
  1、小林
    
   初夏的白天似乎特别漫长,小林俊介结束学校工作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天色丝毫还没有日将西落的样子。

   打开并排在穿堂上金属制信箱间的“205”号信箱,里面有几封寄给他跟妻子的信,将信取出后,便往楼梯走去。

   最近几个月,查看一楼信箱已成为身为丈夫小林的工作,因为小林回家的时候,信件都还留在信箱里,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个住宅区并没有设置电梯,所以就算只有二楼,也不可能要身怀六甲的妻子爬上爬下的。

   “205小林俊介•真奈美”

   在这个老旧住宅区二楼的5室——就是他跟真奈美的甜蜜小窝。刚结婚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但就连婚后一年的现在,每次看到并排写着自己与妻子名字的门牌时,心中仍会涌现愉悦的感觉。只不过是块门牌,但小林却觉得连那块有点脏的压克力板,也在祝福他们幸福。

   小林转开门把,不出所料,门并没有上锁。从小生长在邻居不是亲戚就是熟人地区的真奈美,并没有将玄关门锁上的习惯,虽然小林觉得这样太不谨慎小心了,但不管唠叨了几次,真奈美都笑着说“没关系”,所以现在小林已不再多话了。

   或许,就如真奈美所言没有关系吧,毕竟,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坏人。

   “我回来了。”

   小林边说着边把门打开。

   “回来了啊!”

   真奈美站在玄关前的厨房回应着,抚摸着与纤瘦体型不搭配的便便大腹,就跟往常一样,“呼、呼、呼——”的练习在妇产科所学的拉梅兹呼吸法。就在她“呼、呼、呼——”呼吸的同时,也忙碌的穿梭在狭窄的厨房里。

   “晚餐马上就好了,再等等哦!”

   一如往常露出笑容的真奈美如此说。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交往,已经有十年了,但小林仍觉得她的笑容特别灿烂。

   “动这么厉害有没有关系吗?”

   小林把脸贴近妻子突出的肚子,像是在询问腹中女儿的意见。

   “没有关系呢!”

   真奈美代替腹中女儿,用小孩的语气回答。她凝视着小林,抚摸着即将临盆的肚子,满脸幸福地笑了。幸福。对,幸福。看着站在砧板前面,切着菜的妻子的背影,小林有此深刻的体会。这样的幸福,从现在开始还会继续下去……没错,会继续下去——因为太高兴而身体微微颤抖着。

   小林打着早已记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还是没有人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失望的挂下电话筒。

   “怎么啦?”

   真奈美吃着满满装在玻璃容器里的优格.“嗯、有点事……”小林在妻子对面坐下,模糊地回答着。

   “出了……什么问题吗?”

   小林俊介在练马区的小学担任老师,今年已经第六年了。当然,一路走来虽说不上一帆风顺,但却也没发生什么大麻烦。对于小学老师这份工作已相当熟悉,跟学童父母亲的应对也已掌握住要领。但是,每天还是会为了些芝麻小事而担心。解决了一件事后,另一件麻烦事又会马上出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有个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到学校了……也就是无故缺席。”

   小林盯着妻子美味吃着优格的嘴角说道。

   “嗯……父母呢?无法取得联络吗?”

   “这就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这样啊?……老师可真不好当。”

   模仿小孩牙牙学语的语气回答的真奈美笑了,而小林像是打消了念头似的笑着回答:“是。”

   没错。现在小林惦念的是,已经好几天无故缺课又联络不上、名叫佐伯俊雄的学童。从佐伯俊雄没来学校的那天开始,大概已经打了三十通电话到他家,但每次只有电话铃声无止尽的响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故了呢?

   小林的视线落在桌上摊开的学籍资料,佐伯俊雄的家庭成员栏——父亲的名字是刚雄,三十四岁的插画家,母亲的名字是伽椰子。
   ……伽椰子?

   瞬间,过去的记忆又再次浮现小林的脑海中。

   ……伽椰子?……伽椰子?

   对了,在一个月之前的新生入学的那天,仪式结束后,在校门口附近看到有个女人握着新生佐伯俊雄的手,看似有点犹豫不决的开口喊他,“……小林老师。”小林想起那个女人的身影。

   “小林老师……那……那个……我姓佐伯……我儿子……俊雄……就麻烦你照顾了。”

   身穿白色套装的长发妇人低着头,用战战兢兢的语气说着,而小林则微笑点着头回道,“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伽椰子?……伽椰子?……伽椰子?

   没错,那个时候没有注意到,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喂、真奈美……我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伽椰子的同学?”

   他询问仍继续一口一口把优格送进嘴里的真奈美,真奈美跟小林是教育学系的同班同学。

   原本吃着优格的真奈美突然停下来,视线看向天花板,“嗯……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这个同学……伽椰子……川又……伽椰子?”

   对,是川又,川又伽椰子,准没错。

   但是,到目前为止从未想起曾有过这样一个同班同学。不,就连现在也想不起她的模样。或许,在学生时代小林从未跟她说过话吧。

   “嗯……那个女孩啊——”

   “她看起来有点怪异。”真奈美打断小林的话。

   “怪异?”

   “对啊,你不记得吗?就是那个留一头乌黑长发,也不化妆,沉默寡言,不喜欢跟别人说话……一直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

   经妻子这么一说,确实有那样的感觉。总是低着头,坐在教室角落的女生,的确令人印象不深刻。

   “怎么了,突然提到她?”

   真奈美疑惑的看着他。

   “不……没什么。”

   “……有点奇怪喔!”

   真奈美歪着头感到纳闷。小林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可爱,在这一瞬间,川又伽椰子的事情又从脑海消失了。“吃这么多不太好吧?”

   小林对一直吃着优格的妻子唠叨着,就算是怀孕了,但真奈美的优格消耗量也实在太多了。

   “没问题啦!”

   真奈美噘着嘴说。因为这个表情实在太可爱了,小林弯下腰吻了妻子。一瞬间,她因惊吓而睁开眼睛,然后又将眼睛闭上。小林温柔的将舌头伸进妻子口中。可能因为优格的关系,舌头感到冰冰凉凉的。

   “干嘛啦,这么突然?”

   害臊的真奈美微笑着。

   “不,没什么。”

   小林说完后,以微笑来回应。浅尝嘴唇的滋味,带着些微原味优格的酸味。

   漫长的白天即将落幕时,街头终于染上些许黄昏的氛围。

   小林原本想明天再去佐伯俊雄的家拜访的,但还是决定今天去,所以又换上西装。

   “明天再去不就好了!”

   真奈美噘起嘴,不满的说。

   “嗯……我原本也想那样的……但,还是会担心……所以,先去看看吧!”

   小林说完后,将领带绑好。

   “当老师真的很辛苦呢……早点回来喔!”

   听到真奈美的话,小林不经意的露出苦笑。

   真的就像真奈美所说的。就算做这么多的事,也不可能有加班费可拿,或是提高在学校的声望,所以说,老师这份工作根本就不划算。

   “真是伤脑筋。”在玄关穿鞋的小林喃喃说着,然后紧紧抱着出来送行的真奈美双肩。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妻子。

   小林拿着学籍资料表跟地图,前住佐伯俊雄的家,从家里这一带过去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吧!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小时以内就可以回家了。

   他穿过古老的商店街,一度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住宅区。询问好几位附近的居民,终于找到佐伯的家。

   佐伯跟父母亲同住的家,是间还蛮大的透天别墅。在砖造的门柱上,挂着写有“佐伯”的门牌。

   “就是这里吧。”

   小林俊介自言自语着,然后按下门旁的门铃。
   叮咚——

   就如他心里所猜想的,并没人应答,他又按了一次门铃。

   叮咚——

   屋里还是一片寂静、小林别无他法,只好推开虚掩的铁门,朝玄关走去。这个时候,他想起大学同班同学,那个叫川又伽椰子的事情。一头没有烫过的黑长发……纤弱的身材……穿着白色衣服……不记得跟她说过话……总是一个人低着头待在教室里的角落……

   “有人在吗?”他边说着边敲了好几次玄关的门,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他试着转动门把。

   让人惊讶的是,门并没有上锁。

   “有人在吗?我是俊雄的导师小林。”

   他打开门,先探半个身体进去,朝屋里喊着,“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他不停呼唤着。

   但里面好像没人。

   连门都没上锁,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他走到外面的庭院,四处的查看。

   “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在不怎么宽广的庭院,散落满地的日常生活用品。是怎么扔的,会这么的杂乱呢?有着灯罩的台灯,椅子跟桌子,破碎的花瓶与碗盘、摔得稀烂的水槽、盖子破掉的冷藏保鲜盒、碎裂的盆栽跟栽培箱,书,笔记本及相本、原子笔跟钢笔,塑胶桶、塑胶水箱跟塑胶袋、蔬菜,塑胶盒包装的鱼、鸡蛋跟水果……但每样东西都不像是摆在那里很久的感觉,看起来像是最近几天才丢的。

   “可是这未免过头了吧!”

   他茫然地四处观查着庭院,发现在角落有个小土堆,靠近一看,似乎是最近……就在几天前堆的。在黑色泥土堆出的小土丘上,插着一块写着“小玛之墓”的木板,大概是俊雄写的吧!“小玛”是金鱼呢?还是小鸟或黄金鼠呢?

   小林为避免踢到散落的日常生活用品而小心翼翼的走着,往庭院更里面前进。破掉的饭碗、马克杯、烤箱及微波炉、座钟、电风扇及立体音响……真的,怎么也想不到为何会如此杂乱的散落在庭院。

   就在此时——

   在小林视线的一角,感觉到有“异物”的存在。

   是的,很清楚的那是“不可能有的东西”。

   慢慢的将脸抬起,从小林眼前的铝制铁窗中——有两只手伸出外面。

   “哇啊!”

   小林不由自主的叫出声。

   但是,定睛一看可看出那是小孩子的手臂。的确,是小孩子的手臂。小林振奋起精神慢慢的靠近。这个铁窗似乎是浴室的窗户,从开着的窗户向内看,小林班上的学生——佐伯俊雄在里面。

   “俊雄……?”

   是的,那的确是佐伯俊雄。但是……但是,这个佐伯俊雄并不是小林所认识,一直很活泼、快乐的佐伯俊雄。

   “……什么嘛,你在啊?俊雄。”

   虽然小林开口跟他说话,但佐伯俊雄却没有回答,只用那空洞的双眼看着小林。

   “怎么啦,待在这种地方?”

   说完后,小林对俊雄温柔的微微一笑“老师因为你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很担心,今天才特别来看你。”

   不过,俊雄还是不发一语,他的眼睛无法对焦,就像不是在看小林,而是在看小林身后的谁。

   “俊雄……请问……你妈妈不在家吗?”

   小林继续的询问,但俊雄却无言的往后退,接着便消失在背后的浴室门外。

   “俊雄……俊雄!”

   他慌慌张张的绕到玄关,说了声“对不起……我进去了。”便进入屋里。瞬间,有什么东西——无法言喻的——非比寻常的异样,非比寻常的不祥之物——似乎可以感受的到。

   屋里虽然不像庭院乱的那么夸张,但东西也是四散各处,一股无人居住的臭味扑鼻而来,而且,里面比外观看起来更宽广,玄关前面是一条直直的走廊,两侧有几扇门,另外在奉关的旁边,有座楼梯可以通往二楼。

   “俊雄,你在哪里?俊雄?”小林在玄关的水泥地脱掉鞋子,踏上室内的地板,一进去就看到右边房间的门打开着,学生俊雄就在里面,他坐在宽敞的沙发上,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



   这里是约十二、三个榻榻米大小,看似起居室的房间。不知是太阳西下的缘故,还是窗帘被拉上的关系,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

   “俊雄……你怎么啦?”

   小林又这样问了一次。但果真,俊雄还是没说一句话,他沉默不语,只是恍惚的盯着墙壁上的某一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林所知道的佐伯俊雄,绝不是这样的学生,他总是爽朗敏捷,最喜欢恶作剧跟开玩笑,应该是非常正常的小学一年级学生。但是……

   “俊雄、让我看看好吗?”

   说完后,小林将手伸向俊雄的脸,拨去盖住眼睛的头发,用手摸摸额头就在这一瞬间,俊雄僵硬娇小的身躯开始发抖。

   原本以为他在发高烧,其实并没有,相反的,俊雄的额头是冰冷的,比总是冰冷的小林的手,更冷——就像死去般的冰冷。

   “没有……发烧啊——”

   喃喃自语的小林将放在俊雄额头的手拿开了,接着他注意到俊雄的脸上——额头、脸颊及下颚四周——牢牢沾着红黑色的点状物,而且两膝就像是爬进某个积满尘埃的地方,肮脏且有因摩擦而产生渗出鲜血的伤痕。

   “无精打采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林又试着询问,但俊雄还是盯着墙壁看。

   无可奈何的小林,往俊雄对面的沙发坐下,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妈妈去买东西吗?”

   丝毫没有期待会得到回答。然而,一直沉默不语的俊雄第一次开口说:“一起。”

   “咦!一起?”小林又再问一次,“一起……是跟爸爸一起出门的吗?”

   但是,俊雄又紧闭着嘴巴。

   呼——小林叹了口气。

   屋中静得出奇,附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安静的住宅区,可见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错。外面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室内寂静的感觉就像冷空气般的堆积,又像沼泽底层的水一样没有流动。不……不只是寂静,杂乱不堪的起居室有什么……小林从未感受过的异样不祥物体,也堆积了好几层。

   “啊!对了。”

   小林无法忍受这样的寂静,于是开口说:“俊雄、上次你不是画了幅书吗?”说着说着,便从提包拿出写有“爸爸、妈妈一年二班”的大信封,接着抽出一张图画纸放在桌上。

   那是上星期在上图画课时,小林要学生们画的画,而佐伯俊雄用蜡笔画了一个看起来像爸爸,有着强壮体格的男人,以及一个看起来像妈妈留着一头长发的女人。看着摊开在桌上的画中女子,小林又想起那个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川又伽椰子。

   没错,那个川又伽椰子也跟画中女人一样,有着一头长发跟纤瘦的身材,看起来有些阴沉。“画得真好,其他老师也都很赞赏哟!”

   小林说完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俊雄,第一次露出笑容。

   对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来说,那的确是画得不错。但是,主色系是用黑色蜡笔着色的画,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对了,俊雄……刚刚你在浴室做什么啊?”

   因俊雄的微笑而再次鼓起勇气的小林,又开始发问了。“……俊雄……俊雄?”

   那孩子仍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小林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原本有令人期待的足球转播,心想这种状况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赶不上比赛开始时间。于是他慢慢的站起身,从窗帘缝隙眺望绿意盎然的佐伯家庭院。这个时候,从屋内某处传来“喵——喵——”的猫叫声。

   不,这并不是猫的叫声,那是——坐在小林身后沙发的孩子,那向下低着的嘴巴发出的声音。但是,看着窗外的小林并没有发觉。当然,那时出现在二楼平台窥视着这里的长发女人,以及逐渐降临自己身上的强烈恐怖,小林都没有发觉到。


2、刚雄
    
   佐伯刚雄蹲坐在住家附近的公园长椅上。有许多年纪跟他儿子相仿的孩子,愉快的玩着溜滑梯,荡秋千跟单杠,并不时发出欢呼声。在沙堆区,一群带着幼小孩子的年轻母亲们热衷的七嘴八舌着,而在广场,老人们兴致勃勃的玩着木球。



   刚雄两眼无神,朦胧地望着那群人的身影。

   这些日子,刚雄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当然,公司也没去了,家里电话响了好几次,但他都没有接。这几天,刚雄让妻子的尸体就这么放在天花板上,毫无意义地在家中闲晃着。心烦意乱的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会儿踢墙壁,捶柱子,将家中所有家具跟电器用品,只要拿得到的都往庭院丢,又将餐具柜翻倒,冰箱中的食物全数扔到地板上。生气,愤怒的情绪让他难以忍受。

   或许是激情的余温使然,现在他还是不后悔杀了妻子。那个女人所犯的罪当然是死有余辜。不,这样的处罚可能还不够。

   的确,伽椰子被刚雄用折迭刀划了数十刀,鲜血从布满全身的伤口不断流出,又被乱拳打得凄惨无比,在数小时的痛苦挣扎后死去。但这样并不能熄灭他的怒火,他觉得应该让她再多活几天,让她更加的痛苦。凌辱、凌辱、凌辱、凌辱,充分的凌辱之后再杀了她才对。

   儿子俊雄应该还藏在家里的天花板上吧!因为贴在俊雄藏身的壁橱拉门上面的胶带还封得牢牢的,没有拿掉的痕迹就可以证明。但是,从那天以来就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来看,说不定俊雄,已经饿死在天花板上面了,或者是,因妈妈被杀的打击而吓死了。

   算了,他根本不需要知道俊雄变成怎样了,俊雄又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伽椰子跟那个叫小林俊介的家伙,也是俊雄导师所生的孩子。

   就在眼前,有个老人牵着一条大型犬经过。刚雄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仰望着天空,漫长的白天终于结束了,西边的天色开始染成红色,一群鸟儿缓缓的在云下盘旋着往鸟巢飞去。

   人生已经结束了。插画家的前途跟家人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迎接第二个孩子,预定夏天回新泻老家,家庭成员三人在新年假期到南方小岛的出国计划……每一个都已成幻影。那些都消失在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已经绝对,不管再做什么都不能挽回。

   “……畜牲……畜牲。”

   刚雄咬牙切齿。带着小孩从前面经过的年轻妈妈,以惊讶的眼光回头看着刚雄。

   “看什么看啊,笨女人!”

   听到刚雄愤怒吼叫后,带着小孩的女人小声的尖叫并像逃跑似的奔跑离去。

   现在会这样都是伽椰子的错。不,是伽椰子跟那个叫小林的老师——他们两人的错。

   是的,就是小林,伽椰子是处以死的惩罚,这样的话……下一个是……没错,接下来就是那叫小林的男人也必须接受相同的处罚。不,这个叫小林俊介的男人,必须承受比伽椰子更大的痛苦,跟我老婆发生关系,生了孩子让我来抚养,然后再若无其事的当那个小孩的班导师——绝对要让他尝到比伽椰子更强烈的痛苦及难过。

   “……我要复仇……要让他死得很惨!”

   刚雄低语着,并握紧拳头从长椅站了起来。满脸横肉因过于愤怒而微微颤抖着。


3、真奈美
    
   薄暮开始笼罩在街道上。

   小林真奈美瘫坐在起居室和式坐椅上,静静的抚摸着即将临盆的门腹,按下电话号码的速拨键“01”。

   “……铃钤钤……铃钤铃……铃铃铃”

   当铃声开始响起时,真奈美想象俊介的行动电话现在正演奏着“LastChrismas”的旋律。腹中的孩子现在似乎是醒着的,从刚才开始就频频动着,在真奈美肚中踢来踢去。小孩子已经决定取名为“杏树”。只要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跟杏树见面了。光只是这样想着,她便忍不住笑出来。

   “铃钤铃……喂,真奈美?”

   从电话筒那端传来丈夫的声音。

   “俊介……你现在在哪里啊?”

   “这个嘛,我现在还在学生家里啦!”

   “还在那里啊?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应该会晚点吧?”

   “晚点……大概多久?再拖拖拉拉的话,足球赛就要开始啦!”

   “我知道,可是……其实是因为他的父母亲还没回来。”

   真奈美似乎可以看见手拿着电话,一脸困扰的俊介。
  “这样啊,小朋友怎么样呢?”

   “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喔,睡着了啊……真伤脑筋……今天就到此为止算啦?”

   “是想这么做啦……可是……”

   “啊——”

   “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肚子里的杏树动了……杏树也说希望爸爸快点回家。”

   “这样啊……爸爸也非常想回去……”

   这个时候,玄关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啊,好像有人来啦?”

   真奈美说着并看向玄关。

   “谁啊?”

   “应该是藤野太太,刚才在电话中,她说要借我‘教父第三集’的录影带。”

   “喔,那么我等下再跟你联络。”

   “嗯,要记得喔!”

   挂掉电话,真奈美往玄关方向问着“哪位?是藤野太太吗?”她摸着肚子,发出“嘿咻”的声音站起来,往厨房前面的玄关走去。

   在没有上销的玄关门旁,有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站在那里。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林……真奈美女士吗?”男人的声音相当低沉且有点沙哑,实在很难听清楚。

   “请问俊介先生在吗?”

   “他正好不在家……嗯……请问你是?”

   “我叫佐伯。”

   “佐伯先生?”

   “你没听过吗?我是佐伯刚雄。”

   说完后,男人背着手将大门关上并上了锁,再挂上锁链。接着,穿着鞋就踩进屋里。

   “你到底有什么事,别随便闯进别人的家!”真奈美本能的往后退,“我要打电话给警察啦!”

   看见男人从包包拿出的东西,真奈美发出惨叫声,那粗壮的的手中,拿着尖锐的厚刃菜刀。

   “喔,真奈美小姐……你怀孕了啊!”

   男人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盯着真奈美的肚子并如此说,那散发着油光的脸露出扭曲诡异的笑容。

   即将丧命的瞬间,真奈美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撕裂开来。然后,似乎听到女儿——预备取名为“杏树”的女儿——那微弱的初啼声。

   但是,真奈美却无法看到女儿。之后,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4、小林
    
   挂掉真奈美的电话后,小林俊介把行动电话放进衬衫的胸前口袋。在没有开灯的屋内,已经开始变昏暗了。“……真伤脑筋。”

   小林自言自语着,他四处隐约看着已经变暗的屋内,不经意的朝脚边一看,注意到那里掉着一张看起来像是搓成一团的相片,捡起了它并放在桌上摊平。

   那是佐伯俊雄跟看似双亲的三人合照的相片,抱着小黑猫的俊雄站在中间,后方站在左侧,体格结实的男人应该是父亲,而右侧有着一头长发,身材纤细的女人应该是母亲。大概是在初春的时候照的吧,三人身后,有棵盛开的樱花树及如雪片般漫天飞舞的花瓣。

   相片中的俊雄,带着那熟悉的笑容,而父亲,母亲也都温柔的微笑着。母亲……就是在入学典礼那一天喊着“小林老师”前来打招呼的那个女人……对,没有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

   ——她就是川又伽椰子。

   他再次想起,这个女的应该就是跟自己一起上课的同班同学:川又……伽椰子……川又伽椰子……川又伽椰子……但是,不管再怎么想,小林还是只能想起一个女生的模糊身影,他对班上的其它同学都记得相当清楚,而且跟每个同学都还有一些回忆,就只有这个叫川又伽椰子的女生,记忆中几乎是毫无印象。

   “川又伽椰子……难得又再见面,想要跟你多聊聊……”

   就在小林喃喃自语时,从屋内某处又传来“喵——呜——”长长的猫叫声。

   “喵——呜——”

   莫名感到不舒服的小林站起身来,留下躺在起居室沙发上睡觉的小孩,轻轻的走到走廊,在空无一人的屋内缓慢的走动察看着。

   “喵——呜——”

   又听到猫叫声,到底在那里呢?

   厨房里的餐具柜翻倒在地,应该摆到柜里的盘子、玻璃杯跟碗散落一地,拉门上面有像是用拳头捶了好几次所造成的破洞,而墙壁则留下穿鞋印。原本应该是放在冰箱的肉、鱼跟鸡蛋摔的满地,并且开始散发出恶臭的腐败味。不管怎么说,这都有违常理。
   这个家发生了什么事吗?俊雄的父母亲真的只是外出吗?

   小林抱着疑惑的回到起居间,然后——

   原本睡在沙发上的小孩不见了。

   “……俊雄………俊雄。”

   小林边呼唤着小孩的名字,边在屋里四处寻找。

   “……俊雄……俊雄。”

   厨房,客厅、供奉神位的小房间、厕所、浴室……一楼都查看过了,但还是没发现俊雄的踪影。

   “……俊雄………俊雄。”

   小林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这个时候,从二楼传来小孩说话的声音……接着,听到极为微弱的女人说话声。他屏息凝神,蹑手蹑脚的爬上二楼,声音是从楼梯旁的房门另一端传出来的。

   “……妈妈,你去哪里了?现在小林老师来了喔……妈妈,我画的画棒不棒?小林老师也说我画得很好……小林老师说想见妈妈……没关系啦,爸爸现在不在家,真的啦!所以,出来没关系的……爸爸杀了我的小玛,用折迭刀将小玛背后的毛皮给划开,把它杀死了……其实爸爸他并不喜欢我……妈妈、我真正的爸爸是小林老师吗?……”

   仔细聆听,可以听到小孩说话的声音。但是,回答的女人声音因过于低沉,又像是在耳边说话似的,根本就听不见在说什么。但可以确定的,在里面的是个女人。

   “俊雄……”小林站在门前呼唤着,“俊雄……俊雄,我要进去啦!”然后将门打开。

   这里似乎是俊雄的房间,墙壁贴了几张用黑色蜡笔画猫的图画纸,地板上也散落几张画有猫的图画纸。但是……在这个房间里就只有俊雄一个人,刚刚明明听到有女人轻声低语的声音,但现在却没看到任何影子。

   “……俊雄。”小林叫唤着。

   但俊雄就像完全没发现小林进到房间似的,继续在摊开于地板的图画纸上,用黑色蜡笔画着画;那张也是猫的画——好多好多猫头并排着的画。

   “俊雄……刚才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啊?”

   虽然小林开口询问,但或许是沉迷于画画,那孩子连头都没抬起来。

   感到疑惑的小林环视着房内,房间里真的全都是猫的画、从盆栽迸出猫头的画、猫一半的身体如烟雾般从墙壁及天花板缝隙飞出的画、在漆黑当中浮现出几对像猫眼睛的画。

   歪斜的猫就像孟克(EdvardMunch)的画。完全看不出这是纯真的孩子所画的,画中充满着超现实及魄力,以及说不出的恐怖气氛。

   “你妈妈他们……好慢喔!”

   小林跟正坐在地上画画的俊雄说,“老师今天真的很想见你妈妈一面……”

   然后——原本低着头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着听到“……小林”的女人声音。

   微弱、非常小的声音,但这绝对不是听错了。“……小林”

   没错,真的听见了,从哪里呢……到底从哪里传来的?……

   他走出那孩子的房间,到走廊上四处察看各处,此时,身后的门发出叽一一的声音,门往里面打开了。

   像受到诱惑般的,小林走进敞开的门。

   那里像是佐伯夫妇的寝室,窗上挂着灰褐色窗帘,并摆置着大型双人床,地板则散落着绳子及折迭刀,并残留着像是滴到酱油或调味酱的黑色斑点,但这里并没有人影。

   小林打开墙壁上的开关,但奇怪的是,房间的灯没有亮。

   他悄俏的踏进房间,这是第一次进别人的寝室,小林不禁想象自己的同学伽椰子在那张大大的双人床上,全身亦裸的跟丈夫做爱。在寝室的一角,有张桌子摆着套上防尘套的电脑,电脑旁边有本咖啡色剪贴簿及几张相片,相片上的人都是穿着白色衣服、留有一头长发的女生。
   ……川又……伽椰子。

   小林清楚的记起,总是独自一人待在教室角落的女孩身影。没错,她是川又伽椰子。

   他把相片放回桌上,接着拿起剪贴簿。虽然知道偷看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或许是不可思议的好奇心驱使,小林慢慢翻开剪贴簿。簿子的内容是用不甚好看的手写字写的,并有几幅画得不太好的插画。
   ——小林。

   咦?

   小林的视线定在上面的“小林”两个字。

   在剪贴簿没有画线的空白页上,写满了“小林”的文字。

   “……今天又跟小林四目相对,就像心脏快要裂开似的心劝不已,鱼在我脑袋里游泳……小林今天又在常去的书店看漫画,那是小林常常光顾的店,找总是先绕到前面去等他……今天,小林没来学校,因为担心所以拿着登记在班级名簿上的住址,去他的公寓查看,虽买了花束,但实在不敢去敲小林家的门就这样站在小林家的窗户外面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祈祷他的病能够痊愈……”

   小林倒抽一口气。回想起在入学典礼那天,穿著白色衣服低着头说“……小林老师”的女人身影。并不是刻意要想起什么的,但她的身影却硬是在脑海中扩散开来。

   “……那个叫绿川真奈美的女人,我无法忍受她勾引我的小林,小林根本不可能会喜欢上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小林不太会喝酒,但经常会逞强的喝过量。所以昨天也在店前的街道上吐的乱七八糟,但是,我却不能帮他拍拍背,不过,我希望他知道,就算是小林的呕吐物,我也可以吃下去,绿川真奈美一定不行,而我却可以……我跟那个女人不一样,所以没办法像她那么露骨的去接近小林,可是小林应该明白我的心情的……今天的午餐,小林选了三百七十九的学校的A定食,之后,喝着自动贩卖机的可乐,跟铃木及佐藤闲聊到一点半,接着,绿川真奈美刻意的经过小林面前,约他去咖啡厅,我跟在他们的后面,然后,亲眼目睹他们两人在咖啡厅桌予下双手互握着!……今天早上,跟往常一样在小林家门前等他出采,却看到绿川真奈美那女人跟小林牵着手走出来!在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蹲下来。那个女人,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完全不知道。这个叫川又伽椰子的女生仰慕着自己……如此爱着自己……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但是——却丝毫没有涌现愉快的心情,反倒让小林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恐怖,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不舒服的厌恶感。

   总是在某处监视着自己的女人,简直就像跟踪狂,如影随形的躲在自己身后,并把自己所有行踪清楚记录下来。“……是什么样的女人啊?!”

   自言自语的小林,不经意的将剪贴簿放回桌上,缓缓的往后退,正想离开佐伯夫妇的寝室时——

   “小林——”又听到女人微弱的声音及东西掉下的声音——是从壁橱传来的,他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小林——”

   虽然他口干舌燥、双脚颤抖着,但是,但又不能不去确认。

   小林轻轻的走近壁橱,才发现壁橱门上贴着胶带,这一点刚刚完全没注意到,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做这种事呢?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小林撕开了那块胶带,然后,战战兢兢的将壁橱门拉开,瞬间,胡乱被塞进的棉被滚了出来,掉在小林的脚边,而那个棉被上,染有酱油之类的调味酱痕迹。

   沾到酱油之类的调味酱吗?

   其实小林心里明白那里沾染的并不是酱油或什么调味酱,而是……

   不过,小林却不想承认。的确,那不是酱油或调味酱……而是血……人类所流的血……只是那种异于寻常的事情,他无论如何说什么都不想承认。

   他小心翼翼的窥伺壁橱里面,里头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壁橱的天花板好像被拆下一块。定睛一看,在那一边——天花板上面——可以看到有个被塑胶袋包起来的东西。

   他抿着干燥的嘴唇,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取出一个打火机紧紧握着。再一次抿嘴唇之后,他将打火机点亮了。

   为了让火光能够照亮被拆下来的天花板另一端,他拿着打火机尽量的靠近,在那里——

   在那里,有张女人的脸
5、刚雄
    
   用厚刃菜刀将女人的腹部切开,再强行取出来的胎儿似乎已具备呼吸的能力、在那一瞬间,全身满足鲜血的胎儿发出“哇——”微弱又纤细的哭声。

   ……这家伙,还想活下来啊……就算遭受这样的待遇,还想活下来啊。

   刚雄内心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及焦躁,他把沾满血的拇指塞进胎儿的口中……只要这么做,就足以让胎儿的气管塞住。

   初来到这个世界,只呼吸了几次的胎儿——这个应被取名为“小林杏树”的胎儿——也许原本可以活个八十年以上,甚至长命百岁;原本可以去爱人、享受人生,可以看到自己的子子孙孙,甚至是曾孙的一条生命,在这一刻,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断得一千二净,一命呜呼了。

   他抱起浑身是血的胎儿,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桌上有具白色电话,他用那双沾染鲜血的手一把抓起它,在这个电话主机座上,贴了张小纸条,上面记载电话速拨的细目,在速拨键“01”的地方写着“俊介•行动”。

   刚雄手握着话筒,看着腹部被剖开,倒在地板上的小林真奈美的模样,她也全身是血,茫然睁开的眼睛,跟死前一样看着天花板。说真格的,她这张标致的脸蛋和可以比美服装模特儿的身材,就这样杀掉是太过可惜了点。

   刚雄突然想起真奈美在被杀前,好像说过丈夫现在去学生佐伯俊雄的家。

   对了,小林现在在那个家,伽椰子也在那里的家。

   “……对了……也要告诉小林老师这件事……”

   满脸都是血及油汗的刚雄,露出丑陋扭曲的笑容


6、小林
  
   这是……川又伽椰子。

   天花板上面,仰躺着的女人满脸是血,空洞的眼睛张开着

   “啊——”

   小林呻吟着,这个时候,从天花板缝隙垂下的黑色长发,反射着打火机微弱火光。

   “啊——!啊——”

   小林因呈现半疯狂状态而大声喊叫,并跌跌撞撞的冲出佐伯夫妇的寝室,他不停叫着“俊雄!俊雄!”然后迅速跑到隔壁的小孩房,从背后一把抱起仍用黑色蜡笔在图画纸上画画的俊雄,喊着“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跑下楼。当他抱着俊雄跑到玄关,说着“走了!”正想穿鞋的时候,胸前口袋的行动电话发出“LastChristmas”的旋律。从电话铃声他就可以知道是真奈美打来的。

   一瞬间,他有点犹豫不决,可是还是接起电话,“喂!”

   他呼吸急促的喊着,“喂,真奈美!真奈美!”意外的,不是真奈美。

   “……小林老师吧?”

   可以听到从电话那头传来如喘息般的男人声音,“……我是佐伯……佐伯俊雄……伽椰子的丈夫。”

   电话中的男人声音像在喘息似的,很难听得清楚。

   “……小林老师,现在……你在我家吧?……已经见到伽椰子了吗?……在二楼的天花板上面,对吧?……如果还没见到的话,请一定要去见见她,她呢,非常非常喜欢小林老师呢……”

   男人断断续续的说着,刹那间,小林忽然明白就是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妻子伽椰子,他的脑海浮现出二楼壁橱天花板上面睁着眼睛死去的大学同学的脸。

   小林想不出该如何回话,只有心脏在猛烈的跳动着。

   “……从今而后,俊雄就请小林老师多照顾了。”

   又听到男人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啊?”

   如呻吟般,小林终于说出话了。

   “难道不是吗?因为俊雄是小林老师的孩子……到现在为止,都是我代替小林老师养育俊雄的……所以,差不多是该交接的时候了。”

   “……代替我?……交接?”

   小林根本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脑海中,只有死在天花板上,睁着眼睛的川又伽椰子的脸在打转。

   电话中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小林的疑问,只是低声笑着。

   “啊!对了……小林老师……小孩生出来了喔!”

   “……生出来?……什么生出来了?”

   小林反射性的再问一次,紧接着,他立刻明白这通电话是从自己家里打来的,当场愕然失色。
   没错,刚才他的行动电话铃声,确实是真奈美最喜欢“LastChirscmas”的旋律。这样的话……这样的话,现在这个男人就在小林夫妇的爱的小窝——住宅区205号室!现在,这名自称是川又伽椰子丈夫的男人,正握着真奈美经常使用的那具白色电话。

   “是小林老师的小孩喔……小林老师跟漂亮太太的小孩……啊,她没有小鸡鸡耶……也就是说,是个女孩子……唉,真是让人羡慕,小林老师,我也希望第二胎是女孩呢……”

   说完后,男人发出尖锐的笑声,源源不绝的,像是发疯似的一直笑着。

   这一刻,小林全身无力,眼前一片黑暗,他双膝跪地,当场崩溃。

   不知道理由,完全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是,佐伯伽椰子的丈夫杀了小林最爱的妻子真奈美,以及她腹中的女儿。将她们与即将面临的未来时光,水远的断绝开来。……我不能再见到真奈美了……无法再听到真奈美的声音、再看见她的笑容、再紧紧抱着她纤细的身体……连即将诞生的女儿的脸也无法看见了……

   小林蹲坐在地板上,身体靠着玄关的墙壁,失魂落魄的看着天花板,整个人心神恍惚,完全与现实脱节。

   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是梦这一定是梦……不可能有如此没道理的事……不能允许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不晓得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多久,或许是三十秒、还是五分钟,又或者是更久更久的时间。小林忽然发现站在身旁的六岁孩子,捡起他掉在地板上的行动电话,拿着应该没有接通的电话,放在耳边并说:“妈妈……你要过来吗?嗯……嗯……知道了。”接着——从二楼传来巨大物体掉下 的声音。

   他不由自主的望向二楼。

   来了——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从漆黑一片的楼梯上,嘶、嘶——嘶——嘶——传来像是拖着湿答答的塑胶袋声。

   来了?是什么呢?

   小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蹲坐在地板上,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楼梯。楼梯中间有块呈直角的转弯处,所以不能直接看到上面。但是,似乎是一种皮肤湿湿黏黏的生物——譬如说是大型山椒鱼,或大到难以置信的鼻涕虫——正准备从楼上下来。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这不是错觉,他也没有听错。

   小林继续盯着楼梯看,然后……然后一个令人无法置信的物体下楼了,他真的看到了。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从楼梯转角的阴暗处,“那个东西”出现了,一只又大又红的鼻涕虫,没错,非常巨大的鼻涕虫。不过——不过,那只鼻涕虫附着一颗女人的头,一颗沾满鲜血的长头发,女人的头,附着在上面。

   “那个东西”是——染满鲜血的头在下面,拖着紧紧缠绕住身体的半透明塑胶袋,像是蠕虫般的下楼了。是人吗?——不、看起来不像人,她的额头横向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充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黑长发缠绕在脖子及身上,嘴唇肿大着,下颚滴着血。那个,简直就是怪物!

   “那个东西”以半透明塑胶袋包裹的身上,沾着黏黏滑滑的血反射出光亮,从半张开的嘴巴中,也满溢出黏稠的鲜血,而喉咙则断断续续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她缓缓的、一步一步的下楼了。

   “呜哇——”

   小林仿佛失声般地惨叫着,然后,坐在地板上的他,拼命的向后退。

   “……啊……啊……啊……啊……啊……啊……”

   滴落在楼梯上的鲜血,迅速的流向小林的身边。“那个东西”将惨白纤细、沾满鲜血的手,直直的往小林伸去,看来像是受到多次殴打而肿胀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的蠕动着,而从嘴巴则不断流下血液。

   “嘶、嘶……”

   小林呻吟着,坐在地板上不停的往后退。然后,这个时候“那个东西”的嘴型像是在叫“……小……林……”

   ——小林。是的,“那个东西”的确是那样说。
   “哇!别过来……别过来!”

   “……小……林……”

   到一楼的“那个东西”伸出手,指尖碰触到小林的脚。

   “不要!别过来!”

   “……小……林……”

   “那个东西”倒卧在地板上,如蛇一般的抬起头,用乞怜、哀求的眼神盯着小林看。

   “……我不认识你!”

   小林不停的踢着“那个东西”的手,“我根本……不认识你!”

   瞬间,“那个东西”满是鲜血的脸突然大变。是的,从乞怜、哀求的表情变成快要哭出来,失望的哀伤表情……然后,再变成怨恨、愤怒如鬼一般的脸。

   ——去死吧!

   并非听到了声音。但是,在那个瞬间,小林清楚的听见发自“那个东西”的意志。同时,也觉悟到自己无法逃走的命运。


7、刚雄
    
   仿佛是冲进敌阵的足球选手,佐伯刚雄抱着胎儿双手高举。接着,重重的将胎儿摔在横躺在地,已经死去的小林真奈美身边。发出“砰”地声音,血淋淋的胎儿摔在满是血渍的榻榻米上,就像消了气的足球般微弹了一下,接着翻滚好几次,然后停了下来,在榻榻米上留下新的血痕。

   “去你的——”

   丢下这句话后,刚雄把双手沾染的血迹擦在屁股上,然后转过身,走向玄关。

   原本仍无法原谅背叛自己的伽椰子,但在杀死伽椰子的爱人小林的妻子,并将其肚子剖开把胎儿拿出来之后,气却有点消了。

   “真是活该……你的!混帐!”

   他恶形恶状的穿过狭窄的厨房,接下来轮到应该还在自己家里的小林老师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从背部中央延伸到腹部的位置,有一股异样的剧痛穿透过去。

   “嗯——”

   他因剧痛而发出呻吟,并弯下腰去,尖锐的刀锋从腹部中央穿出,衬衫瞬间被鲜血渲染。

   他本能的回头看。

   就在眼前,他满身是血的妻子——伽椰子站在那里。

   “……伽椰子……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伸手去触摸背部,在那里,应该是插在小林真奈美身上的厚刃菜刀,深深的刺进自己的身体。

   随着血液的喷出,刚雄全身逐渐变得无力,不知不觉的跪了下来。慢慢的,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

   血液不断从喉咙涌出,已经不能再开口说话了,他明白随着喷出的血液,生命也一起流逝。在刚雄迅速变窄的视线一角,妻子伽椰子微笑着。然后,那也是佐伯刚雄看到最后的光景。

  隔天,因小林俊介无故休假而感到怀疑的一名同校老师,前往小林居住的住宅区——205室拜访,而小林家则大门深锁。

   这个同事按了好几次门前的电铃,但却没人回应,因内心感到非常不安,他便找了住宅区的管理员,一起拿着备用钥匙打算将门打开,不过,门却从里面挂上了安全铁链。

   安全铁链是无法从外面挂上的,这也就是说,有人在屋内。但是,不管在屋外是如何的呼喊,也没有人回应,而且不时从室内飘出腥臭味。

   于是小林的同事及住宅区的管理员,在这种状况下无奈只好报警,赶来的警察把安全铁链剪断,进入屋内,眼前却出现无法置信的场面。在屋内,一名女子。被划破腹部,一名男子被厚刃菜刀刺穿背部,还有一具女婴尸体躺在地上。

   该名女子是小林的妻子真奈美。到现场查证的刑警们,推测杀害真奈美、并用厚刃菜刀划破其腹部取出里面胎儿的就是那名男子,但是——该名男子到底是被谁杀的,刑警们也不明白。

   所有窗户都从里面上了锁,而大门则不光是上了锁,还加上安全铁链。换句话说,屋子是处于完全密室的状态。从现场状况来看,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显示被划破腹部的小林真奈美曾追到那名男子身后,再把刀刺进他背部的迹象。更何况,从插在男子背后的那柄厚刃菜刀的刀柄上所采下来的指纹,并不是小林真奈美的。

   终于,查出男子的身分了,这名男子叫佐伯刚雄,现年三十四岁,是名插画家,住在距离小林住宅区约十五分钟脚程的地方,于是检察官立刻前往佐伯家。接着,又陆续发现死在玄关的小学老师小林俊介,以及弃置在二楼天花板上佐伯刚雄的妻子伽椰子尸体。

   佐伯伽椰子的死亡原因疑似为出血性休克致死,在她的身上发现数十处刀伤、数十处撞伤,以及左脚及右手骨折。而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则推断在血染遍整个地板的二楼寝室。

   不过,小林俊介的死因并不明确,从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造成死亡的原因。

   “这样的尸体是头一次看到。”前来验尸的法医感到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到底死因是什么呢?完全查不出来。”

   其它还有没有答案的事情,小孩子就是其中一个。佐伯刚雄和妻子伽椰子膝下应该有个六岁大的长男佐伯俊雄,原是小林俊介班上的学生

,可是,那个孩子竟然行踪成谜。警方将屋里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包括放着母亲伽椰子尸体的天花板上面都仔细的搜查,但不管再怎么找,还是不见那孩子的踪影。

   佐伯家二楼的寝室跟小孩房的壁橱门上面,所有的门缝都像封死似的粘上好几层厚的胶带“寝室的壁橱留下小林曾撕掉胶带的痕迹”。从指纹化验出的结果得知,贴上胶带的人应该是佐伯刚雄,而且由此可推测,贴上胶带的目的是为了关住某个人。但是,壁橱里当然没有任何人

,天花板上面除了伽椰子的尸体外,也没有其它人。

   随着更进一步的搜查,重重谜点不但没被解开,反而有越陷越深的现象,尤其当他们查出刺在佐伯刚雄后背的那把菜刀刀柄上的指纹是谁的以后。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完全搞迷糊了。”

   参与搜查的刑警们都如此说着。

   在佐伯刚雄背后那把刀的刀柄上的指纹,竟然是,应该已经死在自己家里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  


第三章

   1、和美
    
   “你看,是不是很便宜呢?”

   德永和美用拳头敲着不久前才重新糊上壁纸的墙,对丈夫说道,“离车站这么近……这么宽敞……价格又是这样便宜,绝对值得买。”

   “是这样没错……但是……会不会太便宜了一点啊?”

   站在和美身边,四处查看屋内状况的德永胜也着实感到疑惑,此时,同行的房屋中介业务小姐则陪着笑脸说,“是啊!不过,因为这间房子的屋龄比较久嘛!”

   这的确是间很老旧的屋子,应该是在很久以前盖的吧!屋内虽然已重新装潢,榻榻米也已经换新,但外观的油漆却是斑驳不堪,排水管倾斜。外墙缺了一块。就算如此,但考虑到这里有这么宽广的土地及绝佳的地理条件,任谁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便宜的价格。

   “即便是中古屋,价格也实在太低了吧!为什么会这么便宜呢?”和美询问房屋中介的业务小姐,“难道说,之前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

   “怎么可能!”这个穿着浅绿色迷你裙套装的年轻小姐,挑起那细长的月牙眉,眨着那涂上厚厚睫毛膏的睫毛微笑着,“这真的是很实惠的房子,我想不会有那样的事才对。”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便宜呢?”这次换丈夫胜也开口问。

   “嗯,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名业务小姐歪着头困扰着,耳垂上的耳环闪闪发光,她从未被告知陆陆续续发生在这栋房子的诡异事件。

   外面吹拂着春风,但这栋许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内却有如冬天般的寒冷。这三个人——德永胜也跟和美,以及房屋中介公司的业务小姐——从一楼到二楼慢慢的参观屋里各处,楼梯位于玄关旁,并无墙面阻隔,因此从这里可以看见二楼房间的窗户。

   三人爬上陡斜的楼梯时,在窗户边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是个身着白色衣服,留有一头长发的女人——但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个女人的存在。

   二楼并排着两间相同大小的房间,一间是铺着地板的洋式房间,另一间则是铺着榻榻米的和式房间。洋式房间应该原本也是和式的,但在整修的时候改装成洋式的吧。

   在房间一侧是和式拉门,那里应该是壁橱吧。

   “嗯——”胜也沉吟着,双手交叉在胸前。

   “……真难抉择。”

   德永胜也三十四岁,妻子和美二十八岁,两人在去年春天才刚结婚。

   胜也所任职的涂料公司规模并不大,薪水也称不上丰厚,所以原本连做梦都不敢去奢望在都内能拥有一间透天住家。不过,如果是这个价格的话,买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吧!虽然付贷款的确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从数个月前开始跟罹患老人痴呆症的母亲同住,再加上年底即将诞生的小孩,或许真的需要这样宽敞的空间。

   “买不买,一定要马上做出决定吗?”

   胜也盯着房屋中介业务小姐的脸问,她看起来就像等下要去六本木俱乐部上班的样子。

   “是啊,因为先下订的人先赢……像这样的房子,大概立刻就会有其他买家竞争了。”

   这名业务小姐歪着那张涂满厚厚一层粉底的脸微笑着,挂在耳垂的耳环又在闪闪发光。参观完二楼之后,他们又再下楼回到玄关。此时,和美注意到散乱的摆放在玄关鞋柜上面的几封信。她不经意的拿起来,看了一下收信人的名字。放在鞋柜上面的信件的其中一封,写着“佐伯刚雄先生收”,另一封则写着“佐伯伽椰子女士收”,还有写着“村上典子小姐收”及“北田洋•良美贤伉俪收”的信件。

   “……这是?”和美问,“啊,应该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吧!”房屋中介的业务小姐连忙回答“请先放在那里,等下我再来处理。”

   佐伯刚雄,佐伯伽椰子,村上典子,北田洋、北田良美……这些人已无一幸存了。不过当然,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屋内四处都充满寒意,尤其是楼梯下面附近更是冰冷。光是站在那里,全身就会不寒而栗,但和美觉得这只是风灌进来吹向天花板的关系。
   不,或许和美真的注意到了,对于飘散在屋子里的异样气氛,和美说不定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了,但是,想买这间房子的欲望却让她的直觉迟钝了。

   “没关系啦!买啦,买啦!像这样的房子是不可能会再有的,老公,买啦!”

   对抬头望着陡峻楼梯思考中的丈夫,和美游说着。是的,和美想要买这间房子。不!还不如说是她无论如何都想搬离日前住的公寓。如果继续在那间又老旧又狭窄的公寓里,跟老人痴呆症的婆婆一直住下去的话,她一定会发疯的。

   “说的也是……那么就……决定买吧?”

   胜也说完后,房屋中介的业务小姐低下头说“谢谢您”。散发出光泽的棕色头发,散落在她清瘦的肩上。

   “太好了!”

   和美高兴的微笑着。然后,就在正上方——玄关上方挑高的窗后,穿着白色衣服,留着一头长发的女人,也跟和美一样高兴的微笑着。

   德永家连忙决定在三月下旬的星期天搬家。他们预备把二楼的西式房间当作夫妇寝室,因此把黄铜制的大型双人床放在里面;而胜也母亲幸枝的房间,就选择一楼的和房,至于在二楼夫妇寝室隔壁的房间,则是准备给年底出生的小孩作为儿童房的。

   “婆婆,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喔!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住在这里了。”

   德永和美牵着婆婆的手,将玄关门打开。

   在这一瞬间,原本面无表情的婆婆,睑上表情突然出现明显的变化。幸枝像是痉挛似的睁大双眼,双颊抖动着,身体僵硬起来,已经老化的双脚在门前停止不动。

   “怎么了,婆婆?我们进去吧!”

   和美催促她进去,但婆婆的身体仍然僵硬着,根本不想踏出一步。

   “呼——”

   和美大大的叹了口气,看着婆婆。心想,又开始了。才六十七岁而已,但胜也的妈妈却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前年秋天,原本久病不愈的公公过世了。或许因为这件事,让长期间独力照顾公公的婆婆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公公的丧礼过后不到半年,这次换成婆婆罹患老人痴呆症。虽然暂时请看护来照顾,但在去年秋天,还是决定接来跟和美他们同住。在两房公寓中的三人生活,跟和美婚前所想象的新婚生活实在相差太远。可能已经痴呆的婆婆不明白,但只要想到拉门的另一侧有人时,做爱的时候就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于是总无法达到高潮。在假日的早上,赤裸的躺在床上尽情的享受鱼水之欢,现在已经成为梦想了。曾经有天的半夜,赤裸全身两体交合的时候,婆婆突然把拉门拉开,那个时候,真的很想离婚回去娘家。

   甜蜜的新婚生活真的非常的短暂。

   她非常明白,人生有许多事情是不得不放弃的,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但即便是现在……和美也觉得相当失望,自己为何非得踏进这满是荆棘的道路,她实在是难以明白。肯定的是,现在她还是非常爱着胜也。她心想,应该就是这样的。但是,如果……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么,或许两人就不会结婚。是的,其他更好的男人还有很多,更有钱的,能够让自己幸福的人应该还有很多。但是……“婆婆,怎么啦?这里是婆婆的新家喔。好啦,我们进去吧!”

   尽可能压抑住激动的语调,和美尽量温和的又再说一次。但是,婆婆仍一动也不动,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用痉挛的恐怖表情看着玄关上面。

   “婆婆,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家?”

   牙齿已所剩无几的婆婆口中念念有词,但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

   她无意识的加重了语气。

   “……我不要……有那个……我不要……那个在……”

   婆婆不停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言语,这是经常发生的。

   “有那个!究竟是有什么!你不要太过分了……喂!老公!来一下,老公!”

   和美终于发飚了,大声地呼唤应该在家的胜也。“你快点来,婆婆怎么也不想进这个家。老公!”

   在这个值得庆祝乔迁之喜的日子;本来想至少今天一整天不要大声吼叫的,但和美实在是没办法。



   “老公,你在做什么啊!老公!”和美像是发疯似的不停的叫着丈夫,婆婆抬头望着半透明的房间窗户,重复喊着“……不要……那个在……”

   婆婆幸枝当然有注意到——在二楼窗户的另一侧,有个身穿白色衣服,有着一头长发的女人正从上往下朝这里看——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家人怀着非比寻常的恶意及憎恨,以及莫须有的怨恨——接着,是今后自己将要面临非比寻常的恐怖及不幸——幸枝本能的感觉到了。

   但是,和美跟胜也当然没有注意到。

   从楼下传来的东西碰撞声把和美吵醒了。

   确实有听到声音。楼下传来“喀擦喀擦”、“啪嗒啪嗒”的声音。一下子是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下子又是在走廊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接着是开冰箱声,以及在浴室转开扭紧水笼头声,还有在玄关穿鞋又脱鞋声,和厕所冲水的声音。一定是老人痴呆的婆婆在屋内晃荡徘徊。

   “婆婆在干什么啊!”

   她刻意说的要让躺在身旁打呼的胜也听见。“三更半夜的,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偷偷的抬起头,查看胜也的反应。但是,胜也还是一样的打呼着,睡得十分的香甜,看起来是不会醒过来的。

   ……那个臭老太婆,早死早好。

   在心中如此咒骂的瞬间,和美觉得自己变成极端讨人厌的那种人,不由得摇了摇头。

   在这几个月,自己变成相当让人讨厌的人。在与婆婆同居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竟也有如此讨厌的部分。没错,我原本是个好人,对谁都公平,对谁都体贴,是个受到大家喜爱,人缘好的人。可是,到底为了什么会变这样……

   被强烈的自我厌恶感驱使,和美抬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看。但是刚刚心中想的“臭老太婆,早死早好”的念头却无法消去。

   楼下的脚步声仍持续传来。那个脚步声最后开始慢慢的爬楼梯。似乎是要到二楼来吧。……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死掉就好了。

   和美在心中半认真的如此希望着。

   缓慢爬上楼的脚步声,就像是拖着脚步在二楼走廊走着,一步步的朝这里走近。喀擦,喀擦。像是拖着塑胶袋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在夫妇寝室的门前停了下来。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看来,应该是将耳朵贴在寝室门上吧。到底打算做什么呢?难道想听儿子媳妇做爱时做发出的声音?

   “真讨厌!”

   说完后,和美把柔软的羽毛被盖在头上,然后,为让混乱的心情缓和下来,于是开始去想即将在年底出生的孩子。

   是男孩子吗?还是女孩子?母亲不安的情绪也会传给腹中小孩的,所以要小心不要让心情烦躁。

   终于,脚步声就跟来时一样,慢慢的离开了寝室门外。

   和美在厨房做着早餐。她在砧板上面切着酱菜,并将味精放入水已经沸腾的锅中。然后把烤鱼翻面,又翻松刚刚煮好的白饭。再将海苔稍微过火后切段,接着打了颗生鸡蛋到预热好的平底锅里。

   接连好几天睡眠不足,使得她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搬到这个家已经一个月了,每天深夜婆婆都会四处徘徊。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疯的。”

   在自言自语和美身后,穿著睡衣的胜也说着“早安”出现了。“啊——好想睡……好想再睡喔”,他憋住哈欠的说着。

   “早啊!”虽然和美尽可能爽朗的回应,但却变成带点歇斯底里的语调。但胜也连这件事也没有发现。轻轻的拉开位于厨房旁边,婆婆寝室的拉门,探头查看里面的情形。

   “最近老妈睡得还蛮沉的嘛!”

   见婆婆睡得安稳,胜也将和室拉门关上,如此说着。

   “那是当然罗!三更半夜那样的四处闲晃,早上当然睡得晚……真是的,又不是夜行性动物,真希望她能够稍微收敛一点。”

   和美滔滔不绝的说完后,胜也只是有点困扰似的笑了。

   “老妈她,真的在半夜起来四处走动啊?”

   “我不是一直跟你说吗?老公,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啊!已经一个月了,每天晚上都这样喔!”
   就在这么说的时候,她自觉自己的声调提高了。但是,却无法压抑下来。“像你这种睡得很沉的人是没关系啦,但你也替我这个睡不着的人想想嘛。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

   胜也呆呆的盯着和美喋喋不休说着的脸,最后只说了“真抱歉”后,便走了出去。只留下不愉快的气氛。

   和美又叹了口气。

   她也明白责备胜也似乎是搞错了对象,胜也他也有在努力。不过,要是不找个人把怨气发泄出来的话,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早点死吧,臭老太婆。瞪着婆婆的房间门,和美跟昨晚一样在心中厌恶的咒骂着。但是——和美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愿望不久后竟然会实现。

   新房子比之前住的两房公寓还要宽敞三倍以上,光是打扫就相当费事。好不容易把一楼打扫干净的和美,抱着沉重的吸尘器爬到二楼。她决定先从夫妇俩人的寝室开始打扫。

   打开寝室门的同时,传来一阵胜也微微的体臭味,和美不经意的皱起眉头。接着,在那一瞬间突然出现“或许我们之间已经完了”的念头,让她在房门口裹足不前。

   温暖的春风吹动着寝室的棉制窗帘,从薄云间透出柔和的阳光,照在木头地板上,反射出光泽。夫妻毕竟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吧!她呆呆的如此想着。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快打扫吧。

   和美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之后,启动吸尘器的开明。由于寝室只是用来睡觉的房间,所以并不怎么脏。仔细的用吸尘器将双人床下面扫干净后,不自觉的把壁橱的门打开。在那里——

   没有放置太多东西的壁橱上层,有本咖啡色剪贴本。那是什么啊?

   她拿下来并翻阅它。在这本因长期使用而显得有点肮脏的咖啡色剪贴本里,写满看起来像是出自小孩之手的拙劣字迹。除了文字外,还有一些画的很差的插图,以及剪贴的相片散布各处。看起来这似乎是某个女性的日记。

   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在这里呢?

   今天早上,在收放睡衣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她疑惑的抬头看着天花板,有一块天花板被松开并移到旁边,看起来剪贴本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在天花板上面,不晓得还有没有其它的东西?

   虽然和美这么想,但聪明的是她并没有去确认。反而是坐在双人床床尾,继续把那本剪贴本看完。

   伽椰子——在十四年前,写这本剪贴本的是似乎是一个名叫伽椰子的年轻女性。

   伽椰子?

   和美出神的盯着墙壁的一点看。然后,回想起最初到这个屋子的时候,摆放在玄关鞋柜上的信件的事。伽椰子。没错,其中有信件是寄给这个名字有点奇怪的女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女人以前一定住过这里。

   是怎样的女人呢?

   和美继续翻阅着剪贴本。上面写着一个年轻女孩爱慕班上男同学的点点滴滴。“……今天,坐在前面的小林回过头问‘对不起,川又同学,可以借我一根自动铅笔笔芯吗?’因太过突然让我吓一大跳,惊慌失措的只是点点头,无法张嘴跟叫、林说到话……今天小林在学校食堂吃了c套餐。而我则坐在离不太远的座位,也吃着相同的东西。跟小林一样,在炸猪排淋上酱油而不是调味料……在他常去的书店等待,如所预料的,小林跟北野一起来了。我也如往常一样,买了许多本小林翻阅过的书……”

   在剪贴本里,贴着好几张身材瘦高的年轻男生照片。每张照片人都很小,而且焦距都不准。这个男人大概就是“小林”吧。在和美眼中,他并不怎么出色。除了“小林”的照片之外,其它还有几张女生(仿佛贴在小林身边)的照片。长头发,有点阴沉又带着腼腆感觉的女生。看来这个女生就是写这本剪贴本的当事者——川又伽椰子的样子。

   看起来不像是会受到欢迎的女生。和美如此认为。虽然长得并不丑,但感觉有点阴沉。

   那么,之后两人的命运究竟——

   像是在偷窥别人的秘密似的,和美好久没有如此兴奋了。横躺在双人床上面,她继续翻着剪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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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叫村上的业务员一家搬进我的家。冒冒失失的闯进我成长的家,一副这是属于我的模样,把家中的样子改得面目全非。把在我出生之前就种在庭院里的柿子树,以及我把“小黑”埋葬在底下的樱花树都砍掉了。还把我在小学的时候所做的花坛也给拆毁,将我在中学时候种植的蓝莓树给整株拔起……村上一家是我的敌人。那些家伙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就因为有像那些独占幸福的人,幸福才不会眷顾到我……首先,我先袭击长女柑莱并把她杀了。这个女孩,跟以前对我使坏的饭阪惠美非常像,所以,抱着复仇的心从尸体将下颚取下……杀了长男强志,顺便把强志可爱的女朋友——田村瑞穗这个高中女生也杀了……杀了母亲典子……杀了一家之主的村上启一,村上家完全绝灭……”

   这女人什么心态啊!和美如此想着。就算这本手记是想象的(绝对是想象的),但是居然有这种想法,这个叫伽椰子的女人真的太变态了。

   手记仍继续记载着。这次的日期是去年的六月。

   “……这对姓北田的年轻业务员夫妇搬进我的家。这个叫北田洋的丈夫很罗嗦,又喜欢撒娇,真的是个讨厌的家伙。今天早上也跟妻子良美说‘换咖啡豆了吗?不行喔,随便就换掉。我们家一定要蓝山咖啡,之前就这样了’或是‘我不是说过荷包蛋要半熟的吗’,尽说些毫无道理的话。这种男人让我想起刚雄,让我火大……所以,我拿着妻子良美的平底锅打死了洋……侧半边的头被平底锅猛烈敲击的洋,在地板上痉挛了许久。像是濒临死亡的蛇一样,那个样子看起来真有趣……我就这样把洋的尸体留在厨房地板上。之后没多久,也把良美给杀了。北田良美的身材高挑又是个美人,让我想起那个绿川真奈美。会跟像北田洋这样的男人结婚,应该也不是个正经的女人。所以,良美会被我杀死也是没办法的……”

   北田洋?北田良美?

   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呢?在哪里看过的呢?

   认真思考后,和美感到愕然。没错,那些信件。我们第一次来看这个房子的时候,在玄关鞋柜上面确实有写着“北田洋•良美贤伉俪收”的邮件。

   剪贴本的手记仍继续着。这次的日期,令人震惊的——竟是和美他们搬进这个房子的那天。……姓德永的业务员夫妇及丈夫的母亲搬进我的家。那个叫幸枝的母亲好像有点痴呆,但却发现到我从二楼窥探,构成相当大的威胁……德永和美是个相当神经质的女人。总是提高音调大声说话。而且老是欺负婆婆并对她使坏心眼。那个样子,跟中学时代总是欺负我的野岛由美惠很像……我杀了德永和美。然后,也杀了德永胜也……”

   自己跟丈夫胜也被杀的日期,就是今天。

   今天?和美的脑袋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喉咙感到干渴,拿着剪贴本的手剧烈颤抖着。

   ……这是恶作剧……一定是谁的恶作剧……不过,到底是谁呢?……是的。到底是谁,又是怎么把这个放进壁橱里的……

   和美将剪贴本丢到床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如逃走似的奔出寝室。


2、胜也
    
   德永胜也手肘靠在办公桌,手撑着脸颊,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跟罹患老人痴呆症的母亲同住将困难重重,但没有想到,和美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抱怨了。

   最近,和美总是焦躁不安,十分的神经质,现在根本看不到以前那体贴又温柔的一面。从搬到新家之后,都没有再做爱了。昨晚也是,胜也抚摸她的乳房时,“我今天很累,不要烦我好吗!”她用相当严厉又愤怒的语调回绝了。在跟母亲同住之前,这样的情形从未有过……难道说,两个人的关系会持续冷淡下去吗?

   “德永主任,你怎么啦?”

   端茶过来的佐竹佑佳里微笑着低头看着胜也。“主任,最近你好像经常发呆耶!”

   “这样吗?”

   胜也说完后,佐竹佑佳里以微笑来回应。

   “谢谢你的茶。”

   “主任,你不是快要当爸爸了吗?请加油喔!”
   佐竹佑佳里回眸一笑。胜也忍不住盯着她那纤细的腰,以及紧紧包在迷你裙里的圆润臀部。是的,那期待已久的小孩将在年底诞生。不过,和美在那种状态下能够养育小孩吗?还是说小孩出生后,能够唤醒她母性的本能而恢复到之前那个温柔的和美呢?

   此时,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从来电话铃声知道是妹妹仁美打来的。

   “喂,仁美吗?”

   “啊,哥,最近好吗?”

   听见仁美如往常一样开朗的声音他松了口气。

   “啊!很好啊。怎么啦?”

   “其实今天晚上,我想去你家看看,有空吗?”

   “今天晚上吗?没有问题啊……”

   “这样啊?那我大概六点钟左右过去……妈妈的情况如何?”

   “如何……就跟之前一样啊!”

   他说完后笑了。跟之前一样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问题的所在。

   “啊!对了。今天晚上的晚餐我来准备,你帮我跟和美嫂子说一声。要照顾妈妈,嫂子也相当的辛苦吧……”

   “这样啊!真不好意思……那就等你来啰!”

   他挂断电话。脑海浮现出妹妹面带微笑的脸,突然很想哭。

   胜也立刻打电话回家。但是,没有人接。和美外出买东西了吗?妈妈应该在家的啊,难道说无法接听电话吗?

   没办法,只好在转换到录音功能的电话里留言,“今天晚上,仁美说要到家里。晚餐仁美说会准备,所以和美你可以好好休息。”

3、和美

   德永和美到附近的公立图书馆,在阅览室的角落,翻阅着过期报纸的缩印版。

   查看的页面是五年前的五月,黄金周过后没多久的新闻。

   “犯下灭门血案然后殉情?”

   “嫌犯因嫉妒儿子的导师,将妻子与导师杀害。之后,又杀死导师的妻子,而自己也原因不明死在密室里。”

   和美盯着报纸的标题。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仔细想起来,似乎曾经听过这件不可思议的案件。

   那本剪贴本所写的,并不是胡乱瞎扯的。想到这里,手指不由地颤抖着。“十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因小学教师小林俊介(28)无故缺勤,同校老师(29)感到异常而通报警方。警方前往小林先生家中,发现其妻子,真奈美女士(28)倒在血泊当中……而真奈美女士身边,发现一名被厚刃菜刀刺中背部身亡的行凶嫌犯佐伯刚雄(34),该名嫌犯查出为居住在死者家附近的一般公司的职员……厚刃菜刀应为杀死真奈美女士的凶器……据警方推测,嫌犯佐伯在杀害真奈美女士后,使遭到不明人士由背后刺杀,至于是谁刺死嫌犯佐伯则还在追查中……命案现场的大门上着锁,而且还挂着必须从里面才能拉上的安全铁链……至于小林先生则死在嫌犯佐伯的住家玄关,另外在二楼天花板上面发现嫌犯佐伯
的妻子伽椰子女士(28)的尸体……伽椰子女士的死因判断为出血性休克,但小林先生的死因目前尚未理清……小林先生是嫌犯佐伯的长子佐伯俊雄(6)的班级导师……小林先生与妻子真奈美女士及嫌犯佐伯的妻子伽椰子三人,在大学时代为同班同学……真奈美女士怀有身孕,预产期在下个月,但胎儿却同样也惨死在嫌犯佐伯的手下……小林先生跟伽椰子女士之间并无特别的关系,警方判断为嫌犯佐伯一意孤行……但是从刺进嫌犯佐伯背部的厚刃菜刀发现的指纹并不是真奈美女士的……嫌疑犯佐伯与伽椰子女士的长男——俊雄,目前不知去向,警方正尽全力搜寻当中……”

   新闻报导中,并没有详细记载佐伯刚雄住家的地址。但是,和美确信就是那个家。没错。佐伯刚雄跟伽椰子曾经在现在自己所住的那个家住过。在报纸里,刊登有佐伯刚雄及妻子伽椰子,还有小林俊介跟妻子真奈美的照片,可以看出佐伯伽椰子跟小林俊介就是出现在剪贴本照片里的人。

   那是真实的事情。五年前在那个家,佐伯刚雄这个男人把妻子伽椰子杀害,并放在天花板上面。

   和美突然涌现强烈的尿意,同时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她用颤抖的双手将五年前,五月的报纸缩印版掩上。接着,翻开三年前,八月的报纸缩印版。
   一则重大新闻映入眼帘。

   “中学校园发现女中学生身首异处的尸体”

   村上启一先生(46)的长女,村上柑莱(14)——绝对没错。那个女中学生就是那本剪贴本所写“杀掉”的那个少女。村上柑莱这个十四岁少女,留下“因为轮到我负责喂饲,所以我要去喂兔子”这句话,出了那个家之后就没再回去。然后,当天傍晚,在暑假鲜有人烟的学校校园偏远处,发现身首异处的尸体。

   “高中生死亡之谜”

   村上启一先生(46)的长男,村上强志(17)——这个也绝对是。柑莱的哥哥在妹妹葬礼过后的一个星期,被发现死在高中校园。村上强志没有外伤,死因不明。

   “失去孩子的母亲,自宅死亡之谜”这也绝对是。村上柑莱及强志的母亲——典子,在强志死后的第五天被发现死在“那个家”的棉被里。典子没有外伤,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然后,在十天之后,报纸刊登出他们的父亲启一先生,突然在出差所居住的饭店失踪了。

   是伽椰子。

   和美如此认为。是伽椰子这个女人做的。

   虽然陷入半失神的状态,但和美仍然再翻开另一册报纸的缩印版。这是去年六月的缩印版。“丈夫被干底锅打死”,“妻子失踪”,就像那本剪贴本所写的一样。去年六月在“那个家”,北田洋遭到妻子良美以平底锅敲打侧脑部杀害。然后,失踪的良美也在某个地方被伽椰子杀害。然后……然后,伽椰子宣告今天也要杀死自己与丈夫胜也。……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无法停止颤抖。这个叫做伽椰子的女人,为何要做到那种地步呢?和美想破了头也毫无结果。但是,那个女人十分变态。那个名叫伽椰子的女人并不是普通人,她偷偷地潜进暗恋的男生房间,趴在床底下的狭窄空间,听着自己喜欢的男生跟他的恋人做爱的声音,她是这样的女人。老是认为自己是世界最不幸的人,将这个责任推给其他人,认为自己有权力杀死所有幸福过着日子的人,她是这样的女人。

   ……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办呢?

   茫然的和美站了起来。就这样留下报纸的缩印版,摇摇晃晃的走出阅览室。

   那本剪贴本可能是知晓这一连串事件的人过于恶劣,刻意捏造出的恶作剧。警察应该会这样想吧。和美她也情愿这么想。

   但是……但是,就算事实如此,那个人又是如何将那本剪贴本放进“那个家”寝室里的壁橱呢?难道说是家庭成员之外的某人,可以任意进出“那个家”吗?

   不晓得。什么都想不透。

   和美往“那个家”回去。她感到两脚瘫软,四肢无力。

   她强迫自己相信,那本剪贴本是个恶作剧。若不这样想的话,根本没有胆量回到家里。

   她勉强的移动脚步,将铁门打开,异样的恐怖却让全身起鸡皮疙瘩。总算走到了玄关,将前门打开,她出声呼唤婆婆,“婆婆,我回来了”。

   平常对婆婆的存在感到极端厌烦,今天却能帮她壮胆。

   和美打算打电话报警,打电话给警察,请求他们逮捕这个以恶劣手法恶作剧的犯人。

   “妈,我到家了。”

   说完后,她拉开婆婆和式的房门。春天的夕阳照进面对庭院的婆婆房间,婆婆幸枝穿着睡袍坐在垫被上面,就像往常一样,呆呆的看着庭院。

   “妈,我回来了。”

   和美温柔的呼唤着,而幸枝则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表情像是因极度恐怖而痉挛着。

   “妈,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幸枝嘴巴抖动着,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伽……椰……子……来……了……”

   瞬间,和美全身僵硬。

   ——伽椰子来了。

   没错,幸枝的确是这样说的。

   “……伽……椰……子……伽……椰……子……”

   幸枝重复说着,和美手捣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呜咽,她拼命的冲到厨房,拿起电话,剧烈颤抖的手指按下胜也移动电话的带拨键。就在此时——

   “砰”——

   像是有沉重的东西掉在二楼地板似的,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可以感觉得到头发因害怕而直竖,全身起鸡皮疙瘩。

   “喂、和美吗?怎么了?”

   从话筒另一头传来胜也的声音。

   “喂,老公。快点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道视线——看过来。不知是谁从门缝偷看她。

   电话话筒仍放在耳边,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但,没有任何人。

   “喂,和美,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和美?”

   “啊……没……没什么事……那个……今天晚上早点回来喔!”

   电话那头的胜也叹了口气。

   “什么嘛……别为了这种事特地打电话来啊!我还在工作耶!”

   “……对不起,对不起嘛!”

   “你别闹了!”

   她挂断电话,舔了舔嘴唇。然后,悄悄地走到走廊。

   接着,她又觉得在背后,确实有视线投向她而转过头,她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回头看。

   没有人。不——并不是这样。在擦得晶亮的地板上,残留着点点打赤脚的小脚印。小脚印一直持续到楼梯下方,就像是在玻璃上呵气形成一层白色雾气——或者是,以汗湿的手去触摸钢琴表面时留下的手印一般——那些小脚印从和美面前慢慢地变淡,不多久就消失不见。

   在那里。没错,刚刚有人在这里。

   谁?到底是谁?

   她在内心呐喊着,双脚也开始颤抖了。

   逐渐消失的脚印非常的小,这个事实让和美鼓起勇气。

   对,这个脚印并不是大人的脚印,而是小孩子的。

   像是追逐残留在雪地上的猎物脚印般,和美跟着逐渐消失的脚印走着,然后,脚印留在阶梯上。是的,这个小孩到二楼去了。跟着脚印,它在呈直角的楼梯间转了弯。

   “喵——”

   那里——有只小黑猫。

   “喵——”

   小黑猫向和美叫了一声,然后轻快的爬上楼梯。在楼梯上用斜眼盯着和美看。

   究竟是从哪里跑进来的呢?

   和美爬了几格楼梯,像是要抓小黑猫似的伸出手,但却无法抓到小猫。就在和美的手触碰到小猫身体的瞬间,从旁边伸出一双白色的手把小猫抱起来。

   是小孩子的手臂,没错!那绝对是小孩子的手臂!

   “是谁?你是谁!”

   和美边叫着边爬上楼梯,看见抱着小猫的小孩的背影——那白皙的后背看来应该还是小男孩的样子——正往他们夫妻的寝室走去。

   是那个小孩吗?那个小孩潜入这个家,并把那本剪贴本丢进壁橱的吗?和美跟在赤裸着身体的小男孩后面进入寝室。然后,她看见——

   惊愕——

   过度的恐怖与惊吓让和美停止呼吸。

   在那里——和美跟胜也的寝室。有两个人在里面。一个是女人,另一个则是男人。女人靠床坐着,两脚平伸在地板上,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像是手腕被绑在床脚,一只脚不自然的弯曲着。长头发,有点病态的消瘦,穿着白色衣服。不,不是白色的,原本应该是白色的洋装,却被从女人口中、脸庞流下的大量鲜血染成红色。

   伽椰子。绝对是的。

   伽椰子流着泪,一边哭着,也因全身疼痛而发出哀嚎。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和美听不见她的哀嚎声。

   男人则以大力金刚的姿势,站在女人的面前,像是在逼问什么似的怒吼着,并猛踢女人的肚子,又一把抓住她的长发,使出全力打肿她的脸,再拿着折迭刀划伤女人的身体。每当男人的指尖嵌进女人纤细的腹部时,她的身体便弯曲成“v”字型,并从嘴巴吐出大口的鲜血。

   由于男人背对着这里,所以无法看见他的脸,但他的身材并不高,而且头发略微的稀疏,体格相当强壮结实。他一定是佐伯刚雄。

   佐伯刚雄生气的在逼问什么。不过,仍然听不见男人的声音。伽椰子像在否认似的拼命摇头。下一瞬间,刚雄的拳头挥向伽椰子的脸,她的脖子往后仰,黑色长发如奔驰中黑马的尾巴般散乱,红色的血沫喷在睡衣上。

   刚雄更加大声的怒斥着,伽椰子虽然已经意识模糊,但仍不停的摇着头,刚雄挥舞着折迭刀并高高的挥下,下一瞬间,伽椰子的脸颊出现长长的伤痕,鲜血从划开的伤口住外流,伽椰子因疼痛而像发疯似的,在地板上把沉重的床拖着走。

   “住手!住手!”

   和美代替伽椰子放声惨叫。

   但是,两人好像没听到和美的声音。说不定,连身影也看不见。佐伯刚雄仍愤怒的不断毒打伽椰子,两手被绑在床脚的伽椰子仍旧发出无声的哀嚎,身体继续承受着疼痛。

   实在看不下去了,和美想奔出房间而转过身。在那瞬间,原本打开的门却“砰”的一声关上了。

   或许是听见这个声音了吧?伽椰子静静抬起那满是鲜血的脸。同时,刚雄也慢慢的转过头。刚雄的身体也因伽椰子喷出的血而染成红色。

   “不要!”

   和美抓住门把,用尽力气的转动着,同时大声的喊叫。不过,门打不开。但她知道自己因极度恐惧而吓得尿湿了裤子。

   低着头的伽椰子,就像慢动作似的缓缓的向上看。盯着和美穿着裤袜的脚,紧身的裙子,衬衫下突出的胸部。然后——跟呆站在门前的和美四目交会,伽椰子露出沾染血迹的牙齿笑了。

   全身瘫软无力,和美终于昏倒了。
4胜也    

   傍晚时分,下起一场大雨。 
 
   “我回来了。” 
 
   打开玄关门,德永胜也对屋内说道。但是,家中一片漆黑,无人回应。“喂!和美,不在家吗?和美!和美!” 
 
   他一边叫着,一边走进家门,并一一将家里电灯打开,走向母亲的房间。在厨房隔壁,一片黑暗的和室房里,母亲坐在垫被上面,眼睛茫然的盯着墙上的某一点。

     “妈,和美呢?” 
   
   他打开母亲房间的电灯。幸枝慢吞吞的把脸抬起,往胜也看去。但是,幸枝的视线却穿透过胜也的身体,凝视着他身后的墙壁。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胜也弯下腰,把手放在母亲的肩膀上。这个时候,母亲的嘴巴微微动了。
    
   “咦?你说什么?”  

   他将耳朵靠近母亲的嘴边重复问了一次。母亲的嘴巴又动了。
  
   “……伽……耶……子……” 
 
   “咦?什么?”    

   “……伽……椰……子……” 

   “伽椰子?那是什么啊?” 
 
   当然,胜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感觉得到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是的,家中弥漫着从未有过的不舒服气氛。
    
   “和美!和美!”他继续打开家中其它的灯,一面叫唤妻子的名字,找遍一楼之后,再到二楼去找。 
 
   “和美!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他边说着,边将寝室的门打开。  

   这一刻,胜也看见难以置信的光景。  
  
   和美在寝室的床边,她倚坐在床边一角,两脚伸直,低着头。仔细一看,两手被像是绳子的东西绑着,并固定在床脚。 
 
   “和美!你怎么啦!”  

   他急忙冲到和美身边,用手扶起她低着的下颚。
    
   “和美!和美!”  

   抬起脸来的和美看着胜也,但她的眼神却是恍惚没有焦距的,毫无血色的脸如蜡像般的苍白。 
 
   “畜生!……是谁……究竟是谁做的!”  

   像是要回答胜也的疑惑,和美双唇微动着。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你等等,现在立刻叫警察跟救护车。” 
 
   说完后,胜也从西装口袋拿出行动电话。就在按下110的瞬间--背后好象有身影跑过去。他反射性的回头一看。
  
   “是谁?”   

   但房里并没有任何人。  

   胜也全身毛骨悚然,他知道这并不是错觉。是的,绝对不是错觉,一定有人从身后跑过去。“是谁!快给我出来!”
  
   在喊叫的同时,他从身后把寝室门关上,在确认窗户上锁之后,他四处察看房间里面,又探头窥视半打开的壁橱。 
   
   一瞬间,他又感觉到后后面有气息。  

   他迅速的转过头,还是没看见任何人。  

   胜也舔着嘴唇,十分肯定房间里面有其它人。那个家伙,刚刚就站在背后。  

   绝对有!有人在这里!  

   “是谁!到底是谁!” 
 
   他弯腰查看跟和美绑在一起的双人床下面。 
 
   结果--就在那里。  

   “哇!”  

   惨叫一声的胜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慢慢往后挪移。 
 
   趴在床铺底下的那个东西,就像是大型山椒鱼爬出来,出现在胜也的面前,并且慢慢的站起身来。 
   
   小孩子--没错。全身亦裸且皮肤异常白晰,年约五、六岁的小孩。亦裸的小孩伫立在胜也的面前,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搞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蹲坐在地上的胜也喊着,小孩子张开嘴巴像要回答似的,但是,从嘴巴发出的并非人类的声音。
  
   “喵--”   

   那个小孩发出猫的叫声。 
 
   “喵--”  

   刹那间,胜也回想起来了。 
   
   不,跟回想有点不一样,而是,就像录有影像的录影带,在一瞬间,有其它影像录进去。此时,胜也原本存在脑海中的记忆及情报在瞬间被置换了,其它的记忆--某个男人的记忆--苏醒了。  
   自己为何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呢? 
 
   胜也如此思考着,同时,从腹部深处涌现一股可怕的怒火。


5、仁美
    
   因为下了场雷阵雨,德永仁美淋得像只落汤鸡。她脱掉华丽的淑女凉鞋,在玄关用垫子擦干了脚底,在确认鲜艳的钴蓝色的脚趾甲油没有剥落后,进到屋里。
  
   “和美!哥!不在吗?

   由走道往更里处走,家中各处都灯火通明。和美大概是去附近的超市买忘记买的东西吧。她这么猜想的同时,穿过厨房往母亲的和室房走去。
  
   母亲幸枝在房间里面。她坐在垫被上面,眼睛茫然的盯着墙壁上的某一点看。
  
   “啊!妈在这里呀?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哪里痛呢?”
  
   当然,她并不期待会出现有意义的回答。
  
   “和美呢?买东西吗?哥哥还没回来吗?”
  
   痴呆程度已经相当严重的母亲是不可能回答的,但她还是习惯的跟母亲说话。
  
   忽然,她思索起跟母亲最后一次说话是哪时候的事。并不是太久远,大概在两年前,仁美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母亲还是原本的母亲。没错,在毕业典礼的早上,母亲帮仁美煮了红豆饭。但是却……
  
   看到变成这样的母亲是非常难过的。原本并不想来,不过,就因为母亲变成这样,才不能把照顾的责任全都推给哥哥及嫂嫂。
  
   “妈,今天我来准备晚饭,再等一下下喔!”说完后,她将买来的食材全部放在厨房的餐桌上面。此时,从二楼传来巨大的声响。
  
   “和美嫂子?你在家吗?还是哥哥你呢?”
  
   她走到走廊,朝二楼喊叫着,但却没有回应,于是她从走廊走到楼梯的下面。
  
   啊--
  
   心中有个声音如此叫着。
  
   好恐怖。
  
   仁美想着,恐怖?指的是什么?
  
   仁美也不清楚。不过,在前面--楼梯上好象有非比寻常及让人厌恶的东西在等着。
  
   她战战兢兢的爬上楼,转了个弯来到呈直角的楼梯间。
  
   “不要啊!”
  
   她反射性的叫出来。
  
   胜也--站在那里。
  
   他弯着腰,站在楼梯最上面。不知为何,手里拿着胶带。
  
   “什么嘛!哥,你在家啊。别吓我嘛!”
  
   听见仁美的声音,胜也缓缓的抬起头。脸及胸部附近有几块染成红色的地方。但是仁美却不知道那是被什么东西染色的。
  
   “和美嫂嫂呢?”
  
   “和美……嗯……刚刚出去了……那个……突然有急事……”
  
   “有急事……不是去买东西吗?马上就会回来吧?”
  
   “啊?……这个嘛……马上会回来吗?”
  
   胜也的眼神异常的恍惚,连说话方式都与平时的他不一样。是的,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胜也,而是“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慢慢的站起身来。“仁美,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不方便。”边说着,边站在仁美前面挡住去路,慢慢的把仁美往前推。
  
   “咦,等一下……这是干什么啦!”
  
   仁美虽然抵抗着,“另一个男人”却不让步。“另一个男人”把打算爬上楼的仁美瘦小的身体推回到楼下,说“总而言之,今天就先回去啦!”
  
   “怎么啦?哥,有点奇怪喔……到底怎么了?……跟和美嫂子发生什么事了?哥……”
  
   “和美啊,和美那个女人……和美那个女人……和其他的男人……”
  
   突然,眼前的男人--跟哥哥胜也一模一样的“另一个男人”--说话了。
  
   “咦?”自然的反问着。
  
   “和美那女人,一直骗我到现在……隐瞒着我……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仁美无法理解哥哥所说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哥、哥哥!”
  
   瞬间,“另一个男人”消失了,原本的胜也回来了。
  
   “啊……仁美吗?你哪时候来的啊?”
   “哪时候……”
  
   “……总之……总之,今天你先回去。”
  
   胜也重复说着。“我没问题……没问题……让我一个人单独在这里。”
  
   “真的没问题吗?”
  
   “啊……没问题……没问题……”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我不知道是不是夫妻吵架还是什么的,但这件事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仁美边说着,边穿上湿透的淑女凉鞋。打开玄关门,雨依然下得很大。
  
   “那么再见了”
  
   她打开华丽的伞,回过头看着哥哥的脸。
  
   站在那里的是仁美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妹妹仁美赶回去后,胜也将玄关门给锁上,并挂上安全铁链,脸颊颤抖着往二楼走去。他进到夫妻两人的寝室,也把寝室门给锁上,在检查窗户是否全部上锁后,往床边坐下,眼睛盯着沾在地毯上的大量鲜血。从窗外传来越下越猛烈的雨声。那个时候--
  
   “喵--”他听见猫的叫声。
  
   他抬起脸,环顾着周围。
  
   “喵--”
  
   在壁橱门的里面?没错。猫就在那个为了关住小孩而紧密贴上胶带的壁橱里面。
  
   为什么?
  
   不过,已经没有去确认的力气了。
  
   突然很想抽根烟而翻找胸前的口袋,但却找不到香烟。
  
   香烟?我会抽烟?
  
   真是不可思议,胜也并没有抽烟的习惯。
  
   “喵--”
  
   从壁橱又传出猫的叫声。
  
   “喵--喵--”
  
   真吵。他边喃喃自语着,边站起身来,站在壁橱门的前面。
  
   这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背部延伸到腹部。
  
   “嗯--”
  
   他呻吟着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腹部的白色衬衫慢慢渲染成红色,然后尖锐的刀锋从腹部中央穿透而出。他回过头一看。
  
   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发的女人。
  
   你是谁?
  
   原本想这样开口问,但却发不出声音来,代替的,是大量的鲜血从嘴巴不断流出。双膝顿时无力而当场跪倒在地。
  
   在寝室的玻璃窗上映照着一个抱着肚子的男人,可以看见有把利刃从后背刺穿出来,那个男人不是自己。是谁,完全不认识的“另一个男人”。头发渐渐稀疏的“另一个男人”。
  
   是谁呢?是谁杀了谁?
  
   没有时间让他思考,意识迅速丧失了。
  
   “……伽……椰……子”
  
   胜也在无意识当中,嘴里如此念着。抬头一望,眼前站着一个黑发女人向下看着,脸不自然扭曲着的笑了。


第四章
    
  1。信之
   
   发生佐伯刚雄将小林俊介即将临盆的妻子真奈美杀害、后遭到不明人士由背后刺杀。现在还是空屋的D栋“205”号室,住着前不久才跟妻子离婚的房屋中介公司老板以及他就读中学的儿子。
  
   假设这个经营房屋中介公司的男人叫铃木达也,而他就读中学的儿子叫信之。
  
   铃木信之的脸色白晰、长相端正,小时候常被当作是女孩子。就如外表所见,信之在从前就是个乖巧又内向的小孩。比起跟朋友一起吵闹,还是喜欢一个人看书、发呆。
  
   信之总是一个人,但他并不感到无聊。当没有人在他四周的时候,信之可以看见各种东西“存在”。
  
   是的。没有人知道,信之从懂事以来便能够看见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刚开始以为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们”。但看起来,事情并不是那样的。
  
   环看四周。每个地方都会有他们的“存在”——有个年幼女孩紧抓着行驶而去的卡车前方的保险杆;挂吊在红绿灯下的年轻男人;经常蹲在电梯里面的老人;站在月台前端,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在投币式置物柜里的婴儿;没有下雨却浑身湿透坐上公车的女人;在授课中,偷偷的从后门潜进教室,又偷偷溜走的身穿制服的少女;不管下雨或刮风,总是坐在乎交道护栏上晃着双脚的男孩——这 些没有人看得见的东西,信之却看到了。



   他曾经悄悄的告诉过朋友。
  
   “在游泳池的更衣室里,总是有个中年女人双手掩面哭泣着。”
  
   但是,那个朋友并没有相信信之所说的。或许因为这样,朋友觉得信之有点怪异而渐渐不再跟他说话了。
  
   故从那次开始,就算看见什么信之也绝对不跟别人说。
  
   自父母亲离婚,他跟爸爸一搬到那个住宅区的公寓——D栋“205”号室之后,信之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在这里。但发生这件事应该也不会感到特别的惊讶。因为之前,跟双亲一起居住的公寓也有年轻女人“存在”。
  
   是的,他应该非常习惯看见那种东西,不过——
  
   不过,在“205”号室所看到的,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是由你无法想象的怨恨与憎恨,以及带着极端的恶意所诞生的产物。

   在土地价格持续下跌的这个时期,经营一家必须与大型业者相互竞争的房屋中介公司是相当辛苦的。铃木达也每天为了工作疲于奔命,因此完全没注意到儿子有不对劲的地方。达也通常在信之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出门了,晚上回家的时候,信之大部分都已回到自己的房间。所以,虽说是一同生活的父子俩,碰面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达也发现异样,是在接到信之导师的电话之后。“信之已经无故缺席二天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打好几次电话到家里也没有人接,今天去府上拜访,但大门 深锁,看起来应该没有人在家……”
  
   “应该不可能……”
  
   结束跟导师的通话之后,达也试着打电话回家。但就如导师所说,不管电话铃声响了多久,信之都没有来接电话。
  
   达也慌慌张张的奔离职场,回到了家。然后,这个时候却看见完全异于往常的信之。
  
   在那里的确实是信之,看起来像是这样,但那只是外表,里面却已经不是信之了,像是会呼吸的人偶——或者说是,活着的尸体——就是那样的感觉。细长的眼睛是茫然的,就算跟他说话,或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他都完全没有反应,说不定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他的脸色铁青,呼吸微弱,身体变得相当衰落。
  
   达也立刻将信之送医治疗。但诊疗的医生却满睑疑惑的对达也说,“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
  
   “……是的。”
  
   医生说完之后,便陷入思考当中。在相当长的沉默之后,医生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了。
  
   “信之看起来……好像遭受到非常大的惊吓。”
  
   “……惊吓?”
  
   “是的……我是这么判断的……其实……”
  
   一头白发的老医生说完这句话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然后他接着说。
  
   “……其实……从前也曾经诊疗过有类似症状的病患。”
  
   “跟信之有类似症状的患者吗?”
  
   达也反问,但医生却没表示肯定。只是,凝视着墙壁那个房子现在应该还是空屋,所以,写着“205”的门牌下面不会有居住者的名字。不过,却深深刻印着曾经在这里“小林俊介·真奈美”的名字。
  
   打开“205”号室用鲜艳的绿色漆成的铁门就是玄关了,前面是狭长型的厨房,走过地板已堆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厨房,旁边应该有个约八个榻榻米大小的洋式房间。好了,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然后,只要闭上眼睛,集中全身的神经去感受四周围的气氛。
  
   终于——听见女人尖锐的哀嚎声,你将眼睛睁开。
  
   接着,就在那里,你应该能够亲眼目击到,有个高挑的女人挺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而伫立阻挡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粗糙的手握着厚刃菜刀。
  
   “肚子蛮大了嘛……快要临盆了吗?”
  
   头发稀疏的男人低声的说着,而高挑的孕妇则边喊叫着边往后退。“……别靠近我……住手……不要……不要!”
  
   “你不要那么害怕嘛!我只是想帮真奈美太太生小孩罢了……”
   男人慢慢举起手中握着的厚刃菜刀,就在那一瞬间,孕妇回过头往里面房间逃。但——男人在孕妇刚要踏出第一步之前,就从背后伸手一把抓住染成茶色的长发。就那样,用尽全力的将她拉倒。女人纤细的身体划过天空,背部着地并发出巨大的声响。
  
   “不要!不要!”
  
   地板上的女人再次发出哀嚎。但哀嚎声却持续不久。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就这样拉着女人的后脑去敲铺 了地毯的地板。砰、砰、砰的,直到女人昏厥过去才罢手。
  
   看见孕妇失去意识,男人满意的笑了。掀开瘫软的孕妇身上的孕妇装,直盯着裸露出来的孕妇肚子。然后,男人握好厚刃菜刀,在孕妇突出的肚子——从心窝到肚脐下面——直直的划开一刀。大量的血及羊水从伤口冒出,瞬间在地毯流泄开来。
  
   你还能够继续看下去吗?——像模特儿一样纤细的孕妇,手臂及脚仿佛在痉挛的抖动着——从孕妇肚子流出的胃、肠及肝脏,冒出热气在地板上缓缓起伏着——孕妇的眼睑微微颤动着——你还能够看下去吗?
  
   男人双手插进孕妇剖开的腹中,然后,从那里硬生生将沾满鲜血的胎儿取出,并将脐带扯断。一瞬间,胎儿发出微弱的哭声。
  
   就像是弄翻水桶里的水一般,鲜血及羊水掺杂在一起的红色液体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男人的裤子也被那个液体给弄湿了,膝盖及脚都黏滑滑的。
  
   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胎儿。然后,慢慢的转过身……看着站在那里的你。布满血丝的眼睛,被喷到血及因汗水而发亮的脸……男人面向你,露出牙齿笑了。
  
   铃木信之在症状没有好转的情况下,继续住院,但在某天,他忽然从病房消失了。护士在病历上如此记载着,在失踪之前,病人口中不断说着,“伽椰子来了。伽椰子来了。”
  
   在铃木信之失踪后的几天,这次连父亲达也也失去踪影。公司属下尽全力寻找达也的行踪,也请警察帮忙搜寻,最后还是没有发现铃木达也。
  
   信之跟达也究竟到哪里去了,至今仍是个谜。
  
   ——但如果这样你还是想看的话,就去那个住宅区看看吧。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最好先去跟亲近的人道别比较好。


第五章
  
   1、理佳
    
   初夏强烈的阳光,照得新发的绿叶散发出耀眼的光泽。从喷水池不断喷出的水注下方,可以看见颜色鲜艳的彩虹。
  
   仁科理佳踩着柏油路上自己的影子,往社会福利中心走去。远远看着映照在社福中心干净明亮的玻璃窗上,刚把头发剪短的自己的身影。
  
   在美容院的男设计师劝说下剪短……还满适合短头发的嘛。像是“罗马假期”里的奥黛莉赫本……
  
   仁科理佳如此想着,在心中默默的笑了。
  
   穿过社福中心的自动门,在阳光斜照的大厅里,有的社工推着老人家的轮椅走过,有的社工抱着厚厚一迭书报资料来来去去穿梭着。
  
   “你好啊,看起来精神不错嘛,老婆婆。”
  
   她跟已经相当熟悉的社工及老人们打着招呼,穿过宽广的大厅。
  
   “你好啊,理佳。”
  
   站在大厅的广桥,手拿着行动电话笑脸盈盈的出声打招呼。“总是那么有精神喔!” 广桥是这里的社工之一,在理佳刚开始还不习惯社会福利工作的时颍苁乔浊械母ㄒ椤?
  
   “是啊,活力是我值得骄傲的地方。”
  
   她对仍把行动电话放在耳边的广桥微笑着回答。
  
   二十二岁的仁科理佳,就读大学社会福利科系。在进入高中的时候,学习喜爱的英文并成为空中小姐是她的梦想。但在看见经常到家里来照顾卧病在床的祖母的看护人员,他们献身于工作的情形之后,她期许自己将来也能够从事“有助于他人的工作”。
  
   看护老人并不像空中小姐是那么风光的工作。既不能化妆也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当然也不能够把指甲留长、薪水也不是很丰厚、需要体力、秽物处理等事情也十分麻烦。但是——听见老人家高兴的说句“谢谢”,就能深刻感受到这份工作所带来的成就感。
   明年就要从大学毕业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像这样的社福中心工作。现在,在这里做义工也是为此的一种学习。
  
   “啊!理佳等一下。”
  
   把行动电话放进裤子口袋的广桥,叫住正往里面办公室走的理佳。
  
   “有什么事吗?广桥先生。”
  
   “没有啦,其实有件事想拜托理佳帮忙的。”
  
   惨了。理佳在心中如此叨念着。广桥亲切又温柔,确实是个好人,但当广桥说”有件事想拜托一下”时,大部分都是非常麻烦的工作。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呢……难道说,又是麻烦的事吗?”
  
   “我想……麻烦倒还不至于啦!”
  
   “是什么事?”
  
   “嗯,其实有户人家最近这几天都联络不上。姓德永的家庭,他们家有个罹患老人痴呆症的老婆婆,但在这几天,打了好多通电话都没有人接。然后呢,想请理佳过去查看一下情形……目前暂时打算这样做。”
  
   “这件事……很棘手吧?”
  
   理佳噘着嘴巴。
  
   “拜托啦,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广桥搓着两手手掌,做出拜托的样子。
  
   “但是……那个……负责的人呢?”
  
   “找不到那个人,从上星期开始就联络不上了、拿着钥匙离开办公室就不再露脸,我也感到很困扰。”
  
   理佳叹了口气。
  
   “广桥先生,我只不过是个义工喔!”
  
   “没关系,没关系。理佳也已经很熟练了……帮我查看一下状况就可以了……下次再请你吃好吃的东西。”
  
   说完之后,广桥把抱在腋下的整迭资料塞给理佳。
  
   “啊!等一下……”
  
   “总之就麻烦你了,拜托罗。”广桥只丢下这句话之后,连忙往一旁经过的职员走去。
  
   “啊!铃木,等一下好吗?”
  
   啊——啊。答应他了。
  
   理佳又在心中叹气着。
  
   很快就找到德永家了,是在距离车站不远的新兴住宅街上。虽说不上是高级住宅区,但却是处宁静的场所。
  
   二楼透天厝的德永家,被绿意盎然的树林所包围着。有点老旧,但要比理佳跟双亲同住的家要宽敞,外观看起来还满漂亮的。
  
   站在以红砖砌成的门柱旁边抬头望着这栋房子,几乎所有窗户都拉上窗帘,有些窗户更是关上了防雨板。难道全家外出旅行吗?
  
   按下“德永”门牌下的电铃。
  
   叮咚——
  
   没有人回应。
  
   她窥探大门里侧,然后推开铁门走向玄关。不可思议的是,玄关上方的电灯是亮着的。她边说着“打扰了”,边试着转动玄关门的手把。
  
   门没有上锁。
  
   难道不是去旅行吗?
  
   她轻轻的将门打开。
  
   “啊——”一瞬间,理佳皱起眉头。屋里就像是肮脏的公共厕所——不,应该说是夏天的垃圾场一一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好臭。什么味道啊?
  
   她心中暗想着,并从包包拿出手帕掩住鼻子。“对不起……嗯……我是社福中心派来的,有没有人在家啊?”她朝着屋内半喊着说。
  
   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但家中各处都灯火通明。
  
   “对不起!没有人在家吗?”
  
   她以手帕掩着鼻子,又再朝屋内喊了一次。此时——
  
   从里面,传来像是在刮东西的声音。
  
   喀、喀——喀、喀——
  
   是什么呢?
  
   她抱着怀疑的心态,在玄关脱掉鞋子进到屋内,并忍住恶臭,往走廊前进。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声音是从走廊深处传来的。听起来就像用指甲抓黑板,会让神经异常焦虑的刺耳声音。
  
   是什么呢?到底有什么呢?
  
   理佳知道自己的脚已开始微微的颤抖。不只是脚而已。肩膀、背部、腰部等,身体各部位都在颤抖。真想立刻转身离开。理佳是这么想的。要是不立刻离开的话,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理佳心中的防卫本能感受到在前面走廊存在着极端的恐怖,命令着理佳“转身离去”。
   “转身离去,理佳。这里有奇怪的东西。”
  
   ……好象转身离去……好想转身离去……好想立刻转身离去。
  
   “转身离去,理佳。这里有奇怪的东西。”
  
   可是,理佳却无法转头离去,因身为看护所具备的强烈责任感,压抑着那想转身离去的强烈欲望。
  
   那个抓东西的声音仍持续着。
  
   喀——喀——喀、喀、喀——……
  
   她满怀疑惧的踏进走廊尽头的餐厅厨房区。
  
   “啊!”
  
   她不自觉的叫出声。
  
   在餐具柜旁边有扇雾面玻璃门,门里有人正用手揠着玻璃表面。
  
   那样子不知做了多久。突然,理佳回过神把雾面玻璃拉门拉开,从拉开的拉门缝隙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
  
   “不要!”
  
   她反射性的惨叫出来。
  
   在飘散着剧烈恶臭的房内,蹲着一个穿着浴衣的老婆婆。
  
   理佳不自觉的用双手捣住脸,忍住从喉咙涌上的呕吐感觉,但在下一秒钟,理佳又再感受到身为社福义工的责任感。
  
   “嗯……老婆婆!”
  
   理佳叫唤着并将老婆婆抱起。“振作点……振作点,老婆婆!”
  
   大概已有好几天没人管吧,老婆婆的下半身跟床铺都因她失禁排泄出的大小便给污染了。
  
   “老婆婆,发生什么事了?家里的人都到哪里去啦?”
  
   这个时候,老婆婆拾起头,用恍惚的眼神看着理佳的脸。
  
   “……伽……椰……子……来……了……”
  
   散发出浓烈口臭的老婆婆开口说了。
  
   “……伽……椰……子……来……了……”
  
   但理佳根本不知道老婆婆言语中的涵义。
  
   她拼命的忍住不断涌现的呕吐感觉,将所有窗户全都打开,让新鲜空气与屋内浑浊的空气相互流通,又搬出散发出强烈恶臭的被垫,挂在晒衣杆上面,然后从衣橱找出干净的浴衣,帮老婆婆换上。
  
   对理佳来说,这当然是相当沉重的工作,但她却早就见怪不怪了。从事义工工作快要一年了,但直到现在,还曾经遇到更肮脏的工作。要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就畏畏缩缩的话,根本没办法胜任社福这份工作。
  
   当所有工作告一段落之后,理佳开始跟呆滞坐在外面走廊的老婆婆说话。
  
   “请问……你是德永幸枝老婆婆吧……我是代替高桥来帮忙的仁科理佳。”
  
   或许有点重听吧?还是因为痴呆症状变严重了呢?老婆婆对理佳的话完全没有反应。
  
   “嗯,德永女士……幸枝女士……我是仁科。请多多指教!”
  
   老婆婆还是没有反应,恍惚的眼神望着绿木丛生的庭院。
  
   理佳回过头,环顾着屋内。铺着幸枝被垫的榻榻米,因大量粪尿的渗透而变成黑褐色,而且有点腐烂掉的样子。大概也用了很久吧,这样的状态绝非一天两天造成的。说不定这个老婆婆已经四,五天,甚至是一个星期以上,没吃没喝的,独自一人被扔在这里。
  
   总之,理佳先烧了些水,用湿热的毛巾帮老婆婆擦拭身体。
  
   她小心地不去碰到褥疮,用扭干的毛巾擦拭着老婆婆已出现老人斑的背后,同时试着问,“幸枝女士,有没有什么需要呢?”
  
   但老人还是没有回答。就像是失去魂魄似的,茫然的眺望着庭院。
  
   真伤脑筋……该怎么办呢?
  
   理佳喃喃自语当中,掺杂着叹息。
但老人还是没有回答。就像是失去魂魄似的,茫然的眺望着庭院。
  
   真伤脑筋……该怎么办呢?
  
   理佳喃喃自语当中,掺杂着叹息。
  
   有张照片掉在厨房地板上,理佳弯下腰将它捡起来。
  
   被折到且有点皱的照片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中间,左侧站着一个头略秃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父亲,而右侧则站着一个长发女人像是母亲。男孩剪着马桶盖发型,手中抱着一只小黑猫,以盛开的樱花树为背景,三人肩靠着肩并露出笑容。
   这是张相当平常的幸福家庭照片。
  
   是这家人吗?
  
   理佳将照片摊平之后,将它放在厨房餐桌上面。
  
   窗外,黑暗已开始笼罩大地。
  
   真的没有人在家吗?
  
   别无他法的理佳决定在屋内四处看看。她一间间的将房间门打开,但是,一楼果真没有任何人,点亮的灯光将无人的屋内跟走廊照得灯火通明。
  
   为了慎重起见,她决定上去二楼看看。当她爬到楼梯中间那段呈直角弯曲的楼梯间时,突然——有股难以形容的不安感袭击着理佳。
  
   不安?不,并非不安。肯定?对,她可以肯定。
  
   理佳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但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明明看见鲨鱼鱼鳍探出海面还要下海——或者是,在因传染病而死亡的尸体堆中行走——就是那种感觉。
  
   是的,不是不安,她可以肯定这里一定有“某种东西”的“存在”。不是理性,而是理佳具备的防御本能如此告诉她的。
  
   “不要去,不可以去二楼。”
  
   理佳的防御本能如此喊叫着。
  
   她的心脏剧烈的起伏着,膝盖也不由自主的抖动着,嘴巴也觉得干渴。
  
   “不要去,绝对不可以去。”
  
   为什么呢?
  
   理佳如此间着自己。
  
   在害怕什么呢?会有什么呢?理佳。你就像个傻瓜,根本就不可能有那种东西不是吗?理佳挥去防卫本能“不要去”的制止,一阶一阶的,重重的爬上楼。
  
   一楼有好几间房间,二楼却只有两个房间。她先将楼梯旁边的房门打开看看,那是间约八个榻榻米大小的和室房,好象是拿来当仓库使用,现在大概已没有在使用吧。好几件家具、纸箱及杂志等,被整齐的摆放在房间的角落。
  
   理佳心想,这个房间没有人用吧!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房间的灯也是开着的。
  
   她又再回到走廊,这次往更里面的房间走去。当她一把门打开时,一瞬间,一股说不出难闻的臭味跟着浑浊的空气一涌冲出。
  
   尸体的臭味?怎么可能。
  
   对于自己的突发奇想,理佳觉得好笑。但因脸颊肌肉僵硬,所以无法随心的笑出来。
  
   这个假设并没有错。那的确是肉类腐坏的时候——哺乳类动物在死去后,肌肉被细菌分解时所产生的臭味。不过,对刚处理完楼下老婆婆一塌糊涂的排泄物的理佳来说,这种程度的臭味并不是难以忍受。
  
   这个约十个榻榻米左右的洋式房间,应该是德永夫妇的寝室。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华丽美术灯,白色墙壁上还 装饰着裱了框的劳特雷克的海报。大型的双人床放置在窗边,床的两侧皆摆放着美丽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对白色灯罩的陶制床头灯。然后,所有的灯也都是亮着的。
  
   为什么每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呢?简直像是住在这里的人突然消失似的。
  
   理佳站在门旁边,环视着房间内。角落那边应该是壁橱吧,不知为何,壁橱门贴着胶带。
  
   咦,怎么回事啊?为什么那里贴着胶带?
  
   没错。相当明显的,这有点违背常理。这样做的话,就没办法开关壁橱了啊?
  
   为什么要在那里贴上胶带呢?
  
   就当理佳在心中喃喃自语时——听到了声音。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谁?
  
   极度的恐惧感让她产生尿意,这让理佳下腹部麻痹了。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因恐怖而颤抖的理佳,胆战心惊的环视着四周。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咦?在那里面吗?在那个壁橱里面吗?
  
   没错。那个抓东西的声音确实是从壁橱传出来的。
  
   她战战兢兢的走近壁橱,将手放在拉门上面。此时“喵——”
  
   壁橱里面传出猫叫声,理佳不由得吓一跳。
  
   猫?壁橱里面有猫?
   “喵——喵——”
  
   没有错,有只猫被关在壁橱里面。
  
   理佳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下定决心将贴在壁橱拉门上的胶带取下。她把黏在手指的茶色胶带甩掉,拉开了门。
  
   在那里——壁橱上层——有只小黑猫。它蹲坐在堆得不高的棉被上。
  
   忽然照射进的光线,让小猫一瞬间睁不开眼睛。然后,它对着理佳“喵——”发出微弱的声音。
  
   “什么嘛……别吓我啦……好啦,快出来吧!”她生硬的微笑着,并爬进壁橱里面。密闭的壁橱内散漫的一股浓烈的腐臭味。
  
   ……好臭。
  
   就在她喃喃自语的时候——忽然看到拉门的死角有个男孩。
  
   “啊!”她发出惨叫声并闪躲开来。
  
   “谁!你是谁!”她边后退边叫着。
  
   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那……那个……小朋友……嗯……小朋友你是谁啊?”
  
   理佳提高音调的问,而男孩像是要回答似的开口了。
  
   “喵——”
  
   那不是从男孩口中所发出的叫声,而是蹲坐在旁边小猫的声音。但理佳却觉得是男孩发出猫叫声。
  
   “啊!”理佳边叫着,边冲出房间。
  
   她跑到一楼老婆婆的和式房。
  
   “幸枝女士,那个……二楼有个小孩耶!”
  
   ……章枝穿着刚换好的新浴衣,坐在理佳重新铺好的被垫上面,眼睛盯着墙壁上的一点。“嗯……幸枝女士……二楼有个小男孩,那个孩子是谁啊?”
  
   老婆婆用茫然的眼睛看着理佳。然后,干裂的双唇微动着说。
  
   “……伽……椰……子……”
  
   “咦?你说什么?”
  
   “……伽……椰……子……”
  
   完全听不懂老婆婆所说的,理佳感到十分困惑,抿了抿嘴唇。然后,想起在隔壁厨房地板上发现的照片。
  
   她走到厨房,拿起刚刚自己才放在餐桌上的照片。
  
   没有错,关在二楼充满腐臭味的壁橱里面,就是照片里抱着黑猫的男孩。
  
   “……伽……椰……子……”
  
   老婆婆从刚才开始就像鹦鹉一样,重复说着相同的话。
  
   “……伽……椰……子……伽……椰……子……”
  
   理佳已经放弃了。她走到走廊,拿起行动电话打给社福中心的广桥。
  
   接起电话的广桥还是一样的忙碌。
  
   “嗯……没错。没穿衣服……好象是被关在壁橱里面……我事先没听说有小孩,所以吓了一跳……是啊,现在还在二楼……所以,还没有回来啊。好象已经好几天不在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广桥先生,你能不能来一趟啊?……这样吗?没有办法吗?……是……是我知道了……”
  
   广桥现在似乎没办法离开工作岗位。因为有社工休假,所以忙得不可开交,对于理佳拼死的诉说,也只是应付性的回答着。
  
   她不得已的将电话挂掉。“该怎么办?”她自言自语着。
  
   这个家不对劲,明显的异常。但到底该怎么办呢?
  
   因屋内灯火通明所以没有发现,不知哪时候,外面已经一片漆黑。肚子也有点饿了。
  
   对将这件麻烦事推给自己的广桥产生恨意,突然,电话响起来了。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连续响了五次之后,传出不太适合现在听到的机器声,接着是男人录音的声音“这里是德永家,我们现在不在,请在哔声后开始留言”
  
   该怎么办?是不是接电话比较好呢?
  
   就在理佳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吗?……妈的状况怎么样了呢?我非常的担心,所以请务必跟我联络。”
  
   当理佳匆忙的伸出手时,电话就切断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她而回过头。
  
   没有人。只听见老婆婆自言自语的声音。一定又是重复说着“……伽……椰……子……”那意思不明的话。
  
   无计可施的理佳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里长头发的女人就是“和美”吗?她又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她而回头。
  
   还是没有人。
  
   “……伽……椰……子……”只听见老婆婆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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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仁美
    
   德永仁美叹着气,从包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按下光是今天就打了三次的电话号码。
  
   今天晚上因为处理跟顾客之间的无聊问题,而延迟了回家的时间。办公室只剩下仁美一个人。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在电话铃声响了好几次之后,就跟每次一样跳到自动答录,接着就是哥哥录音的声音,“这里是德永家,我们现在不在,请在哔声后开始留言。”
  
   “真是的,哥到底在搞什么啊?”
  
   自言自语之后,她对着答录电话说,“喂!我是仁美。”
  
   “喂,和美嫂嫂在家吗?妈的状况怎么样了呢?我非常的担心,所以请务必跟我联络。”
  
   挂断电话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仁美想起在一个星期前那天晚上哥哥的样子。是的,那天晚上,哥哥胜也明显有些反常,就像被“另一个男人”附身似的……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打好多次电话到哥哥家,却一直都是自动跳到答录,只听见电话录音而已,并没有人来接听。哥哥的行动电话也是一样,每次都是电话铃声不停的响着。
  
   她简单收拾一下办公桌,提着从香港买回来的LV包包出了办公室,通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往电梯走去。
  
   此时——
  
   有种听得出来跟仁美的高跟鞋完全不同的脚步声——像是亦着脚在潮湿的走廊上走路,唰——唰——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咦?是谁?
  
   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当然,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她又再往前走。然后——就像配合着仁美的脚步声,又是那个刷——刷——的声音。她迅速的回头再看一次,果然还是没有人。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苦笑着自己对自己说。突然,感到一阵尿意,于是进入电梯前面的洗手间。上好厕所,仁美压下冲水开关的时候,又是那个唰——唰——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唰——唰——唰——唰——声音正往这里靠近,然后,走进女用洗手间里面。
  
   进入洗手间的那个脚步声,进到仁美隔壁间的厕所。从厕所门下面的缝隙可以看见那个女人——因为是女用洗手间,所以当然是女人——的影子。
  
   还有其它人在公司啊……可是也没必要特地选隔壁间的厕所……还是说那个脚步声……究竟是穿什么样的鞋子啊?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包包里面的行动电话响了。从 standbyme的旋律知道是哥哥从家里打来的。她自语着“啊!打来了!”边将电话拿出来。真的是哥哥,在小液晶画面显示出“德永胜也”四个字。
  
   “喂,哥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像是从喉头深处所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仁美吓了一跳,瞬间,将电话拿离开耳朵。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别开玩笑了。你不知道我打了几次的电话啊?”
  
   电话挂掉了。
  
   “哥,哥……真是的!”
  
   仁美正要按下重拨键的时候,墙壁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是隔壁间厕所的女人敲的。
  
   “啊,对不起,我马上挂掉。”
  
   决定到外面之后再打电话,于是将电话放回到包包里。
  
   此时,从隔壁厕所传来——
  
   “……啊……啊……啊……啊……啊……”跟刚才在电话里面听到的一模一样,从喉头深处发出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谁?是谁?”
  
   她叫着并冲出厕所隔间,挂在包包上的熊熊护身符不小心钩到门把而掉到地上。当她弯腰预备捡起护身符的时候,那间开着的单间厕所门打开了,她反射性的抬头看。从门缝看到有人——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走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抛下掉在地板的护身符不管,冲出了洗手间。她头也不回,甚至不搭电梯而改走楼梯直接冲下楼。当她气喘吁吁的冲到一楼时,立即往警卫室直奔而去。
  
   运气相当的坏,留守在警卫室的是仁美最讨厌的警卫。那个四十多岁的警卫,每次只要仁美走在前面,就会用猥 亵的眼神盯着她的身体看。
  
   但是,现在不是讨厌的时候。对放肆的盯着自己胸部及双腿看的警卫,仁美拼死的将刚才发生在五楼洗手间的事告诉他。
  
   “应该是还有其它女同事留下来吧?只是这样吧?”
  
   警卫光是盯着仁美的身体就相当忙碌了,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不是。不是那样的……该怎么说……那个……拜托你,请过去看看。”
  
   “好,好……那么我就去看看,德永小姐就先待在这里喔!”
  
   “麻烦你了。”
  
   “五楼北侧的女用洗手间对吧?”警卫说完后,刻意碰了碰仁美穿着薄衬衫的后背,他不怀好意的摸着,口头还轻薄地说,“德永小姐,今天你穿的是浅蓝色的内衣喔。内裤也是一样的颜色吗?”然后,笑嘻嘻地走出警卫室。
  
   之前,这种举动一定会惹她发火,但今天晚上的气氛实在不对劲。仁美不安的环顾着四周。
  
   难道真像警卫所说的,还有其它女职员留在公司吗?
  
   不,不是这样,绝对不是。仁美确确实实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长头发女人所穿的白衣……沾满了血。
  
   她想起,那个女人从喉咙发出像勉强挤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声音。
  
   光这件事就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警卫室有好几个像小型电视的监视用荧幕,照出办公室内各个场所。今天晚上几乎已经没有人留在公司了,出 现在每个黑白监视用荧幕上,都是无人的公司内部。
  
   终于,其中一个荧幕出现那个讨厌警卫的背影。仁美印制住自己身体微小的颤抖,盯着警卫穿着制服的身影看。
  
   警卫东张西望的环看着周围,并朝着没有人影的五楼走廊北侧的女用洗手间走去,他在洗手间门口停下了脚步,主里面看……像是看到什么东西似的,突然僵在原地……名后……就那样……仿佛被吸入的走进女用洗手间。
  
   ……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
  
   怎么了呢?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不管等了多久,还是没有人从洗手间出来。
  
   仁美继续盯着荧幕,身体开始剧烈的发起抖来。
  
   ……四分钟……五分钟……六分钟。
  
   怎么回事?那个人到底怎么啦?
  
   仁美还是继续看着荧幕。
  
   终于——有人从女用洗手间走出来。但并不是那个警卫。
  
   从女用洗手间走出来的是,那个身穿白色衣服,留着乏头发的女人。
  
   “为什么?”仁美像在呻吟般的自言自语。“为什么?”
  
   因女人低着头,所以看不见她的脸:但她却知道,那牛白色无袖洋装的胸前部分,沾染一大片如血般的痕迹。却是光着的,没有穿任何鞋子或凉鞋。
  
   仁美的身体如石头般僵硬,继续看着荧幕画面。虽然想要逃出去,但因全身肌肉僵硬,根本就无法动弹,甚至圭呼吸都忘记了。
  
   满身是血的女人低着头,走在走廊上,直直的朝这里一监视摄影机的方向——接近。现在,可以清楚看到鲜 血从女人身体滴落。
  
   穿著白色洋装的女人,摇摇晃晃的继续在走廊前进,然后在监视摄影机前面停下来。然后,慢慢的将脸抬起来。原本隐藏在头发下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啊——”
  
   仁美看到一张满是鲜血的女人的脸。然后,同时间——荧幕上的女人也看着仁美。一脸鲜血的脸不自然的扭曲着,从荧幕里对着仁美笑。应该没有麦克风的,但是“……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却传到无人的警卫室。



   就在下一瞬间,仁美抱起包包冲出警卫室。
  
   根本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失魂落魄奔回自己公寓的仁美,冲入停在一楼的电梯。虽然从电梯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见有个不认识的女人,似乎也想坐这台电梯而往这里跑,但仁美完全没有余力等她。
  
   她同时按下”关”及”10”这两个按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并将身体往墙壁靠过去。然后紧紧的把Lv包包抱在怀里,眼睛直视着电梯门上的小窗。
  
   当电梯正要经过二楼楼层时,真的就那么一瞬间,仁美看见身穿白色衣服、留着一头长发的女人,背对向这边站着。
  
   “啊——”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但当电梯经过二楼之后,就不见女人的身影。偶然,没错,是偶然。白色洋装,连我都有呢。她死命的朝这方向去想。
  
   电梯经过三楼。在那里——也有穿著白色衣服、留着长发的女人以几近相同姿势背对站着。
  
   “咦?怎么搞的?”
  
   电梯经过四楼。那里也有穿身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
  
   电梯经过五楼。那里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六楼。那里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七楼。那里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八楼。那里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九楼。那里也有身穿白色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女人站在那里。
  
   “不!不!”仁美掩面大声的尖叫着。
  
   电梯终于抵达十楼。在那里——并没有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
  
   “不!”
  
   边叫着边冲出电梯的仁美,在日光灯青白色的灯光下,像发疯似的狂奔着。她冲到门口写着“1002”自己的房间,从包包拿出钥匙,拼命的插进钥匙孔,终于打开铁门冲入室内。


3、理佳
    
   ……那个小男孩或许知道些什么。
  
   如此想的仁科理佳再次爬上二楼。当楼梯走到一半时, 她往里面的房间看去,只见寝室门是敞开着,从房里倾泄出明亮的灯光。在门的旁边,小男孩抱着小黑猫蹲坐在那里。他仍只穿着内裤,而露出的皮肤则如蜡像般的白晰。“喂,小朋友,你不冷吗?”
  
   理佳走近赤裸着上半身的小男孩,温柔的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呢?”
  
   抱着小猫的男孩在一瞬间,眼神看向远方。然后用微弱的声音说?……俊雄。
  
   “俊雄?你叫俊雄啊?对了,俊雄,你爸爸妈妈到哪里去啦?”理佳开口问。但是,这次小男孩却不说一句话。
  
   “那个……嗯,俊雄,为什么你要躲进壁橱呢?”
  
   小男孩仍是沉默不语。就这样无言的,用那朦胧的眼睛,像是在看理佳背后的其它人似的。
  
   为什么赤裸着身体呢?被谁关进壁橱的呢?从哪时候开始就在壁橱里面的呢?爸爸跟妈妈哪时候就不在了?两个人哪时候回来?
  
   有许多许多事情想问男孩。但是,理佳却忍住不问,她想小男孩一定有他不愿意说出的特别理由吧。
  
   ……真是伤脑筋。
  
   当理佳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时候,抱着小猫的男孩突然递出一本茶色剪贴簿之类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她反射性的接下递交在胸前的东西。那是本老旧的剪贴簿,应该被翻阅了许多次吧。剪贴簿的四个角变得有点弧度,而且遗留有手垢。
  
   “这个,姐姐……可以看吗?”
  
   看见抱着小猫的男孩默默的点头之后,理佳将剪贴簿迅速的翻过。那看起来像是女性的日记。从十四年前春天的某天开始。
  
   在空白的剪贴簿上,满满写着拙劣的字迹,理佳快速的看过。在那里!某个女性对所喜欢男人的爱慕,一点一滴的写在上面。
   “……俊雄。姐姐要去看看奶奶的状况……那个老婆婆是俊雄的奶奶对吧?”
  
   小男孩果然还是没有回答。张着茫然的大眼睛,只是呆呆的望着理佳。
  
   理佳想要把剪贴簿还给男孩。但是——突然改变主意,而翻到最后一页去看。不知为何,好象非得这样做似的。“今天,有个叫做仁科理佳的杜福大学学生到(我的家)……”
  
   “咦?”
  
   她全身肌肉僵硬了起来。
  
   ……为什么,写着我的名字呢?
  
   “……我想跟以前一样将仁科理佳给杀了,但因想到莱件事所以先放她一马。只是把她杀了一点也不有趣,与其杀掉这个叫仁科理佳的,倒不如进入她的身体……”
  
   ……为什么知道我失恋的事情呢?
  
   她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日期,那是今天。
  
   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剧烈的颤抖紧接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剪贴簿砰的掉在脚边。蹲坐在地板上的男孩抬头看着理佳,脸部不自然的扭曲着笑了,而男孩抱着的黑猫“喵——”的叫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呼吸无法顺畅,理佳大口喘着气,同时慢慢的往后退。接着,她像是梦游病患般走下楼梯,朝玄关走去。
  
   “不可以待在这里!”
  
   “快离开这个家!”
  
   “快一点!”
  
   “快点!”
  
   “快点!”
  
   “快点!”
  
   “快点!”
  
   理佳内心的防卫本能又开始喊叫着。
  
   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理佳只是知道“不可以再待在这里”。
  
   到了玄关,她把手放在门把上,恍惚的穿着鞋。那个时候——
  
   “喔……嗯。”
  
   从背后传来老婆婆如呻吟般的哀嚎。
  
   原本想不管它,立刻离开这个家。但是却无法这么做。她转过身,把刚才穿好的鞋子脱掉,毫不考虑的往走廊跑,奔到老婆婆所在的和室房。
  
   在那里——老婆婆眼睛睁开着,仰躺在垫被上。
  
   “……幸枝女士!……幸枝女士!”她边叫着,边摇晃着老婆婆的身体。
  
   “请振作点!幸枝女士!幸枝女士!”
  
   老婆婆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却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虽然这是第一次碰触人的尸体,但理佳却清楚的知道。
  
   异样的恐惧贯穿全身。
  
   “快逃!”
  
   “快逃!”
  
   “快逃!”
  
   “快逃!”
  
   理佳心中的防卫本能仍继续喊叫着。
  
   快逃吧。下定决心的理佳正要站起身的时候,有人从后背拍打理佳的肩膀。
  
   “啊一一”
  
   知道自己不能转过头去。只要一转头,“那个”就会“在”那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不成话语的发出声,理佳的身体像石头般的僵硬。那个时候,肩膀又被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理佳转过头去了。然后,看到“那个”就“在”那里。那一刻,理佳无法喊出声音就昏倒在地。


4、仁美
  
  
   仁美将玄关门上了锁,挂上安全铁链。边打开玄关跟走廊的灯,边往厨房走去,然后将冰箱里的实特瓶矿泉水拿出直接的喝。
  
   她调整紊乱的呼吸,将LV的包包放在桌子上面,原本垂挂在包包上的小熊护身符只留下银色的链子。一瞬间,德永仁美又想起站在每层楼电梯前面,穿着白色衣服,留着长发的女人身影,然后用力的甩甩头。
  
   ……振作一点,仁美,那是错觉啦!根本不可能发生那么夸张的事吧?错觉,对,那绝对是我的错觉。
  
   她用面纸把沾在宝特瓶瓶口的口红擦掉,将矿泉水放回冰箱。此时,桌上的电话分机的铃声响了。一瞬间,她有点犹豫,接着她战战兢兢把手伸向电话,然后轻声细语的回答“……喂”。
  “喂,仁美……是我,和美啦!”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哥哥的妻子和美。
  
   “啊……和美嫂子!”
  
   仁美放下心的说,全身的肌肉整个放松,眼泪也快要掉下来了。
  
   “现在我在仁美公寓的附近,方便过去一下吗?”
  
   “嗯,当然罗。和美嫂嫂,马上过来嘛!”
  
   “嗯……仁美的房间是几号啊?”
  
   “十楼的1002室。和美嫂嫂,请你快点过来好吗?”
  
   “1002号嘛。好,好,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的嫂嫂有点奇怪的笑了。
  
   嫂嫂已经来过仁美的家好几次了。但这是第一次问房间的号码。不过……惊慌失措的仁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终于,“叮咚——”门铃响了。手拿着电话分机,仁美恍惚的朝玄关走去,她一如平时的习惯,从防盗眼观看外面走廊的情形。她看见画着浓妆的嫂嫂和美,微笑的站在那里。
  
   拉开安全铁链,她叫着“和美嫂嫂!”并把门打开。
  
   但是……门外没有看见任何人。
  
   咦?为什么?……为什么?
  
   她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全身无力。这个时候一一从手中电话分机传出声音。她失神的把电话分机靠在耳朵上。
  
   从分机听到的是,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那个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立刻把电话分机丢出门外,一把关上门,上锁并挂上安全铁链,她跑过短短的走道及狭窄的厨房,冲进厨房旁边寝室兼用的起居室,然后环视狭窄的房间,将床头的电话线拔掉,让屋内电灯全开就躲进被窝。
  
四周十分的安静。寂静中,只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无法忍受这份死寂,仁美害怕的从被窝伸出手,抓起放在床头柜的遥控器。按下电视的开关。荧光幕上出现女记者的身影。那像是某个事件的现场。穿着浅色迷你套装的女记者,以指甲油光泽闪闪发亮的手握着麦克风,浓妆艳抹 的脸因沉重而扭曲。
  
   “……这次的事件,造成藏匿屋内的嫌犯将八岁的人质杀害的最坏结果。为什么不能再更迅速的采取对策呢?今后警方处理类似案件的方法将是一大问题……”
  
   仁美根本不在乎是什么内容,只是现在,很想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她盖上被子,像乌龟似的只把头伸出去,眼睛直盯着电视荧光幕看。
  
   ……仁美,冷静下来,别害怕,冷静下来。
  
   仁美拼命的对自己说。此时——
  
   荧幕上的画面突然有杂讯。因夹杂着啪叽、啪叽、啪叽的声音而无法听得很清楚。画着浓妆的女记者,她那看起来有点强势的脸一会儿直,一会儿横的扭曲着。
  
   “……被杀害的田村裕美香的父亲……啪叽、啪叽……现在不想说任何话……啪叽……啪叽啪叽……啪叽……事件的……帕叽……啪叽……犯人是……啪叽……啪叽……啊……啪叽……帕叽……啊……啊……啪叽……啪叽……啊……啊……啊……啊……啪叽……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声音”绝对是从电视喇叭传出来的。像是由喉咙深处发出的,那个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
  
   仁美死命的按着遥控器,想要把电视关掉,但电视怎么也关不了,整个电视荧幕只见女记者的脸左右扭曲,就像孟克“呐喊”的画,歪斜的脸被固定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电视又继续发出“那个声音”一会儿,然后就突然消失了。
  
   “不要!不要!”
  
   仁美躲进被子里喊叫着。那个时候,手臂好象碰到什么东西。
  
   她慢慢的拿出来看,那是原本垂挂在Lv包包的那个小熊护身符。的确……那是那个时候……掉在公司女用洗手间的地板……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要!”
  
   她把小熊护身符取出来,把被子盖到头上。然后,在黑暗里继续颤抖着。
  
   没来由的,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以前……母亲幸枝带着仁美第一次到幼稚园的那天……幼稚园的毕业典礼及小学的入学典礼……夏天,全家人到新泻海岸露营时,和哥哥胜也在海中尽情游泳的事情……曾经喜欢吉田的事……到佐渡远足的事……初经来的那个早上……中学的入学典礼……在体操部第一次站上平衡木的事……喜欢佐山学长及第一次接吻的事……在无人的社团教室里,跟佐山学长拥抱在一起,以及中途突然感到害怕而冲出教室……考上第一志愿学校那天,妈妈煮了红豆饭的事……
  
   从高中开始练习的新式体操,及参加高中校际团体比赛中,不小心掉了体操的时候……被同班男生石田告白,然后他开始交往的事……在他家第一次发生性行为的事……月经迟来二个星期的事……考上东京的大学时,及高中毕业那天的事……到新干线月台送行的母亲身影……在东京的公寓开始一个人生活,大学的生活,联谊、校庆及社团活动的事……那个时候的男朋友,杉田笃史的事……想留在东
  
   京而到处去应征的事……每天在办公室忙碌的事……因杉田笃史出轨而跟他分手的事……父亲死去及母亲生病的事……数天前,看见哥哥胜也的表情……
  
   大概一分钟,最长不超过二分钟,这许许多多的回亿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瞬息万变。然后……仁美,觉悟了。
  
   我会死……哥哥跟妈妈大概也都死了。
  
   在无意识当中,已泪流满面。
  
   那个时候,“那个”坐上了棉被上。
  
   仁美从棉被探出头来。然后,看见“那个”“在”那里。


第六章
  
   1、广桥
    
   凭着模糊的记忆走着走着,在迷了好几次路之后,广桥幸夫终于到了德永家。老旧的红砖门柱上面,确实有写着“德永”的门牌。
  
   ……理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接到仁科理佳那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连络了。打了好几次电话到她独自居住的公寓,也打了好几次她的行动电话,还是无法联络上。之前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他按下门柱上对讲机按键。但没人回应。于是他推开铁门朝玄关走进去,再按下玄关旁的门铃。但还是没有人应门。
  
   “真伤脑筋。”
  
   自言自语的广桥,想起负责照顾德永幸枝的女社工高桥。跟广桥在同一个社福中心服务的高桥绫香,从上星期开始就无故缺勤,到现在仍然没有取得联络。
  
   他转动着门把,发现并没有上锁。
  
   “对不起。我是社福中心的广桥,有没有人在家啊?”
  
   在玄关脱掉鞋于后,他便进入家中。大白天的,家里却是灯火通明。可是,却没有人在的样子。
  
   “有人在家吗?”
  
   之前,曾经跟高桥绫香来过德永家。根据广桥的记忆,名叫幸枝的老婆婆应该住在走廊尽头的厨房旁边。
  
   从厨房窥看隔壁的和式房间,发现德永幸枝躺在垫被上睡觉。
  
   睡觉?
  
   不,不是的,她不是在睡觉,而是睁着眼睛死了。
  
   “哇!”
  
   广桥惨叫一声。在下一瞬间马上回过神边叫着“幸枝女土!”他边趴在老婆婆身上,剧烈的摇晃那穿着浴衣的身躯。但是已经死亡的老婆早就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
  
   广桥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把脸抬了起来。接着从口袋拿出行动电话,并环看着屋内四周。却发现屋内的一角——仁科理佳正缩在那里。她的身体靠在墙壁上,茫然的望着这里。
  
   “啊,理佳!”
  
   他慌慌张张的冲到仁科理佳的身边,两手抓住她纤瘦的肩膀,大声喊着,“理佳!理佳,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理佳张着那空洞的大眼睛,凝视着广桥。然后,涂着淡淡口红的双唇微微掀动着。
   “咦,什么?你说什么?”
  
   广桥把耳朵靠近理佳的嘴边。从她胸前飘散出淡淡的香水味。
  
   “……伽……椰……子……”
  
   这次他听到了。不过,还是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咦,伽椰子?伽椰子,是什么啊?”广桥又再问一次。
  
   不过,理佳没有说话,只用那茫然的眼神呆呆的盯着广桥看。
  
   广桥摇了摇头之后,按下行动电话上110的按键。


2、中川
    
   屋里仍持续着检警相关人员的现场搜证工作。
  
   练马警署的资深员瞥中川健一站在德永家的厨房,看着桌于上面的照片。有点皱的照片上,有着一对看起来像是夫妇的男女,以及一名抱着猫的小男孩,应该是他们的儿子。
  
   检察宫陪同警方到现场勘查,但那个叫德永幸枝的老婆婆,死因仍是个谜。不过,中川却不认为有他杀的嫌疑。老婆婆的身体并没有明显的伤痕,颈部也没留下勒痕。
  
   ……看样子是很难有什么表现了。
  
   中川在心中如此嘀咕的时候,部署五十岚大介喊着,“中川先生,你看这个,”说着便递出一张小便条。
  
   “这是什么啊?”
  
   “嗯。看起来像是这家主人德永胜也的行动电话号码,那边电话里的速拨键所设定的。”
  
   “这样啊,试着打过了没有?”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五十岚。
  
   “还没有。”
  
   “那还站着干什么?快点去打看看。”
  
   中川有点焦急的命令着。“这么基本的事情,不用我说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啊,是,真的很抱歉。”
  
   注视着边看着小便条纸,边按下电话号码的五十岚大介,中川大大的叹了口气。当刑警已经三年了,这个叫五 十岚的男人如果没有中川的指示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会思考自己该做什么事。
  
   “在德永幸枝的尸体旁边发现的那个女孩子叫仁科理佳,问她发生什么事,她根本答不出来,所以我觉得这件事绝没那么简单。”
  
   中川自言自语的说着的时候——家里某处传来电话铃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你们给我安静一下!”
  
   中川沙哑的声音让正忙着搜集现场证据的人全都停止动作。
  
   的确,从屋里某处可以听到电话的铃声。
  
   他走到走廊,竖起牙朵仔细聆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从二楼传出来的。
  
   “钤铃钤……铃铃铃……铃铃铃……”
  
   “大介,来吧!”
  
   中川对五十岚如此说着,便往楼梯方向走去。很明显的,电话铃声随着他们通过楼梯间转角之后,变的越来越大声了。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二楼的房间看来似乎只有两间。规律的电话铃声是从里面那个房间传来的。
  
   “好象是从后面房间传来的耶!”
  
   “啊,似乎是这样没错。”
  
   打开房间的门,这里应该是夫妇的寝室,放着一张大型双人床,跟下面所有房间一样,这里也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在这个上面吧!”
  
   抬头看着寝室天花板的中川说。“有手电筒吗?”

“啊,好的,请等一下!”
  
   等不及匆忙飞奔而去的五十岚回来,中川直接拉开壁橱的拉门。拉门下面掉出被揉成一团的胶带。
  
   中川上半身探进壁橱里,随即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臭味啊?”他自言自语着。
  
   腐臭——没错。壁橱里面充满东西腐败的臭味。
  
   他跳上塞着薄被的壁橱上层,挪开一块天花板,再把脖子探进天花板上面。那里面,笼罩着更强烈,会引人呕吐的腐败臭味。中川停止呼吸,仔细的聆听。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绝对没有错。电话铃声就是从这附近传出来的。中川努力想看清楚些,但天花板上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喂,大介,手电筒还没拿来吗?”
  
   中川从天花板把头伸出来,大声喊叫的时候,五十岚终于拿着手电筒回来了。
  
   “哇,这是什么臭味啊?”
  
   边交出手电筒,五十岚把脸转过去。
  
   中川没有答腔,一把从五十岚手中抢过手电筒,再次的把头探进天花板。手电简所发出的微弱光线,照亮满足灰尘的天花板里面。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他忍住不断想吐的感觉,凭借着电话铃声,慢慢的移动着光线。“啊!”
  
   中川尖叫一声,手电筒不自觉的从手中掉落。接着,他慌张的把它捡起来,再一次照亮天花板里面的一角。
  
   在那里——有两个男女。
  
   被手电筒照到的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活着的。在浓烈的腐臭味中,两个人满身是血,像是恋人般闭着眼睛,紧靠在一起。
  
   中川健一当刑警已经快三十年了。到目前为止,当然也遇过一些无法破案的时候。但这么不可思议的案子却是头一遭。
  
   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所发现的男女尸体,是那个家的住户德永胜也及妻子德永和美。德永和美全身被利刃划了无数处伤口,凶器应该是在现场发现的折迭刀。至于德永胜也则是从背后为厚刃菜刀所杀,深深刺入的刀刃前端几乎穿透腹侧。据研判,两人大约都已死亡两个星期以上。
  
   从现场的情形来看,德永胜也是将妻子以折迭刀杀害之后,再将尸体搬运到天花板上面。折迭刀上面清楚留有胜也的指纹。但是到底是谁杀了德永胜也,又是谁将他的尸体搬到天花板上面的,这点疑点并无法理清。刺在德永胜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留有几个应该是女性的指纹。据警方调查指纹的结果,让人无法置信的事实出现了。
  
   刺在德永胜也背部的厚刃菜刀上的指纹,与五年前在邻近住宅区被杀害的男子佐伯刚雄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纹相吻合,是属于佐伯刚雄的妻子佐伯伽椰子所有,而这个女人同样应该已于五年前死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中川歪着脖子,感到疑惑。“死掉的人,到底是怎么去杀人的呢?”
  
   佐伯刚雄也曾经是现在这个德永家的住户。五年前、佐伯刚雄将妻子伽椰子及儿子学校的导师杀害,然后自己又被某个人——根据残留在凶器的指纹,应该是那个被自己放置在家里天花板上的妻子伽椰子——杀害的。
  
   天花板上的尸体、折迭刀,从背部贯穿腹部的厚刃菜刀、遗留在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纹、贴在壁橱拉门上的胶带……这次的事件跟五年前实在太过于相似。除非这是有人刻意这么做,此外别无其它的可能。
  
   那么,到底是谁这么做的呢?
  
   “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呢?”
  
   中川健一又再次喃喃自语着,然后再歪着脖子。
3、理佳 
  
   仁科理佳呆呆的盯着病房的墙壁。就像迷失在梦中一般,所有的事物皆失去真实感。
  
   “……理佳?……理佳?”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子,她转过脸来。在那里,站着一位长头发的女性。
  
   霎时间,她身体僵硬了。
  
   “理佳,理佳!”
  
   盯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知道那是从高中时代到现在的好友,中田真理子。
  
   “啊,真理子。”
  
   “怎么了啊?整个人在发呆。没问题吧?”
  
   “嗯……真理子……你来了啊?”
  
   “是啊,接到社福中心的广桥先生打来的电话,吓了我 一跳……理佳,不要紧吧?”
  
   “嗯……真不好意思。真理子。谢谢你专程来看我。今天,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别担心我啦……倒是你,理佳,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妆化得相当美丽的真理子,因担心而皱起那描得细细的眉毛。
  
   “那个……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不明白?”
  
   “嗯。”
  
   她并没有说谎。社福中心的广桥委托她去探望德永幸枝的状况……后来却看见幸枝睁着眼睛死了……只记得到这里为止的事情。但是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记得了。每当要去想起时,理佳内心的某个声音便命令她“别想起”。
  
   “别想起,不可以想起。”
  
   似乎曾经看过极端恐怖、极端令人讨厌的东西,但却不是很清晰。
  
   “理佳,振作一点!别搞到自己反而需要别人来照顾吧?”
  
   真理子温柔的微笑着,理佳回了个笑容说,“嗯,我知道了。”
  
   “谢谢,那么……可以帮我买可乐吗?”
  
   “喝可乐会发胖吧,不怕吗?”
  
   “嗯。”
  
   “OK、OK、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身材高挑的真理子走了出去,就像是跟她换班似的,一名西装笔挺、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走进病房。
  
   “你是仁科理佳小姐吗?”
  
   这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在理佳面前弯下腰,用低沉的嗓音询问着。
  
   “是,我就是……请问……”
  
   “我是警察,叫中川。”
  
   说完之后,男人那张严肃的脸露出了笑容,呼出的气息带着烟臭味,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张笑脸却是相当温柔的。
  
   “那么,仁科小姐。再和你确认一下,请问原本贴在壁橱拉门上的胶带,是仁科小姐亲手撕下来的吗?”
  
   “……啊,是的。”
  
   “你非常肯定吗?”面对这个姓中川的刑警强硬的询问,理佳答道“是的……非常肯定。”
  
   接受刑警询问侦查这是第二次了。跟上次那个姓五十岚的年轻刑警一样,这位中川刑警也逼问着有关贴在二楼壁橱拉门上胶带的事情,但理佳却不明白这件事到底为何那么重要。
  
   理佳还未被告知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发现了两具尸体,而且也未被告知从壁橱拉门撕下的胶带上,只有德永胜也跟理佳的指纹。当然,她也不知道刺在德永胜也背上的厚刃菜刀刀柄所残留的指纹,是属于应该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掉的女人所有的。
  
   “这样吗……”
  
   中川刑警皱着严肃的脸,歪着头露出一付不可思议的样子。“我知道了……嗯……然后……关于你在德永家所看见 的小男孩的事情……”
  
   “啊,找到那个小男孩了吗?”理佳反问着。
  
   因为在上次警方侦讯的时候,从五十岚刑警那里得知,在德永家根本没有这样的男孩。
  
   “不……还没有耶!”
  
   “怎么可能……真的有……那个壁橱里有个男孩被关着,外面还用胶带封起来。”
  
   “在壁橱里喔……那会不会是仁科小姐的错觉啊?”
  
   “怎么会是错觉……绝对不可能!年约六,七岁……皮肤很白……赤裸着身体的小男孩……绝对有。”
  
   理佳回想起那个男孩的样子如描述着。
  
   “这个嘛……”
  
   中川将他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又歪头思索着。结实的肌肉让西装的袖子显得有些紧绷。
  
   “啊一一”
  
   此时,理佳突然想起了什么。
  
   “……俊雄。”
  
   “咦?你说什么?”
  
   “俊雄……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是他自己说的。”
  
   “俊雄……是吗?”
  
   说完后,中川抬起头,闭上了眼睛,然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看着理佳的脸,沉默了好一阵子。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犹豫着某些话该不该跟理佳说。
  
   “嗯……刑警先生。”理佳想要询问似的。
  
   “……其实呢,仁科小姐。”中川终于开口了。”德永家……并没有小孩子。”
  
   “没有?唉,怎么会……那那张照片呢?”
  
   “照片?”
  
   “是啊,屋里应该有张全家福的照片啊!我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照片里的人啊!”
  
   中川盯着理佳的眼睛看。
  
   “确实有张全家福的照片。但,那并不是德永家的照片。”
  
   “咦……那到底是谁啊?”
  
   “目前仍在调查当中。”
  
   这一刻,理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某种——极端恐怖,极端让人讨厌的感觉——是的,那张照片里的女人……那个女人……但这个时候,理佳心中的某个声音又再命令“别想起”。
  
   “别想起来,理佳,绝对不可以想起来。”
  
   理佳停止继续去想。
  
   “嗯……刑警先生。”
  
   “什么事?”
  
   “在那个家……发生过什么事吗?”
  
   理佳如此说的时候,放在中川西装口袋的行动电话响起了。
  
   “啊,先失陪一下。”
  
   说完后,这位中川刑警匆匆忙忙的走出病房。然后,就这样一去不回。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理佳凝视着病房内的墙壁。
  
   “……伽……椰……子……”
  
   她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喃喃的说着这这句话。


5、中川
  
  
   在警政署资料室的桌子上,堆着许多资料夹跟照片等。
  
   “你看看,这个。”
  
   五十岚大介指着那些给中川看,毫无意义的笑了。“在德永夫妇之前,也有几个曾经住在那里的家庭或相关的人死掉或是失踪。”
  
   “这个……是全部吗?”
  
   “是的……我也感到惊讶。”
  
   五十岚抬头看着中川,又无意义的笑了。
  
   没有意义吗?

  不,应该不是那样。五十岚大介的笑容,是死命的想要忘记恐怖的笑容。
  
   “然后……”
  
   “还有啊?”
  
   “是的……社福中心负责照顾德永幸枝,名叫高桥绫香的女性,从上个星期开始就无故缺勤,至今仍无法取得联系。”
  
   “……无法取得联系?难道跟男朋友私奔了吗?”
  
   中川笑了,但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点僵硬。
  
   “不是……最后是去拜访德永家,然后就行踪不明了。”
  
   “这样啊……”中川尽可能冷静的说。“……对了,德永胜也的妹妹呢?”
  
   被杀害的德永胜也,其胞妹,也就是德永幸枝的长女仁美,从前天晚上便也失去行踪。
  
   “还没有连络上。其实,昨天晚上,德永仁美上班的大楼也有一名警卫死了。被其它的警卫发现倒在女用洗手间的地板……原则上,死亡原因是心脏麻痹……”
  
   “啊,这我听说了……但是,我觉得那个警卫的死跟这次的事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是啊。不过是个偶然啦。”中川说完之后,从桌子拿起一份资料。是五年前,报导佐伯刚雄杀害妻子伽椰子后,将其尸体藏在自己家里的天花板上的新闻。

   报纸上面,刊登出佐伯刚雄跟妻子伽椰子脸部的照片。
  
   那是——跟在德永家桌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男女是相 同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跟这两个人合照的孩子……
  
   “应该是佐伯刚雄跟伽椰子所生的小孩吧?”
  
   “是的……嗯……有个叫俊雄的六岁男孩。”五十岚翻阅着资料如此回答。
  
   “你说俊雄?”中川脑海中的记忆被唤起了。
  
   “是的,俊雄,佐伯俊雄。”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啦?”
  
   “这个嘛,在那之后就行踪不明……”
  
   “难道不是被杀了吗?”
  
   “并没有发现尸体。”
  
   “这样啊……有那个孩子的照片吗?”
  
   “有的……就是这张。”中川盯着五十岚递出的照片。
  
   绝对没错。那是在德永家桌上那张照片里的小男孩。
  
   中川嘀咕着。交互看着这名叫佐伯俊雄男孩的照片,以及在德永家桌上那张佐伯亲子照片,悠悠的叹了口气。
  
   头脑混乱,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案件,似乎在背后有某人在操纵着……譬如说……佐伯伽椰子有个双胞胎姐妹,跟伽椰子有着一摸一样的指纹……”
  
   “这是不可能的!”
  
   五十岚发出咯咯的笑声,中川则生气的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没错,不用五十岚说也知道,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那到底还有其它什么可能。究竟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在五年前死掉的女人指纹为何会遗留在凶器上呢?难道说,是这个女人的幽灵搞的鬼。
  
   中川心浮气燥的点了根烟。资料室虽然禁烟,但警政 署里却没有人会去警告他。
  
   “总之……再一次,那个女孩子……倒在德永幸枝尸体旁边的女孩……叫什么来着?”
  
   “是指仁科理佳吗?”
  
   “没错,去见见那个女孩……应该已经出院了。立刻帮我打电话给她。”
  
   “知道了。”
  
   看着走出资料室的五十岚的背影,中川叹气的同时也把烟给吐出来。然后,再次盯着新闻报导中刊登出的佐伯伽椰子脸的照片。
  
   这个女孩子原本有这么漂亮吗?
  
   中川在心中喃喃自语着。女人只要稍微化妆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啊。白天,在医院见到仁科理佳的时候,她没化妆又穿着睡衣,但现在坐在中川面前的她,却化了漂亮的妆,穿着无袖的白色洋装。
  
   “特别请你出来,真是非常的抱歉。”
  
   他尽可能避开不去看,那纤瘦的身材及特别突出的胸部,然后开口说话了。
  
   “不会……没有关系的。”
  
   仁科理佳眼睛略略向上看着中川,并且露出微笑。看起来有点落寞的笑容。
  
   “我就直说了吧,仁科小姐。其实,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想要确认?”
  
   “唉。想要确认的,其实就是关于那个叫俊雄的小男孩的事。”
  
   “啊……好的。”
  
   “……仁科小姐在德永家看到的,是这个男孩吗?”
  
   中川将佐伯俊雄脸部放大的照片递给仁科理佳。
  
   “是的。”理佳瞧了照片一眼,点了点头。
  
   “没有错吗?”
  
   “是的……没有错……这个小孩找到了吗?”
  
   “还没有。”
  
   中川摇摇头。然后,像是威吓似的加强了语调。
  
   “仁科小姐。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咦?……请问……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对中川所说的话,仁科理佳感到惊慌失措。那个模样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幼小草食动物般,顿时失去了依靠。
  
   因为,仁科小姐,要我相信这件事真的非常困难。请你听我说,这个男孩子名叫佐伯俊雄……他在五年前就失踪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唉……怎么会……”
   仁科理佳感到相当惊讶,可以看得出她纤细喉咙微微的颤抖着。看见这般情景的中川,忽然有种勒死她的想法。
  
   他接着说。“你听好,仁科小姐。五年前喔。明白我说的吗?五年前是六岁,如果这个佐伯俊雄现在还活着的话……如果真是如此,现在

已经十一岁了。明白吗?仁科小姐。十一岁喔,十一岁!你看见的是十一岁的男孩吗?”
  
   “怎么会……十一岁……绝对不可能……我看见的那个男孩跟照片上的一样,绝不可能是十一岁。”
  
   仁科理佳虽如此说,但中川并不相信她,因为实在无法去相信。
  
   “那么,仁科小姐。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在这五年都没有成长嘛!也是说有小孩在五年当中一点都没有长大罗!……仁科小姐,你觉得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离谱的事吗!”
  
   中川说着不自觉激动起来,仁科理佳像是在热带大草原的一角,被狮子群盯着的斑马,瘦弱的身躯颤抖着。
  
   “请老实说,仁科小姐!”
  
   “那个……可是……”
  
   “就因为你说谎,麻烦的事情会变得更加的麻烦。”
  
   “但是……我,没有说谎……”
  
   仁科理佳的那双大眼睛开始泛出泪光,中川突然回过神。
  
   “啊……失礼了……哎呀……真对不起……”
  
   中川说完后,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帕递给了仁科理佳。但她却没有伸出手接下。只是懊悔的咬着泛出粉红色光泽的嘴唇。
  
   “我有什么理由要说谎呢?我没有说谎,绝对没有。”
  
   从上了睫毛膏的眼睛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仁科理佳又再强调一次。
  
   “……我知道了。”
  
   中川无可奈何的说。但是,他当然没有相信理佳所说的。
  
   像是跟仁科理佳交替似的,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漂亮打扮的女性,跟中川的部下五十岚大介一同走进调查室。
  
   女人化了妆,有着一头柔软的茶色微卷长发,挂在耳垂的银邑耳环闪着光芒,戴在衬衫胸前跟耳环配成一套的胸针也闪闪发光,身上穿着突显出窈窕身材的乳黄色套装。
  
   在裤袜包裹着纤细的双脚上穿着一双鞋跟很高的华丽凉鞋,在留长的手指甲上涂了粉红色指甲油,脚指甲则涂了蓝色的。
  
   ……这是谁呢?
  
   凝视着女人,中川疑惑的歪着头。嗯、正当中川要开口问的时候,五十岚介绍说,“中川先生,这是之前负责佐伯家这个案子的远山响子。”
  
   中川冲口而出,“咦,你是远山?”然后,慌张的低下头说,“你好,我是中川。”
  
   五年前负责佐伯家案件,名叫远山的刑警,在中川转调至这个警政署之前,在发生佐伯家事件之后不久,就辞去刑警的工作。理由是“个人因素”。中川也听说,那是个相当有能力的刑警。但竟没想到,竟是个女性。
  
   ……什么嘛,这个女人。她以前真的是刑警吗?


6、响子
  
   ……已经五年了。
  
   环顾着泛黄的调查室墙壁,远山响尤绱讼胱拧?
  
   那个时候,实在难以忍受弥漫在这间房间的烟臭味,以及杂乱。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她却有一股“怀念”的感觉。
  
   响子担任电脑操作员的那家公司,位于新宿的某高层大楼里。清洁、明亮又很安静。放送着压低音量的轻柔古典乐,不知从何处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办公室里四处放着小盆的观赏植物,在里面工作的人都轻声细语。但是响子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地方“多余”的人,觉得那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她的鼻子微微抽动着。然后,这样想着。说不定,我还是适合这里的。这个烟臭味,杂乱,对谁说话都可以大声吼叫,或许这才真正的适合我。
  
   就好象自己是只候鸟,终于回到诞生于地球深处的故乡。
  
   “啊,远山小姐……我不晓得是个女性,真是失礼了。”
  
   中川这个中年刑警,面带笑容毫无顾忌的盯着响子的身体看。那种纠缠的眼神,跟那个时候,四周围刑警们看自己的眼神一样。对女性带着一种根本的歧视、轻蔑、差别待遇及妒忌,然后,是那种出自雄性本能的性欲。这一点,没有任何的改变。
   跟这样的男人们一起工作确实不是很简单。也不是从未想过辞职,也好几次快要哭出来。但是,她并不会讨厌刑警这份工作。相反的,觉得这是份值得终身经营,让人有冲劲的工作。
  
   没错。我喜欢刑警这个工作。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不过……又非得要辞掉不可。不管是多么喜欢的工作,还是没办法拿性命去做赌注。
  
   她知道说出辞职的理由,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她肯定也不会相信。不过,绝不是错误,幻想,想太多。那个案子——调查佐伯家命案的工作就是那么的危险。像是手无寸铁的进入关着凶猛狮子的笼子——不,比那还要危险好几十倍,几百倍。特别是,那个女人……那个叫伽椰子的女人……
  
   坐在中川旁边,那个叫五十岚的年轻刑警,跟响子说 明这次事件的缘由。响子在听取说明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涂着厚厚一层粉底的脸颊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还是不该来的”响子这么想着。就算再怎么拜托,也应该要坚决的拒绝。
  
   数小时之前,响子结束工作正从被派遣公司走出来时,那个叫五十岚的刑警正等着她。穿着西装的五十岚开口问,“请问你是远山响子小姐吗?”并将刑警识别证递出,然后深深的低下头。
  
   “关于远山小姐之前负责的佐伯家命案,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佐伯家的案子?”
  
   “是的。你可以告诉我那间屋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已经离职了。所以,拜托你,能不能别问我。”
  
   响子语气强硬的说。“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跟你们说的。”
  
   扔下这句话后,响子便走进人群朝车站的方向前进。五十岚却没因此放弃。
  
   “远山小姐……请等一下。远山小姐……又有三个人死在那间屋子里了。”
  
   响子停下了脚步。
  
   “求求你。请告诉我。能够询问当时状况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样吗,真的就是那样。因为负责那个案件的刑警,除了自己之外,其它人都已经死了……
  
   “拜托,请你告诉我。”
  
   五十岚又把头低下。响子看着他的脸。
  
   这个叫五十岚的刑警还很年轻,看起来好象还不到三十岁。还这么年轻,不久之后却会被那个女人……
  
   “你几岁了?”
  
   五十岚抬起脸来,像是听不懂所问涵义而盯着响子看。然后回答,“已经二十九岁了。”
  
   “是吗?结婚了吗?”
  
   “结婚了。三年前结的……这……有什么关系吗?”
  
   似乎是会错意了吧?五十岚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眼睛散发出光芒的笑了。
  
   “有小孩了吗?”
  
   “有一个老二预定夏天会出生。请问……?”
  
   响子无言的抿了抿嘴唇。路上准备回家的人,绕过站着说话有点挡路的响子跟五十岚。
  
   “远山小姐?”
  
   “……好吧!”响子说。“我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吗?”
  
   听见响子回答的五十岚高兴的笑了,那是非常天真,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应该是可以拒绝的。但是,残留在响子心中的那股身为刑警的正义感,不,应该是身为人的正义感,让她无法拒绝。是的。一生当中,还没达到任何目标的这个年轻男人——今后,还必须去养家糊口好几年的这个男人——不可能眼睁睁让他去送死而不去管他。
  
   响子跟五十岚一起坐上车,往警政署方向出发。但是,她根本没有协助办案的打算。只不过,不希望再有牺牲者的出现。为此,就要让他们替这个案子做个了结。 “可以抽烟吗?”
  
   说完后,叫中川的刑警还没等响子点头便迳自点了烟。但这样的情形还算好的。因为在响子还是刑警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可以抽烟吗?”这句话。
  
   “那么,远山小姐,我就有话直说了……请告诉我们有关五年前,你负责的佐伯家命案的事。”



   中川对着天花板吐了口烟,催促着。响子微微的点头,眼睛看向泛黄的天花板。然后开始说,“你们应该已略微的感觉到……这并不是个普通的刑事案件。”
  
   “什么意思呢?”中川立即反问。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犯人不是活生生的人。”
  
   响子说完后,中川惊讶的眼睛向上看,然后再看向部下五十岚的方向笑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远山小姐。你说的犯人,指的是谁呢?”
  
   “伽椰子。在五年前,被丈夫用折迭刀凌迟并杀害,然后被放置在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她就是所有案件的犯人。”
  
   对响子所说的,中川在一瞬间似乎有话想说,但却又把话收回并说,“请继续说。”
  
   就在响子说话的时候,中川的双手一直在胸前交叉,眼睛盯着天花板跟墙壁。在吞云吐雾的同时,偶尔也用冷冷的视线偷瞄响子,就像对方是个疯子似的,并刻意的从鼻子发出冷笑。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但中川如此明显的态度还是让响子感到无力。
  
   “那么,怎么会这样呢?”
  
   中川举起一只手,阻止想继续说下去的响子。“那么,远山小姐……在那栋房子里所发生的一连串杀人事件,都是在五年前,被丈夫杀死的佐伯伽椰子的怨念所引起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没搞错吧,如此毫无科学根据、令人啼笑皆非的说法,是身为刑警的你真心所想的吗?”
  
   中川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响子,如此的说。响子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果真是没用的。说什么都没有用。
  
   五十岚这位刑警用恐惧且认真的眼神——像是即将以数人的兵力偷袭敌人大军的游击队士兵,认真的听取前哨兵搜集的情报——为能再多增加一点活命的机会,尽可能的想去吸收情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响子的脸。
  
   响子不看中川的脸,反倒盯着五十岚看。
  
   “或许你不相信,但却只能相信。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无法想象这毫无科学根据的事情。可是……事情越调查下去,越无法不去这么想……只要跟搜查这案件有关的人,全部都死了。这个事实,想必你们也十分清楚。曾服务于这里的吉川、神尾、饭冢……全都死了。都是佐伯伽椰子这个女人干的好事。”
  
   “这样吗?我明白了,已经可以了。”说完后,中川站起身来。
  
   “很抱歉,还特地请你过来……请回去吧!”
  
   “等一下,请等一下!”
  
   响子急忙喊着。这个叫中川的刑警实在很不讨人喜欢,要是一起工作的话,头脑铁定会变得不正常。讨厌的男人。
  
   但虽说如此,也不能眼看着他去送死。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还有什么事吗?”
  
   中川已经抬起的屁股又再坐回到椅子上,他又再点了根香烟。“该不会说,要找个通灵的灵媒来吧?”
  
   中川说完后,朝响子脸上喷了口烟。
  
   “我觉得这个搜查就到此为止比较好。”被烟呛到的响子说。“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话,你们最好辞掉刑警的工作比较好。”
  
   “你说辞职?”
  
   “是的。如果你珍惜性命的话,就最好那么做。否则你跟那位年轻的刑警都会没命的。那样也没关系吗?”
  
   “别再胡闹了,好吗?”
  
   中川双手握拳,生气的敲了桌子。但响子还是继续说。“中川先生。我不再劝你了。但那位……五十岚先生,对吧?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
  
   五十岚并没有点头。但双唇却颤抖着。
  
   “五十岚先生,就算只有你也没关系,请收手吧。为了太太、孩子,这个事件就请你收手吧。要是不这样的话,一定……“住口!”中川又生气的大叫。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请回去!快点出去!”
  
   对方完全不予理睬。
  
   “我明白了……没帮上忙,真的很抱歉!”留下这句话后,响子离开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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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这里,这是最后一次。
  
   想的同时,又再次看了调查室的泛黄墙壁。然后,又再看了名叫五十岚的年轻刑警——快要成为二个孩子的父亲的脸一直盯着他看。
  
   “五十岚,你应该明白吧?”
  
   “你不想死吧?”
  
   不过,五十岚低着头,避开响子的眼神。
  
   还是没用……他的人生,大概在不久之后也会结束吧。
  
   响子打开调查室的门时,听到中川在背后说,“根本说不通,真不晓得那个女人的脑袋哪里有问题。”


7、五十岚
    
   在远山响子走出调查室没多久,五十岚的同事,名叫村田的刑警走了进来。然后,跟中川及五十岚报告,刚刚在社福中心的厕所里发现广桥幸夫的尸体。任职于社福中心的广桥幸夫,在负责德永幸枝的高桥绫香失踪之前两人为同事,他同时也是德永幸枝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死因是心脏麻痹。”
  
   听着村田的描述,五十岚感觉得到自己的胸口像要破裂般的剧烈跳动着。
  
   “看来心脏麻痹很流行嘛!”
  
   中川对着五十岚笑了,但五十岚却无法回以笑容。只是为不让中川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着,而双手握着拳头放在桌子下面。
  
   已经快要晚上十点钟了。
  
   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单独居住在外的女性好吗,犹豫了好一阵子。但他无法等到明天。
  
   五个岚大介拨了写在万用手册上的号码。在电话铃声响了五次之后,听见“喂,我是远山”的女人说话声。五十岚想起远山响子端庄的脸,嘴唇上闪闪发亮的唇膏,以及略微上翘的长睫毛。
  
   “嗯……我是五十岚。”
  
   “……五十岚先生?”
  
   女人似乎在瞬间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又马上想起似的说,“啊……刑警五十岚先生吗?”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刚刚真是太冒昧了。那个……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那个……”
  
   五十岚不晓得该怎么说,但远山响子却开口说,“五十岚先生,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对吧?”
  
   “是的……我相信,”五十岚有气无力的回答。“不过,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电话那端的远山响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远山小姐?”
  
   就在五十岚耐不住漫长沉默而开口说话时,远山响子问,“五十岚先生,现在可以到我家一趟吗?”
  
   “是的,没问题。”
  
   “你有开车吗?”
  
   “有。”
  
   “那么你现在就开车过来……然后……如果有油桶的话也一起带来。”
  
   “……油桶?”
  
   “没错。就是装煤油的油桶啦。要是有的话,也请带来……你知道我公寓的住址吧?”
  
   “我知道。”
  
   “那么,请立刻过来。”
  
   说完之后,电话就挂掉了。
  
   五十岚大介将行动电话放进西装的口袋。这才注意到,手心在冒着汗。他叹了口气,又想起远山响子的脸。细细画出的漂亮眉毛,翘挺的鼻子,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甲,以及涂着蓝色指甲油且散发出光泽的脚指甲。


8、伽椰子
    
   ——来了。
  
   有人要来了。某人,为了消灭我而到“这个家”。伽椰子非常清楚这点。
  
   到底是谁——?
  
   不,不论是谁都没关系。除了儿子俊雄之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是需要她的,所以……所以……不管谁来,都绝对是敌人。
  
   没错。那绝对是伽椰子的敌人,如果是敌人的话……伽椰子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伽椰子看着天花板上的幽暗空间。然后,仔细聆听楼下的声音。


9、响子 
 
   挂掉电话三十分钟之后,五十岚大介按下响子屋子的门铃。响子提起事先准备好的红色油桶朝玄关走去,她穿上老旧的NIKE运动鞋,身着穿着褪色的Levi’s牛仔裤,上半身则是合身的黑色高领毛衣。
   她用力绑好运动鞋的鞋带后,站起身来。打开玄关的门。然后,对着站在外面的五十岚说,“现在立刻出门吧。”
  
   “请问……远山小姐……要出门,要去哪里啊?”
  
   “上了车再告诉你。油桶带了吗?”
  
   “带了,放在车子上。”
  
   “中途先绕到加油站好吗?”
  
   “……好的。”
  
   响子先行进入电梯,五十岚也跟在后面进去。在狭窄的电梯里,两人默默无语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当电梯通过八楼的时候,从电梯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见全身亦裸,肌肤苍白得可怕的男孩站在那里。
  
   不,两人并没有看见……响子跟五十岚都盯着自己的脚尖瞧,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电梯经过七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六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五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四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三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二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但是……两人最后还是没看见那个男孩。
  
   五十岚的车子是日产迷你箱型车。后车座附有儿童专用座椅,旁边则放有小熊及兔子的玩偶;在后车窗贴着“CHILDINCAR”的黄色标签及口袋怪兽的贴纸;仪表板上则放着一双粉红色小鞋。
  
   响子心想,决不能让这个男人遇害。
  
   “先绕到附近的加油站吧!”五十岚发车后没多久,响子便如此说。
  
   “嗯……我车子的油箱已经满啦……”
  
   “不是啦!是要把油桶装满汽油。”
  
   五十岚舔了舔嘴唇。但却没再多问什么。待会儿自己跟响子会到哪里,去做些什么……五十岚似乎已经明白了。到了加油站,将两个容量二十公升的油桶装满汽油之后,五十岚不须响子多加指示便开车了。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吧?”响子这么一问,五十岚眼睛直视着挡风玻璃,一语不发的点点头。
  
   德永家四周拉上印有“禁止入内”的塑胶封条。将车子停在门口后,响子跟五十岚将沉甸甸的油桶一个个从车上搬下来。钻进“禁止入内”的塑胶封条,进入德永家的建地。
  
   “……远山小姐!”五十岚从背后叫唤着响子。
  
   “什么事?”
  
   “没……没什么。”
  
   她将玄关门打开。
  
   瞬间,响子因充满屋内的诡异气氛而畏缩。又冷、又潮湿……然后,充斥着一种不祥又恐怖的气氛。
  
   屋内一片寂静无声。漆黑,只有窗外照射进来微弱的光线。试着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但灯却没有亮起来。
  
   响子将脸抬起来,看向黑暗处。
  
   ——在那里。
  
   ——她在那里。
  
   ——她在那里等着我们。
  
   两脚无力,但响子却一点也没犹豫,鞋子也不脱的便走进屋内,她将走廊旁的那扇门打开,并将油桶里的汽油倒出来。

“五十岚先生,你去把汽油倒在里面的房间吧!”
  
   “啊……果真是这样……这是纵火吧?这是犯罪吧?”
  
   “你想死吗?”响子简短的说完之后,五十岚无言的摇头。
  
   “如果想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响子命令着,五耙员煌驳挠锲卮穑笆恰!?
  
   两人兵分两路,把一楼的房间都浇上了汽油。屋内充满了汽油的气味,没多久呼吸开始困难了起来。
  
   当油桶里的汽油都倒完后,响子大声问,(五十岚先生,你那里好了吗?)但是……五十岚却没有回应。
  
   “五十岚先生!五十岚先生!”她不停叫唤着,但仍然没有回答。
  
   ……惨了。
  
   有股冰冷的战栗贯穿响子的下腹部,她呻吟般的喘息着,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接着,她将手插进Levi,s牛仔裤的口袋,紧握住口袋里的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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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岚先生!回答我!我要点火了喔!”
  
   她仔细聆听着。这个时候,从二楼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谁?
  
   这个声音是从响子正上方传来的……五十岚?不,不是……听起来像是少女们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到底是谁?
  
   响子环顾周围,再一次开口叫,“五十岚先生!五十岚先生!”但五十岚还是没有回答。
  
   勉强移动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脚,往楼梯方向走去。
  
   没有错。从二楼传来的是少女们的声音。两个人,不,好象有三个人。少女们似乎非常高兴的笑着。
  
   ……是谁呢?到底是谁在那里?
  
   不可以就这样点火。响子将打火机放回到Levi’s牛仔裤的口袋。然后,压抑住令人作恶的感觉,慢慢的爬上二楼。
  
   “是谁!是谁在那里!”她朝着二楼大声喊叫。
  
   但是……没有回应。依旧只听见少女们愉悦的笑声。
  
   “快回答我!在那里的是谁?”
  
   当响子爬上楼的时候,少女们的笑声突然停了。然后——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掉到地板,砰的声音响彻四方。
  
   走廊里侧的门吱吱作响的打开了。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中圈套了。
  
   一瞬间,响子明白了,根本没有少女们的存在。全部都是“那家伙”制造出的幻觉。
  
   她慌张的想回到一楼。但却来不及了。就在下一个瞬间,响子看见了。看见“那个家伙”从敞开的门里爬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因极度恐怖而停止呼吸,全身的肌肉也僵硬了。
  
   完全无法动弹。连撇过脸,闭上眼睛都没有办法。
  
   “那家伙”就像变色龙似的在地板上面爬行,拖着那湿粘粘的黑色长发。
  
   “……不要……别过来……不要。”响子呻吟般的说着。
  
   “那家伙”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睁着充血的眼睛望着响从被划伤的额头及嘴巴不断有鲜血冒出,滴落在地板上。
  
   “……伽椰子。”
  
   响子边退后着,边喘着气的问。“你就是……伽椰子对口巴!”
  
   “那家伙”并没有回答。从喉咙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并慢慢的接近响子。

响子因强烈的恐惧而大叫,“别过来!”
  
   好恐怖。但那个时候……响子在强烈的恐惧当中萌生另一种情感——她知道自己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另一种情感一涌而来。
  
   另一种情感——那是愤怒。
  
   不知道这个叫伽椰子的女人遭遇过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是被何等残酷的手法杀害,又是如何怨恨这个社会。但响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住手!伽椰子!”
  
   响子喊叫着,“那家伙”停止动作了。“快住手!别再做这种事了!”
  
   脑袋中心部份虽感到一阵麻痹,但响子仍低头看着“那家伙”。
  
   “那家伙”非常的丑陋。不只是外表,连内心都丑陋不堪。
  
   “伽椰子……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权力,去杀害毫无罪恶的人呢!”响子喊叫着,“那家伙”慢慢的抬起那满是血的脸。鲜血从略尖的下巴滴落。
  
   这个时候——
  
   “想知道吗?”听见“那家伙”的声音。
  
   不,不是耳朵听到的。但响子却清清楚楚的听见“那家伙”的意识。
  
   “想知道吗?”
  
   响子颤抖的点点头。
  
   “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好了。”
  
   “那家伙”又再往响子方向靠近,响子略微的退后。不——没有办法再后退了。那里,身后已经没有地了。
  
   “不!不要!”
  
   就在下一瞬间,响子从楼梯滚落,身体因碰撞而发出尖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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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腰部感到剧痛。接着是背部。然后,是后脑勺。接着,眼前一片昏暗。
  
   “喂、快起来!快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男人的声音跟头发被拉扯的痛感,让响子张开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只在照片上看过。
  
   身体各部位都感到剧痛,头也感到剧烈的疼痛。响子不自主的要伸手摸头时,才发觉双手已无法动弹。怎么啦……两手腕像是被绑在腰际附近。嘴里则满是血的味道。
  
   她拼命的想查看自己的身体。
  
   不知何时,响子换上了白色洋装。这件白色洋装从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染红了。及膝的裙摆卷到大腿,摔跤时碰撞到地面的右脚,因擦伤而渗出血迹。左脚呈不自然的扭曲,带有光泽的丝袜如被撕扯般的裂开。流进眼睛而令人剧痛的液体应该是血吧。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内心想如此喊叫,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完全不知原委的响子又看了自己身体一眼;现在的她,屁股着地的靠在床边一角。双手一起被绑在腰后,且被绑在其中的一根床脚。响子使出浑身力量想挪动身体,但沉重的床铺却因跟地板产生摩擦发出叽叽的声响。
  
   “好啦,伽椰子,告诉我吧?”站在响子面前的男子,看着响子的眼睛说。
  
   ……伽椰子?

响子又环顾四周。但在这个房间的只有自己跟那个男人。这样的话……。
  
   ……我?……我是伽椰子?
  
   “告诉我吧,俊雄到底是谁的孩子?”男人大声怒斥着说。
  
   “我问你,俊雄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这个臭女人!”
  
   男人相当生气,下个瞬间,男人的右手甩了响子一个耳光。
  
   她的脸撇向一侧,额头上的鲜血也飞了出去。接着是左眼,这次是遭受到男人右拳的攻击。听到骨头碎裂声音的同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识渐渐的模糊。但是,对方并不允许她就这么昏过去。左右两颊又被甩了好几个巴掌。
 
   “每次都这样,以为假装不知情就没事了吗!”
  
   男人仍然怒不可遏,响子看出来这个头发稀疏的男人就是伽椰子的丈夫,佐伯刚雄。
  
   ……没错。他是刚雄。刚雄在那天,就是这样把伽椰子绑在床脚,又踢、又凌虐之后,再将她给杀了。
  
   响子因内心涌现的恐惧而开始挣扎。与两手绑在一起的床,又在地板上拖行着。
  
   ……不要。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别杀我!
  
   男人发出吼叫声,并朝响子的腹部挥出一记右拳。传到背骨的疼痛让响子的身躯蜷曲起来,随着剧烈的痛苦,苦涩的液体涌至嘴里。
  
   “少瞧不起人了,别把人当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这个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说得没错吧!”
  
   从头顶传来男人怒吼的声音。同时,脑袋也响起“知道了吧?”的女人说话声。
  
   那是——伽椰子的声音。
  
   “我是如此的痛苦、如此难过、如此的凄惨……你应该有点明白了吧?”
  
   响子睁着眼睛。心中所想的全随着泪水流出。
  
   “从我出生之后,就一直生活在痛苦当中。被大家忽视,遗忘,不需要……就像生存在路边石头下的小虫……让你尝尝!尝尝我所受的苦!”
  
   “你竟然骗了我那么多年!”又再听见男人的声音。“畜生……少看扁我!”
  
   拳头正好打中响子的下颚。牙齿咬到舌头,口中鲜血不停涌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识了。刚雄抓超响子的头发,让她的脸仰起来。并捡起掉落地面的折迭小刀,嘎嘎的挥出小刀。
  
   “喂、告诉我,伽椰子。俊雄是谁的孩子?……如果你老实说的话,我不会杀你的。好啦,说吧!”
  
   听到男人那异常冷静的声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谁的孩子?快说,伽椰子。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说的 没错吧”
  
   ……别杀我!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别杀我!
  
   下一瞬间,响子看见男人挥下手中那把折迭刀挥过来,也看见鲜血飞洒出去。同时,也听见女人说“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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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忽视、遗忘,不停说不需要我的痛苦,你有点明白了吗?”
  
   脑袋里又听见伽椰子的声音。但响子已经无法张开眼睛。甚至连继续呼吸这件事也无法做到了。她知道,生命已随着流出的鲜血也一起消失了。
  
   “不,你应该无法明白吧……一像你头脑又好,脸蛋又漂亮,身材也棒……被双亲疼爱备至,又有许多男人追求……健康,意志坚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充满自信与骄傲的人是不可能了解的吧。绝对无法明白吧!”又听见伽椰子的声音。
  
   “去死吧!”
  
   响子微弱的呼出一口气。但,却永远无法再吸气了。
  
   隔天,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发现了远山响子跟五十岚大介的尸体。远山响子的身体像足被折迭刀划得满是伤痕。五十岚大介的背部则被厚刃菜刀深深刺入,且刀尖贯穿至腹部。
  
   不可思议的是,二楼的壁橱门上紧紧贴着胶带。但从胶带却采集不到任何的指纹。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汽油洒遍在一楼各处。住二楼的楼梯上有着沾了汽油的远山响子的脚印。
  
   并没有发现杀害远山响子的凶器。但留在杀害五十岚 大介的那把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纹,是属于女性的——与五年前被杀害的佐伯伽椰子的指纹相同。
  
   案子发生之后隔二天,中川健一辞去了警察的工作。
  
   在辞职书上只写着“个人因素”。


2、理佳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将门打开进入屋内。打开房间的电灯,瞬间,发现玻璃窗上映照着一个忧郁的女人。
  
   “谁!”理佳倒退一步并大叫着。
  
   但是,定晴一看,映照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就是理佳自己。穿著白色衣服,留着长发,脸色苍白的女人“……我到底是怎么啦?”
  
   她甩甩头往寝室走去。突然,理佳又发出”哇!”的惨叫声。
  
   这次绝没有看错。“那个”确确实实就在理佳的床上。
  
   “……为什么,这个会在这里呢……?”
  
   今天早上,明明就丢在门外的。门也确定上了锁,但为何……。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朝着床上那本茶色剪贴簿伸过去。指尖剧烈的发抖着。
  
   根本不想看。但是……又不能不看。就像是被什么操纵似的,理佳拿起陈旧的剪贴簿。她因恐惧而颤抖着,慢慢的翻阅着。不——不是理佳在翻阅剪贴簿,而是那个在理佳体内的“别的女人”,用理佳散放出指甲油光泽的指尖翻阅着。
  
   “……今天,社福大学的学生仁科理佳到“我的家”。原本想如往常一样,也把仁科理佳杀了,但因有了其它想法而放过她一马。我不把这个叫仁料理佳的女人杀掉,而要附身在她的身体里……”
  
   理佳仍然颤抖着,并将脸抬起来。然后,盯着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那个女人”。长头发,满脸忧郁的女人——
  
   ……那不是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是……。
  
   “……伽……椰……子……”
  
   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着。然后,传到耳边自己的声音——感受到那句话所代表威胁的涵义。
  
   理佳手里还拿着剪贴簿。虽然想转过身,却身不由己。
  
   理佳继续翻阅着剪贴簿。
  
   “……仁科理佳这个女人的兴趣跟我完全不合。这个女人喜欢吃肉,但我却不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喝红茶,我却喜欢喝咖啡。这个女人老是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但我却喜欢白色衣服。这个女人只有蕾丝跟绸缎的内衣,我却喜欢 穿白色棉质的。这个女人将一头短发染上亮眼的颜色,但我却觉得自己适合能表现出女人味的长发。这个女人喜欢运动,但我却很讨厌。这个女人认为世界上的其它人都是好人,但我却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没错。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个女人跟我差太多了。音乐、电影,阅读、嗜好,连喜欢的男人类型,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的喜好不一样。所以,我要一点一点的改变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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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阅读着,意识也逐渐茫然了。
  
   ……果真如此……在我里面还住着“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叫伽椰子的女人……想要占据我的身体。
  
   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理佳在心中不断问着,终于失去意识了。


3、俊雄
   
   俊雄慢慢靠近躺在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
  
   在穿著白色洋装的女人四周,飘散着相当熟悉的气味。那是——母亲的味道。
  
   俊雄蹲坐在床铺旁边,慢慢的朝女人伸出手去,战战兢兢的抚摸摊散在头部周围的长发。
  
   好久好久以前——俊雄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因跌倒而哭着跑回家。那个时候,母亲在俊雄擦伤的膝盖上涂抹咖啡色的药水,然后温柔的说,“男孩子不能因为这点小伤就哭的喔。”
  
   回想起也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从那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啊?
  
   “……妈妈。”他喃喃自语的喊着。
  
   这个时候,房间某处传来电话铃声。


4、理佳
    
   因电话铃声持续响着,理佳清醒了过来。她慌张的环顾四周,就在一瞬间,好象看见有人躲在柱子后面。
  
   “谁!”她喊叫着。
  
   电话还是继续响着。
  
   从床上起身坐好,理佳又再一次看着房内各处,似乎就这样开着电灯睡着了。
  
   睡着……不是那样。我是……昏倒了……因看了那本剪贴簿而昏倒的。
  
   有着咖啡色封面的剪贴簿,现在也还在床铺上。
  
   电话还是继续响着。理佳做了个深呼吸后拿起话筒。“……喂,我是仁科。”
  
   “喂,理佳吗?”
  
   “啊,是真理子呀!”
  
   安心之后,觉得快要哭出来。“啊,真理子……今天真对不起。”
  
   “真的吓了我一跳。理佳,已经不要紧了吗?”
  
   不管哪个时候,只要听见真理子的声音就会恢复精神,“思……谢谢。觉得有点累……特别约我见面,我却破坏了兴致,真的很对不起。”
  
   “我是没关系啦,过几天再约出来见面吧!”
  
   “嗯……真理子,你现在在哪里啊?”
  
   “就是……我不是说过有个小孩好几天没来学校吗?所以,我就到他家里看看罗!”
  
   “饮,那可以讲电话吗?”
  
   “嗯……这个嘛,只有小孩子在家……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父母却都还没回家。”
  
   “这样啊……真是伤脑筋喔!”
  
   就在理佳回答的时候,从话筒传来“喵——”的猫叫声。
  
   “啊!”她不自主的发出声音。瞬间,沉淀于心中的记忆像是从水底浮起的气泡般,一个个的在水面上破掉了。
  
   “真理子!那是哪里!真理子,真理子!”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并不是真理子的。
  
   “喵——”
  
   “真理子,真理子!”
  
   不知何时,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啊,真理子……”她边自言自语边看着四周。拿起床铺上的剪贴簿,并把它翻开。
  
   “……今天,俊雄的导师中田真理子到家里来了。就像往常一样,我决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真理子。”
  
   我不能坐视不管。理佳拼命冲出屋子,虽然好象看到柱子后面有着白晰皮肤的男孩,但却已经无法回头去查看了。


5、真理子
  
   “喂?理佳?……理佳?”
  
   电话已经挂掉了。真理子因感到疑惑又再拨了一次电话,但这次电话却一直响着,理佳并没有来接电话。
  
   “理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她疑惑的喃喃自语着。叫唤着“俊雄”并回过头去。
  
   从刚才开始应该就一直坐在沙发的男孩不见了。
  
   “咦?……俊雄……俊雄。”她边呼唤着男孩的名字,边在屋内四处寻找。
   “……俊雄……俊雄。”
  
   厨房、起居间、放置佛坛的和室,厕所、浴室……一楼全部巡过了,却看不见男孩的身影。
  
   “……俊雄……俊雄。”
  
   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这个时候,从二楼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以及微弱的女人声音。
  
   她轻手轻脚的爬上二楼。声音是从楼梯旁的房门那端传出的。
  
   “……妈妈,你去哪里了?中田老师已经来了……老师说想见妈妈。”
  
   可以清楚听见小孩说话的声音,但却难以听见像在回话的女人声音。不过,在那里的女人——绝对就是男孩的母亲。
  
   “俊雄……”
  
   真理子站在门前喊着。“俊雄……俊雄,我要进去罗!”说完后,便将门打开。
  
   这应该是小孩的房间,墙壁贴了几张用黑色蜡笔画的猫的图画纸。地板上也散落几张画有猫的图画纸。但是……却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俊雄。”
  
   真理子如此呼喊着。但俊雄就像完全没发现真理子进到房间似的,继续在摊开于地板的图画纸上,用蜡笔画着画。
  
   “俊雄……刚才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啊?”
  
   或许是沉迷于画画,男孩连头都没抬起来。
  
   感到疑惑的真理子环视着房内。房间里真的全都是猫的画。
  
   “你妈妈他们……好慢喔!”
  
   真理子跟蹲坐在地上继续画画的男孩说。“老师今天真的很想见你妈妈一面……”
  
   然后——原本低着头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着听到“……中田老师”的女人声音。
  
   这绝对不是听错了。


6、理佳
    
   借着一年前的记忆,前往那栋房子。
  
   “啊,就是那里!”告诉计程车司机之后,她从计程车上飞奔而下。
  
   红砖砌成的门柱还是跟一年前一样,“德永”的门牌还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标示有“禁止进入”的黄色带子。
  
   对了。从德永一家死了之后,这里就没有再住过人了。
  
   站在门前面,理佳抬起头直盯着那栋房子。以阴沉的初夏夜空为背景,诡异的气氛散布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这栋房子……然后她放弃继续想下去。因为她知道,要是回想起来的话,自己可能就会抛下真理子逃离。
  
   “……真理子。”
  
   不可能丢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决心。然后,穿过“禁止进入”的带子,朝玄关走去。
  
   屋内跟一年前在德闷家的天花板上发现德永夫妇尸体,警察进行案发现场搜查的那天一样。
  
   措着墙壁,找寻开关后打开,但灯却没有亮。不过,却也不是说完全漆黑。从窗帘缝隙斜射进来的光线,隐约照着屋内。
  
   理佳定睛一看,在脚下的玄关水泥地上,看到相当眼熟的平底鞋脱放在那里。没错,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双平底鞋。
  
   ——或许看不术出来,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为想到跟理佳有约,才特别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带微笑如此说着。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适应这昏暗的环境。
  
   终于……屋内的情况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个仔细。
  
   脚印?
  
   真的,是脚印。在经年累月没有打扫的走廊上,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在走廊上,有好几个看起来像是穿着裤袜的女人脚印。
  
   “真理子!”这次她试着大声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尘上所遗留的脚印,在走廊来回走了几次后便往二楼移动。
  
   没有时间犹豫了。理佳脱掉鞋子进入屋内,站在楼梯前面。一瞬间,理佳感受到有股异样的压迫力量从正上方向她逼近。
  
   ——好在。
  
   ——那个人在。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窘迫。不过……决不能就此逃开。
……等我,真理子……马上就去世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紧牙关,爬上陡峻的楼梯。
  
   她知道真理子会在哪里。真不可思议,在来这个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经知道了。
  
   在二楼走廊并排着两个房间,但她却毫无犹豫的朝里面的那个房间走去;用汗湿的手抓住门把,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把门打开了——
  
   这里是德永夫妇的寝室。水远失去主人的双人床,还是像那天一样的摆牛还丫床坏皆疽帕舻匕迳系难!?br>  
   仔细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着裤袜的女人脚印。从进门开始,脚印便笔直的朝壁橱方向移动,然后就在那里——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强移动着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脚,走到壁橱前面。然后伸出激烈抖动的手,将壁橱拉门拉开。在堆迭不高的棉被上,掉落着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条华丽的手链。
  
   “啊……真理子。”
  
   不容许再犹豫了。理佳爬上壁橱的上层,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来,拆掉头顶的一块在花板。
  
   她将头探入天花板里面,在黑暗中寻找着。又再叫了声“真理子!”
  
   天花板里面的空气有点凉,不但很干燥,且带着些微微的霉味及尘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睛寻着。
  
   这个时候——
  
   她发现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脱口喊出的话。
  
   那不是真理子。
  
   “那家伙”如朝猎物副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狭窄的天花板里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猫的眼睛似的,“那家伙”的眼睛散发出锐利的光芒,还听到“那家伙”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不要!”
  
   在“那家伙”来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橱。
  
   她拼命的从寝室飞奔而出,在心中呐喊着,“对不起,真理子,原谅我。”并冲下楼。“原谅我,真理子……原谅我……原谅我。”
  
   就在往玄关奔去的时候——她瞥见映照在挂镜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女人。
  
   ……唉?
  
   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双唇微颤着,站在镜子的前面。
  
   镜中的“那家伙”,双唇微颤的站着。
  
   这是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光景。站在镜前的确实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却不是。
  
   ……是谁?你是谁?
  
   镜中的“那家伙”跟理佳一样留着长发,文件谶瘦的身村,脸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镜中的“那家伙”跟理佳一样,直盯着对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家伙”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着镜里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语着。不,不是这样。理佳什么话也没说,但镜中的“那家伙”却自己说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伽椰子罗!”镜子里的“那家伙”说完后,开心的笑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理佳呆呆的站在镜子前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状况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站在镜前的“那家伙”,不,是理佳才转过身去。
  
   ——来了。
  
   ——有人下楼了。
  
   理佳继续盯着楼梯的阴暗处。

她知道是谁来了。
  
   从楼梯阴暗处出现的是,一个体格结实的男人。这名穿着运动衫的男人,全身沾染着像血一样的东西。他脸庞泛着油光,充血的眼睛因发疯而闪闪发光。
  
   “伽椰子……你在这里啊!”
  
   男人从楼梯上往下看着理佳,粗声说。“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气,不自觉的往后退。
  
   ……刚雄……佐伯刚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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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从未见过面的,但理佳却在看见男人的瞬间,就知道那是佐伯刚雄。
  
   “再逃也没用啦……你已经觉悟了吗?”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关逃去;她拼命握着门把,努力想转开。但是,不管怎么转,门都打不开。应该是没有上锁的啊,为什么打不开呢?
  
   “关上,伽椰子……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走下楼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会马上杀了你的……会在好好疼爱你之后,再杀了你。”
  
   男人将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声音,那满是血及油光的睑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别过来……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时,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过去。因突如其来的攻击,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这个机会,往屋内冲过去。
  
   “这个臭女人,我要杀了你!”
  
   听着背后男人的怒骂,她拼命的往厨房冲去。抓起桌上的酱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脸上丢过去。
  
   “哇!”
  
   酱油瓶命中男人微秃的额头。瓶子碎了,黑色液体喷飞四处,男人额头流出鲜血。
  
   “畜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男人如野兽般的吼叫着,并往厨房走来。
  
   “不要,不要过来!”
  
   男人不一会儿就追上发出哀嚎声的理佳,从背后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将她压倒在地。“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后脑勺撞地而发出呻吟声。她虽然拼命的想站起来,却因头发被抓住而无法如愿。
  
   “住手!放开我!”
  
   男人紧紧抓着大声喊叫的理佳的头发,并抓着她的头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几次,好几次,理佳渐渐失去了意识。
  
   男人终于松开手。意识模糊的理佳,感觉到男人粗壮的手臂伸进自己的两脚间。接着身体被高高举起。然后,就在这个瞬间,理佳的身体被猛力的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的声,同时整个屋子也猛烈震动。
  
   背后着地的理佳因过于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濒临死亡的芋虫蜷缩在男人脚下。……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着。
  
   但男人却相当固执,朝着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几下。
  
   “哇!”
  
   又再一次。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着理佳的身体直到没有力气为止,而理佳翻着白眼呻吟着。
  
   “怎么样啊,伽椰子,你以为可以跟我作对吗?”
  
   用脚底不断踩着理佳脸庞的男人如此说着,理佳则因 极端痛苦、屈辱、恐惧及憎恨而继续呻吟着。
  
   她感觉到洋装下摆被翻起来,裤袜跟内裤一起被拉了下来,双脚被左右分开,浑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后,就在下个瞬间,猛烈的疼痛贯穿下腹部。
  
   “啊!”
  
   理佳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想要翻过身。但根本就无法动弹。压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着洋装揉捏着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带着怨恨似的猛烈攻击理佳的肉体。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谁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说着,继续享受着理佳的身躯。好几次,好几次的任意污辱着。
  
   她根本没有快乐的感觉,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
  
   “喂,俊雄是谁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谁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压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后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识中,理佳感觉到了。
  
   结束射精后,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的穿上裤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着泪的双眼朦胧看着面前的光景、因无法对焦,男人的身影产生双重的影子。



   站起来的男人,低头看着躺在地板上的理佳,“这个堕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后,把理佳丢在身后,转头便走出厨房。
  
   绝对不能原谅。
  
   忍受着全身侵蚀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来。一个猛然的咳嗽,吐出掺杂了鲜血的液体。她用因擦伤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泪跟唾液,拖着坐在地板上的身躯往厨房爬去。 鼻血不停的涌出并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她打开厨房柜下面的门。门里面倒吊着好几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经有点锈的厚刀菜刀。紧紧握住泛着黑光的刀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后靠近。
  
   男人没有注意到从背后靠近的理佳。一瞬间,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议的记忆幻觉给迷惑了。
  
   记忆幻觉?
  
   ……没错。之前我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像这样从背后刺杀男人。
  
   理佳两手紧握着厚刃菜刀,放在腰际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后方。性器官因强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内侧感觉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调整好呼吸。然后,像是整个人冲撞上去似的,将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后。
  
   “喔——”
  
   生锈的刀刃划开结实的肌肉,男人仰着身子,发出了呻吟。
  
   “喔呜……你……厉害哦。”
  
   理佳手里握着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进男人背部的肌肉。看来刀尖已经从男人腹部刺穿出来。
  
   男人以背着理佳的姿势,瞒跚的走了一、两步,接着身体摇摇晃晃的停下了……就这样扑倒在地;两手仍握着厚刃菜刀,仍贴在男人背上的理佳,发出”啊!”的声音。冒出的鲜血让双手湿湿滑滑的。
  
   “……伽椰子……你这家伙。”
  
   倒地的男人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理佳。
  
   “啊……”
  
   背着抓着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着墙壁又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蹒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后……又停了下来……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体像是痉挛似的微微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后,就一动也下动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当中,理佳呆呆的看着男人的尸体。再缓缓看着自己的双手。涂着美丽指甲油的手指,沾满湿黏又带着腥臭味的鲜血。
  
   她的眼泪不禁掉下来。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泪,在下颚跟鼻血混杂在一起,然后再滴落地板,然后,下体感到阵阵的疼痛。
  
   “丰岛。”她无意识的呼喊着。
  
   “……丰岛。”
  
   在过度悲伤及绝望中,理佳想起曾经非常喜欢的丰岛裕二的脸。自己曾经是那么的爱他,那么的想他,经常在梦里见到他……然后,理佳突然有种想法……
  
   “我之所以这么不幸,是因为丰岛他没有接受我的爱。”
  
   人类所有的情感当中,“憎恨”是唯一能够根本的、长期间的强烈影响人类的情感。而可以证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们,至今仍无法遗忘二千年所产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强;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人,十四世纪时,在土耳其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下,被逼迫从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转而信奉回教,使得阿尔巴尼亚的人民至今还强烈的继续着;怨恨着;江户幕府为让平民的怨恨能集中于一点,故 编制“罪人”等贱民制度;非洲乌干达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遗传因子的同民族人民,却生活于相互仇恨当中……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仇恨的历史。
  
   这些的仇恨,绝对无法用“爱”来消除的。没错,爱在仇恨面前显得相当无力。
  
   而且,有时候怨恨却带来难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这么不幸,是因为丰岛他没有接受我的爱。
  
   理佳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时候……一定要去憎恨某个人、绝对要让某个人负责。然后,理佳将造成如此结果的所有责任,都丢给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是的,都是丰岛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丰岛的错。因为他不爱我……那个时候,如果他接受我的爱,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那个时候,如果他说喜欢我的话,我就不会这样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爱他……可是……只要为了丰岛,要我做什么事都愿意……可是……丰岛现在却跟别的女人……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理佳抬起头,想起对丰岛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杀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无法抑制。
  
   ……都是丰岛的错……都是……丰岛的错……都是丰岛的错。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丰岛裕二现在却那么幸福的生活着。跟理佳以外的其它女人高高兴兴的笑着。完全不能原谅这种不公平。
  
   然后,理佳决定现在要去找丰岛裕二。她决定立刻就 去丰岛裕二那里,从他那里夺回幸福,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明白应该怎么做——就像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后记
    
   那是我跟刚雄结婚那年的年底。
  
   还是新婚的我们在建筑于箱根湖畔的老旧旅馆度过了好几天。虽然刚雄什么都没说,但这次旅行一定是为了弥补因工作太忙而无法去蜜月旅行的遗憾吧。
  
   这栋仿佛遗世独立于冬天森林里的旅馆,是改建自早期贵族大宅邸的洋楼,眼前有着一片英国风味的美丽庭园,而在更里处则有如镜面般的湖泊。
  
   居住几天后的某个早上,我不知为何在天还没亮就醒来,偷偷的从睡在旁边的刚雄臂膀里溜开,全身亦裸的走到窗前。虽然屋内非常的温暖,但玻璃窗并没
理佳回想起那个男孩的样子如描述着。
  
   “这个嘛……”
  
   中川将他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又歪头思索着。结实的肌肉让西装的袖子显得有些紧绷。
  
   “啊一一”
  
   此时,理佳突然想起了什么。
  
   “……俊雄。”
  
   “咦?你说什么?”
  
   “俊雄……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是他自己说的。”
  
   “俊雄……是吗?”
  
   说完后,中川抬起头,闭上了眼睛,然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看着理佳的脸,沉默了好一阵子。那个样子,看起来像是犹豫着某些话该不该跟理佳说。
  
   “嗯……刑警先生。”理佳想要询问似的。
  
   “……其实呢,仁科小姐。”中川终于开口了。”德永家……并没有小孩子。”
  
   “没有?唉,怎么会……那那张照片呢?”
  
   “照片?”
  
   “是啊,屋里应该有张全家福的照片啊!我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照片里的人啊!”
  
   中川盯着理佳的眼睛看。
  
   “确实有张全家福的照片。但,那并不是德永家的照片。”
  
   “咦……那到底是谁啊?”
  
   “目前仍在调查当中。”
  
   这一刻,理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某种——极端恐怖,极端让人讨厌的感觉——是的,那张照片里的女人……那个女人……但这个时候,理佳心中的某个声音又再命令“别想起”。
  
   “别想起来,理佳,绝对不可以想起来。”
  
   理佳停止继续去想。
  
   “嗯……刑警先生。”
  
   “什么事?”
  
   “在那个家……发生过什么事吗?”
  
   理佳如此说的时候,放在中川西装口袋的行动电话响起了。
  
   “啊,先失陪一下。”
  
   说完后,这位中川刑警匆匆忙忙的走出病房。然后,就这样一去不回。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理佳凝视着病房内的墙壁。
  
   “……伽……椰……子……”
  
   她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喃喃的说着这这句话。


5、中川
  
  
   在警政署资料室的桌子上,堆着许多资料夹跟照片等。
  
   “你看看,这个。”
  
   五十岚大介指着那些给中川看,毫无意义的笑了。“在德永夫妇之前,也有几个曾经住在那里的家庭或相关的人死掉或是失踪。”
  
   “这个……是全部吗?”
  
   “是的……我也感到惊讶。”
  
   五十岚抬头看着中川,又无意义的笑了。
  
   没有意义吗?

  不,应该不是那样。五十岚大介的笑容,是死命的想要忘记恐怖的笑容。
  
   “然后……”
  
   “还有啊?”
  
   “是的……社福中心负责照顾德永幸枝,名叫高桥绫香的女性,从上个星期开始就无故缺勤,至今仍无法取得联系。”
  
   “……无法取得联系?难道跟男朋友私奔了吗?”
  
   中川笑了,但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点僵硬。
  
   “不是……最后是去拜访德永家,然后就行踪不明了。”
  
   “这样啊……”中川尽可能冷静的说。“……对了,德永胜也的妹妹呢?”
  
   被杀害的德永胜也,其胞妹,也就是德永幸枝的长女仁美,从前天晚上便也失去行踪。
  
   “还没有连络上。其实,昨天晚上,德永仁美上班的大楼也有一名警卫死了。被其它的警卫发现倒在女用洗手间的地板……原则上,死亡原因是心脏麻痹……”
  
   “啊,这我听说了……但是,我觉得那个警卫的死跟这次的事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是啊。不过是个偶然啦。”中川说完之后,从桌子拿起一份资料。是五年前,报导佐伯刚雄杀害妻子伽椰子后,将其尸体藏在自己家里的天花板上的新闻。
  
   报纸上面,刊登出佐伯刚雄跟妻子伽椰子脸部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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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跟在德永家桌上的那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男女是相 同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跟这两个人合照的孩子……
  
   “应该是佐伯刚雄跟伽椰子所生的小孩吧?”
  
   “是的……嗯……有个叫俊雄的六岁男孩。”五十岚翻阅着资料如此回答。
  
   “你说俊雄?”中川脑海中的记忆被唤起了。
  
   “是的,俊雄,佐伯俊雄。”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啦?”
  
   “这个嘛,在那之后就行踪不明……”
  
   “难道不是被杀了吗?”
  
   “并没有发现尸体。”
  
   “这样啊……有那个孩子的照片吗?”
  
   “有的……就是这张。”中川盯着五十岚递出的照片。
  
   绝对没错。那是在德永家桌上那张照片里的小男孩。
  
   中川嘀咕着。交互看着这名叫佐伯俊雄男孩的照片,以及在德永家桌上那张佐伯亲子照片,悠悠的叹了口气。
  
   头脑混乱,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案件,似乎在背后有某人在操纵着……譬如说……佐伯伽椰子有个双胞胎姐妹,跟伽椰子有着一摸一样的指纹……”
  
   “这是不可能的!”
  
   五十岚发出咯咯的笑声,中川则生气的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没错,不用五十岚说也知道,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那到底还有其它什么可能。究竟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在五年前死掉的女人指纹为何会遗留在凶器上呢?难道说,是这个女人的幽灵搞的鬼。
  
   中川心浮气燥的点了根烟。资料室虽然禁烟,但警政 署里却没有人会去警告他。
  
   “总之……再一次,那个女孩子……倒在德永幸枝尸体旁边的女孩……叫什么来着?”
  
   “是指仁科理佳吗?”
  
   “没错,去见见那个女孩……应该已经出院了。立刻帮我打电话给她。”
  
   “知道了。”
  
   看着走出资料室的五十岚的背影,中川叹气的同时也把烟给吐出来。然后,再次盯着新闻报导中刊登出的佐伯伽椰子脸的照片。
  
   这个女孩子原本有这么漂亮吗?
  
   中川在心中喃喃自语着。女人只要稍微化妆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啊。白天,在医院见到仁科理佳的时候,她没化妆又穿着睡衣,但现在坐在中川面前的她,却化了漂亮的妆,穿着无袖的白色洋装。
  
   “特别请你出来,真是非常的抱歉。”
  
   他尽可能避开不去看,那纤瘦的身材及特别突出的胸部,然后开口说话了。
  
   “不会……没有关系的。”
  
   仁科理佳眼睛略略向上看着中川,并且露出微笑。看起来有点落寞的笑容。
  
   “我就直说了吧,仁科小姐。其实,有些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想要确认?”
  
   “唉。想要确认的,其实就是关于那个叫俊雄的小男孩的事。”
  
   “啊……好的。”
  
   “……仁科小姐在德永家看到的,是这个男孩吗?”
  
   中川将佐伯俊雄脸部放大的照片递给仁科理佳。
  
   “是的。”理佳瞧了照片一眼,点了点头。
  
   “没有错吗?”
  
   “是的……没有错……这个小孩找到了吗?”
  
   “还没有。”
  
   中川摇摇头。然后,像是威吓似的加强了语调。
  
   “仁科小姐。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不相信你所说的话。”
  
   “咦?……请问……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对中川所说的话,仁科理佳感到惊慌失措。那个模样就像跟父母走散的幼小草食动物般,顿时失去了依靠。
  
   因为,仁科小姐,要我相信这件事真的非常困难。请你听我说,这个男孩子名叫佐伯俊雄……他在五年前就失踪了,至今仍下落不明。”
  
   “唉……怎么会……”
  
   仁科理佳感到相当惊讶,可以看得出她纤细喉咙微微的颤抖着。看见这般情景的中川,忽然有种勒死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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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着说。“你听好,仁科小姐。五年前喔。明白我说的吗?五年前是六岁,如果这个佐伯俊雄现在还活着的话……如果真是如此,现在

已经十一岁了。明白吗?仁科小姐。十一岁喔,十一岁!你看见的是十一岁的男孩吗?”
  
   “怎么会……十一岁……绝对不可能……我看见的那个男孩跟照片上的一样,绝不可能是十一岁。”
  
   仁科理佳虽如此说,但中川并不相信她,因为实在无法去相信。
  
   “那么,仁科小姐。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在这五年都没有成长嘛!也是说有小孩在五年当中一点都没有长大罗!……仁科小姐,你觉得这世界上真有这样离谱的事吗!”
  
   中川说着不自觉激动起来,仁科理佳像是在热带大草原的一角,被狮子群盯着的斑马,瘦弱的身躯颤抖着。
  
   “请老实说,仁科小姐!”
  
   “那个……可是……”
  
   “就因为你说谎,麻烦的事情会变得更加的麻烦。”
  
   “但是……我,没有说谎……”
  
   仁科理佳的那双大眼睛开始泛出泪光,中川突然回过神。
  
   “啊……失礼了……哎呀……真对不起……”
  
   中川说完后,从口袋拿出白色手帕递给了仁科理佳。但她却没有伸出手接下。只是懊悔的咬着泛出粉红色光泽的嘴唇。
  
   “我有什么理由要说谎呢?我没有说谎,绝对没有。”
  
   从上了睫毛膏的眼睛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仁科理佳又再强调一次。
  
   “……我知道了。”
  
   中川无可奈何的说。但是,他当然没有相信理佳所说的。
  
   像是跟仁科理佳交替似的,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漂亮打扮的女性,跟中川的部下五十岚大介一同走进调查室。
  
   女人化了妆,有着一头柔软的茶色微卷长发,挂在耳垂的银邑耳环闪着光芒,戴在衬衫胸前跟耳环配成一套的胸针也闪闪发光,身上穿着突显出窈窕身材的乳黄色套装。
  
   在裤袜包裹着纤细的双脚上穿着一双鞋跟很高的华丽凉鞋,在留长的手指甲上涂了粉红色指甲油,脚指甲则涂了蓝色的。
  
   ……这是谁呢?
  
   凝视着女人,中川疑惑的歪着头。嗯、正当中川要开口问的时候,五十岚介绍说,“中川先生,这是之前负责佐伯家这个案子的远山响子。”
  
   中川冲口而出,“咦,你是远山?”然后,慌张的低下头说,“你好,我是中川。”
  
   五年前负责佐伯家案件,名叫远山的刑警,在中川转调至这个警政署之前,在发生佐伯家事件之后不久,就辞去刑警的工作。理由是“个人因素”。中川也听说,那是个相当有能力的刑警。但竟没想到,竟是个女性。
  
   ……什么嘛,这个女人。她以前真的是刑警吗?


6、响子
  
   ……已经五年了。
  
   环顾着泛黄的调查室墙壁,远山响尤绱讼胱拧?
  
   那个时候,实在难以忍受弥漫在这间房间的烟臭味,以及杂乱。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现在的她却有一股“怀念”的感觉。
  
   响子担任电脑操作员的那家公司,位于新宿的某高层大楼里。清洁、明亮又很安静。放送着压低音量的轻柔古典乐,不知从何处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办公室里四处放着小盆的观赏植物,在里面工作的人都轻声细语。但是响子总觉得自己是那个地方“多余”的人,觉得那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她的鼻子微微抽动着。然后,这样想着。说不定,我还是适合这里的。这个烟臭味,杂乱,对谁说话都可以大声吼叫,或许这才真正的适合我。
  
   就好象自己是只候鸟,终于回到诞生于地球深处的故乡。
  
   “啊,远山小姐……我不晓得是个女性,真是失礼了。”
  
   中川这个中年刑警,面带笑容毫无顾忌的盯着响子的身体看。那种纠缠的眼神,跟那个时候,四周围刑警们看自己的眼神一样。对女性带着一种根本的歧视、轻蔑、差别待遇及妒忌,然后,是那种出自雄性本能的性欲。这一点,没有任何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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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这样的男人们一起工作确实不是很简单。也不是从未想过辞职,也好几次快要哭出来。但是,她并不会讨厌刑警这份工作。相反的,觉得这是份值得终身经营,让人有冲劲的工作。
  
   没错。我喜欢刑警这个工作。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不过……又非得要辞掉不可。不管是多么喜欢的工作,还是没办法拿性命去做赌注。
  
   她知道说出辞职的理由,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她肯定也不会相信。不过,绝不是错误,幻想,想太多。那个案子——调查佐伯家命案的工作就是那么的危险。像是手无寸铁的进入关着凶猛狮子的笼子——不,比那还要危险好几十倍,几百倍。特别是,那个女人……那个叫伽椰子的女人……
  
   坐在中川旁边,那个叫五十岚的年轻刑警,跟响子说 明这次事件的缘由。响子在听取说明的时候,可以感觉到涂着厚厚一层粉底的脸颊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还是不该来的”响子这么想着。就算再怎么拜托,也应该要坚决的拒绝。
  
   数小时之前,响子结束工作正从被派遣公司走出来时,那个叫五十岚的刑警正等着她。穿着西装的五十岚开口问,“请问你是远山响子小姐吗?”并将刑警识别证递出,然后深深的低下头。
  
   “关于远山小姐之前负责的佐伯家命案,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
  
   “……佐伯家的案子?”
  
   “是的。你可以告诉我那间屋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已经离职了。所以,拜托你,能不能别问我。”
  
   响子语气强硬的说。“没有任何事情是值得跟你们说的。”
  
   扔下这句话后,响子便走进人群朝车站的方向前进。五十岚却没因此放弃。
  
   “远山小姐……请等一下。远山小姐……又有三个人死在那间屋子里了。”
  
   响子停下了脚步。
  
   “求求你。请告诉我。能够询问当时状况的人,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那样吗,真的就是那样。因为负责那个案件的刑警,除了自己之外,其它人都已经死了……
  
   “拜托,请你告诉我。”
  
   五十岚又把头低下。响子看着他的脸。
  
   这个叫五十岚的刑警还很年轻,看起来好象还不到三十岁。还这么年轻,不久之后却会被那个女人……
  
   “你几岁了?”
  
   五十岚抬起脸来,像是听不懂所问涵义而盯着响子看。然后回答,“已经二十九岁了。”
  
   “是吗?结婚了吗?”
  
   “结婚了。三年前结的……这……有什么关系吗?”
  
   似乎是会错意了吧?五十岚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眼睛散发出光芒的笑了。
  
   “有小孩了吗?”
  
   “有一个老二预定夏天会出生。请问……?”
  
   响子无言的抿了抿嘴唇。路上准备回家的人,绕过站着说话有点挡路的响子跟五十岚。
  
   “远山小姐?”
  
   “……好吧!”响子说。“我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吗?”
  
   听见响子回答的五十岚高兴的笑了,那是非常天真,像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应该是可以拒绝的。但是,残留在响子心中的那股身为刑警的正义感,不,应该是身为人的正义感,让她无法拒绝。是的。一生当中,还没达到任何目标的这个年轻男人——今后,还必须去养家糊口好几年的这个男人——不可能眼睁睁让他去送死而不去管他。
  
   响子跟五十岚一起坐上车,往警政署方向出发。但是,她根本没有协助办案的打算。只不过,不希望再有牺牲者的出现。为此,就要让他们替这个案子做个了结。 “可以抽烟吗?”
  
   说完后,叫中川的刑警还没等响子点头便迳自点了烟。但这样的情形还算好的。因为在响子还是刑警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可以抽烟吗?”这句话。
  
   “那么,远山小姐,我就有话直说了……请告诉我们有关五年前,你负责的佐伯家命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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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川对着天花板吐了口烟,催促着。响子微微的点头,眼睛看向泛黄的天花板。然后开始说,“你们应该已略微的感觉到……这并不是个普通的刑事案件。”
  
   “什么意思呢?”中川立即反问。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犯人不是活生生的人。”
  
   响子说完后,中川惊讶的眼睛向上看,然后再看向部下五十岚的方向笑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远山小姐。你说的犯人,指的是谁呢?”
  
   “伽椰子。在五年前,被丈夫用折迭刀凌迟并杀害,然后被放置在天花板上面的佐伯伽椰子,她就是所有案件的犯人。”
  
   对响子所说的,中川在一瞬间似乎有话想说,但却又把话收回并说,“请继续说。”
  
   就在响子说话的时候,中川的双手一直在胸前交叉,眼睛盯着天花板跟墙壁。在吞云吐雾的同时,偶尔也用冷冷的视线偷瞄响子,就像对方是个疯子似的,并刻意的从鼻子发出冷笑。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但中川如此明显的态度还是让响子感到无力。
  
   “那么,怎么会这样呢?”
  
   中川举起一只手,阻止想继续说下去的响子。“那么,远山小姐……在那栋房子里所发生的一连串杀人事件,都是在五年前,被丈夫杀死的佐伯伽椰子的怨念所引起的,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没搞错吧,如此毫无科学根据、令人啼笑皆非的说法,是身为刑警的你真心所想的吗?”
  
   中川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响子,如此的说。响子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果真是没用的。说什么都没有用。
  
   五十岚这位刑警用恐惧且认真的眼神——像是即将以数人的兵力偷袭敌人大军的游击队士兵,认真的听取前哨兵搜集的情报——为能再多增加一点活命的机会,尽可能的想去吸收情报——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响子的脸。
  
   响子不看中川的脸,反倒盯着五十岚看。
  
   “或许你不相信,但却只能相信。在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无法想象这毫无科学根据的事情。可是……事情越调查下去,越无法不去这么想……只要跟搜查这案件有关的人,全部都死了。这个事实,想必你们也十分清楚。曾服务于这里的吉川、神尾、饭冢……全都死了。都是佐伯伽椰子这个女人干的好事。”
  
   “这样吗?我明白了,已经可以了。”说完后,中川站起身来。
  
   “很抱歉,还特地请你过来……请回去吧!”
  
   “等一下,请等一下!”
  
   响子急忙喊着。这个叫中川的刑警实在很不讨人喜欢,要是一起工作的话,头脑铁定会变得不正常。讨厌的男人。
  
   但虽说如此,也不能眼看着他去送死。不希望再有人死掉了。
  
   “还有什么事吗?”
  
   中川已经抬起的屁股又再坐回到椅子上,他又再点了根香烟。“该不会说,要找个通灵的灵媒来吧?”
  
   中川说完后,朝响子脸上喷了口烟。
  
   “我觉得这个搜查就到此为止比较好。”被烟呛到的响子说。“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话,你们最好辞掉刑警的工作比较好。”
  
   “你说辞职?”
  
   “是的。如果你珍惜性命的话,就最好那么做。否则你跟那位年轻的刑警都会没命的。那样也没关系吗?”
  
   “别再胡闹了,好吗?”
  
   中川双手握拳,生气的敲了桌子。但响子还是继续说。“中川先生。我不再劝你了。但那位……五十岚先生,对吧?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
  
   五十岚并没有点头。但双唇却颤抖着。
  
   “五十岚先生,就算只有你也没关系,请收手吧。为了太太、孩子,这个事件就请你收手吧。要是不这样的话,一定……“住口!”中川又生气的大叫。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请回去!快点出去!”
  
   对方完全不予理睬。
  
   “我明白了……没帮上忙,真的很抱歉!”留下这句话后,响子离开位子。
  
   ……来这里,这是最后一次。
  
   想的同时,又再次看了调查室的泛黄墙壁。然后,又再看了名叫五十岚的年轻刑警——快要成为二个孩子的父亲的脸一直盯着他看。
  
   “五十岚,你应该明白吧?”
  
   “你不想死吧?”
  
   不过,五十岚低着头,避开响子的眼神。
  
   还是没用……他的人生,大概在不久之后也会结束吧。
  
   响子打开调查室的门时,听到中川在背后说,“根本说不通,真不晓得那个女人的脑袋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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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五十岚
    
   在远山响子走出调查室没多久,五十岚的同事,名叫村田的刑警走了进来。然后,跟中川及五十岚报告,刚刚在社福中心的厕所里发现广桥幸夫的尸体。任职于社福中心的广桥幸夫,在负责德永幸枝的高桥绫香失踪之前两人为同事,他同时也是德永幸枝尸体的第一发现者。
  
   “死因是心脏麻痹。”
  
   听着村田的描述,五十岚感觉得到自己的胸口像要破裂般的剧烈跳动着。
  
   “看来心脏麻痹很流行嘛!”
  
   中川对着五十岚笑了,但五十岚却无法回以笑容。只是为不让中川知道自己的手在颤抖着,而双手握着拳头放在桌子下面。
  
   已经快要晚上十点钟了。
  
   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单独居住在外的女性好吗,犹豫了好一阵子。但他无法等到明天。
  
   五个岚大介拨了写在万用手册上的号码。在电话铃声响了五次之后,听见“喂,我是远山”的女人说话声。五十岚想起远山响子端庄的脸,嘴唇上闪闪发亮的唇膏,以及略微上翘的长睫毛。
  
   “嗯……我是五十岚。”
  
   “……五十岚先生?”
  
   女人似乎在瞬间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又马上想起似的说,“啊……刑警五十岚先生吗?”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刚刚真是太冒昧了。那个……其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那个……”
  
   五十岚不晓得该怎么说,但远山响子却开口说,“五十岚先生,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对吧?”
  
   “是的……我相信,”五十岚有气无力的回答。“不过,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电话那端的远山响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嗯……远山小姐?”
  
   就在五十岚耐不住漫长沉默而开口说话时,远山响子问,“五十岚先生,现在可以到我家一趟吗?”
  
   “是的,没问题。”
  
   “你有开车吗?”
  
   “有。”
  
   “那么你现在就开车过来……然后……如果有油桶的话也一起带来。”
  
   “……油桶?”
  
   “没错。就是装煤油的油桶啦。要是有的话,也请带来……你知道我公寓的住址吧?”
  
   “我知道。”
  
   “那么,请立刻过来。”
  
   说完之后,电话就挂掉了。
  
   五十岚大介将行动电话放进西装的口袋。这才注意到,手心在冒着汗。他叹了口气,又想起远山响子的脸。细细画出的漂亮眉毛,翘挺的鼻子,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甲,以及涂着蓝色指甲油且散发出光泽的脚指甲。


8、伽椰子
    
   ——来了。
  
   有人要来了。某人,为了消灭我而到“这个家”。伽椰子非常清楚这点。
  
   到底是谁——?
  
   不,不论是谁都没关系。除了儿子俊雄之外,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是需要她的,所以……所以……不管谁来,都绝对是敌人。
  
   没错。那绝对是伽椰子的敌人,如果是敌人的话……伽椰子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伽椰子看着天花板上的幽暗空间。然后,仔细聆听楼下的声音。


9、响子 
 
   挂掉电话三十分钟之后,五十岚大介按下响子屋子的门铃。响子提起事先准备好的红色油桶朝玄关走去,她穿上老旧的NIKE运动鞋,身着穿着褪色的Levi’s牛仔裤,上半身则是合身的黑色高领毛衣。
  
   她用力绑好运动鞋的鞋带后,站起身来。打开玄关的门。然后,对着站在外面的五十岚说,“现在立刻出门吧。”
  
   “请问……远山小姐……要出门,要去哪里啊?”
  
   “上了车再告诉你。油桶带了吗?”
  
   “带了,放在车子上。”
  
   “中途先绕到加油站好吗?”
  
   “……好的。”
  
   响子先行进入电梯,五十岚也跟在后面进去。在狭窄的电梯里,两人默默无语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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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电梯通过八楼的时候,从电梯门上的小玻璃窗,看见全身亦裸,肌肤苍白得可怕的男孩站在那里。
  
   不,两人并没有看见……响子跟五十岚都盯着自己的脚尖瞧,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电梯经过七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六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五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四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三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电梯经过二楼,肌肤苍白的男孩也站在那里。
  
   但是……两人最后还是没看见那个男孩。
  
   五十岚的车子是日产迷你箱型车。后车座附有儿童专用座椅,旁边则放有小熊及兔子的玩偶;在后车窗贴着“CHILDINCAR”的黄色标签及口袋怪兽的贴纸;仪表板上则放着一双粉红色小鞋。
  
   响子心想,决不能让这个男人遇害。
  
   “先绕到附近的加油站吧!”五十岚发车后没多久,响子便如此说。
  
   “嗯……我车子的油箱已经满啦……”
  
   “不是啦!是要把油桶装满汽油。”
  
   五十岚舔了舔嘴唇。但却没再多问什么。待会儿自己跟响子会到哪里,去做些什么……五十岚似乎已经明白了。到了加油站,将两个容量二十公升的油桶装满汽油之后,五十岚不须响子多加指示便开车了。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吧?”响子这么一问,五十岚眼睛直视着挡风玻璃,一语不发的点点头。
  
   德永家四周拉上印有“禁止入内”的塑胶封条。将车子停在门口后,响子跟五十岚将沉甸甸的油桶一个个从车上搬下来。钻进“禁止入内”的塑胶封条,进入德永家的建地。
  
   “……远山小姐!”五十岚从背后叫唤着响子。
  
   “什么事?”
  
   “没……没什么。”
  
   她将玄关门打开。
  
   瞬间,响子因充满屋内的诡异气氛而畏缩。又冷、又潮湿……然后,充斥着一种不祥又恐怖的气氛。
  
   屋内一片寂静无声。漆黑,只有窗外照射进来微弱的光线。试着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但灯却没有亮起来。
  
   响子将脸抬起来,看向黑暗处。
  
   ——在那里。
  
   ——她在那里。
  
   ——她在那里等着我们。
  
   两脚无力,但响子却一点也没犹豫,鞋子也不脱的便走进屋内,她将走廊旁的那扇门打开,并将油桶里的汽油倒出来。

“五十岚先生,你去把汽油倒在里面的房间吧!”
  
   “啊……果真是这样……这是纵火吧?这是犯罪吧?”
  
   “你想死吗?”响子简短的说完之后,五十岚无言的摇头。
  
   “如果想要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响子命令着,五耙员煌驳挠锲卮穑笆恰!?
  
   两人兵分两路,把一楼的房间都浇上了汽油。屋内充满了汽油的气味,没多久呼吸开始困难了起来。
  
   当油桶里的汽油都倒完后,响子大声问,(五十岚先生,你那里好了吗?)但是……五十岚却没有回应。
  
   “五十岚先生!五十岚先生!”她不停叫唤着,但仍然没有回答。
  
   ……惨了。
  
   有股冰冷的战栗贯穿响子的下腹部,她呻吟般的喘息着,小心翼翼的环顾着四周。接着,她将手插进Levi,s牛仔裤的口袋,紧握住口袋里的打火机。
  
   “五十岚先生!回答我!我要点火了喔!”
  
   她仔细聆听着。这个时候,从二楼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谁?
  
   这个声音是从响子正上方传来的……五十岚?不,不是……听起来像是少女们的声音。
  
   ……在这种时候,到底是谁?
  
   响子环顾周围,再一次开口叫,“五十岚先生!五十岚先生!”但五十岚还是没有回答。
  
   勉强移动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脚,往楼梯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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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错。从二楼传来的是少女们的声音。两个人,不,好象有三个人。少女们似乎非常高兴的笑着。
  
   ……是谁呢?到底是谁在那里?
  
   不可以就这样点火。响子将打火机放回到Levi’s牛仔裤的口袋。然后,压抑住令人作恶的感觉,慢慢的爬上二楼。
  
   “是谁!是谁在那里!”她朝着二楼大声喊叫。
  
   但是……没有回应。依旧只听见少女们愉悦的笑声。
  
   “快回答我!在那里的是谁?”
  
   当响子爬上楼的时候,少女们的笑声突然停了。然后——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掉到地板,砰的声音响彻四方。
  
   走廊里侧的门吱吱作响的打开了。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令人不舒服的声音。
  
   ——中圈套了。
  
   一瞬间,响子明白了,根本没有少女们的存在。全部都是“那家伙”制造出的幻觉。
  
   她慌张的想回到一楼。但却来不及了。就在下一个瞬间,响子看见了。看见“那个家伙”从敞开的门里爬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因极度恐怖而停止呼吸,全身的肌肉也僵硬了。
  
   完全无法动弹。连撇过脸,闭上眼睛都没有办法。
  
   “那家伙”就像变色龙似的在地板上面爬行,拖着那湿粘粘的黑色长发。
  
   “……不要……别过来……不要。”响子呻吟般的说着。
  
   “那家伙”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睁着充血的眼睛望着响从被划伤的额头及嘴巴不断有鲜血冒出,滴落在地板上。
  
   “……伽椰子。”
  
   响子边退后着,边喘着气的问。“你就是……伽椰子对口巴!”
  
   “那家伙”并没有回答。从喉咙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并慢慢的接近响子。

响子因强烈的恐惧而大叫,“别过来!”
  
   好恐怖。但那个时候……响子在强烈的恐惧当中萌生另一种情感——她知道自己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另一种情感一涌而来。
  
   另一种情感——那是愤怒。
  
   不知道这个叫伽椰子的女人遭遇过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是被何等残酷的手法杀害,又是如何怨恨这个社会。但响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住手!伽椰子!”
  
   响子喊叫着,“那家伙”停止动作了。“快住手!别再做这种事了!”
  
   脑袋中心部份虽感到一阵麻痹,但响子仍低头看着“那家伙”。
  
   “那家伙”非常的丑陋。不只是外表,连内心都丑陋不堪。
  
   “伽椰子……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权力,去杀害毫无罪恶的人呢!”响子喊叫着,“那家伙”慢慢的抬起那满是血的脸。鲜血从略尖的下巴滴落。
  
   这个时候——
  
   “想知道吗?”听见“那家伙”的声音。
  
   不,不是耳朵听到的。但响子却清清楚楚的听见“那家伙”的意识。
  
   “想知道吗?”
  
   响子颤抖的点点头。
  
   “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好了。”
  
   “那家伙”又再往响子方向靠近,响子略微的退后。不——没有办法再后退了。那里,身后已经没有地了。
  
   “不!不要!”
  
   就在下一瞬间,响子从楼梯滚落,身体因碰撞而发出尖锐的声音。
  
   刚开始腰部感到剧痛。接着是背部。然后,是后脑勺。接着,眼前一片昏暗。
  
   “喂、快起来!快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男人的声音跟头发被拉扯的痛感,让响子张开了眼睛。眼前的男人只在照片上看过。
  
   身体各部位都感到剧痛,头也感到剧烈的疼痛。响子不自主的要伸手摸头时,才发觉双手已无法动弹。怎么啦……两手腕像是被绑在腰际附近。嘴里则满是血的味道。


  
作者: 222.77.183.*  2005-9-28 16:19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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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回复:咒怨小说版.. 人类的怨念真是恐怖....  
  
   她拼命的想查看自己的身体。
  
   不知何时,响子换上了白色洋装。这件白色洋装从前胸到腹部被暗色的血染红了。及膝的裙摆卷到大腿,摔跤时碰撞到地面的右脚,因擦伤而渗出血迹。左脚呈不自然的扭曲,带有光泽的丝袜如被撕扯般的裂开。流进眼睛而令人剧痛的液体应该是血吧。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
  
   内心想如此喊叫,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完全不知原委的响子又看了自己身体一眼;现在的她,屁股着地的靠在床边一角。双手一起被绑在腰后,且被绑在其中的一根床脚。响子使出浑身力量想挪动身体,但沉重的床铺却因跟地板产生摩擦发出叽叽的声响。
  
   “好啦,伽椰子,告诉我吧?”站在响子面前的男子,看着响子的眼睛说。
  
   ……伽椰子?

响子又环顾四周。但在这个房间的只有自己跟那个男人。这样的话……。
  
   ……我?……我是伽椰子?
  
   “告诉我吧,俊雄到底是谁的孩子?”男人大声怒斥着说。
  
   “我问你,俊雄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这个臭女人!”
  
   男人相当生气,下个瞬间,男人的右手甩了响子一个耳光。
  
   她的脸撇向一侧,额头上的鲜血也飞了出去。接着是左眼,这次是遭受到男人右拳的攻击。听到骨头碎裂声音的同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意识渐渐的模糊。但是,对方并不允许她就这么昏过去。左右两颊又被甩了好几个巴掌。
 
   “每次都这样,以为假装不知情就没事了吗!”
  
   男人仍然怒不可遏,响子看出来这个头发稀疏的男人就是伽椰子的丈夫,佐伯刚雄。
  
   ……没错。他是刚雄。刚雄在那天,就是这样把伽椰子绑在床脚,又踢、又凌虐之后,再将她给杀了。
  
   响子因内心涌现的恐惧而开始挣扎。与两手绑在一起的床,又在地板上拖行着。
  
   ……不要。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别杀我!
  
   男人发出吼叫声,并朝响子的腹部挥出一记右拳。传到背骨的疼痛让响子的身躯蜷曲起来,随着剧烈的痛苦,苦涩的液体涌至嘴里。
  
   “少瞧不起人了,别把人当傻瓜耍!喂、伽椰子,俊雄是这个叫小林的孩子吧?我说得没错吧!”
  
   从头顶传来男人怒吼的声音。同时,脑袋也响起“知道了吧?”的女人说话声。
  
   那是——伽椰子的声音。
  
   “我是如此的痛苦、如此难过、如此的凄惨……你应该有点明白了吧?”
  
   响子睁着眼睛。心中所想的全随着泪水流出。
  
   “从我出生之后,就一直生活在痛苦当中。被大家忽视,遗忘,不需要……就像生存在路边石头下的小虫……让你尝尝!尝尝我所受的苦!”
  
   “你竟然骗了我那么多年!”又再听见男人的声音。“畜生……少看扁我!”
  
   拳头正好打中响子的下颚。牙齿咬到舌头,口中鲜血不停涌出。她又慢慢失去意识了。刚雄抓超响子的头发,让她的脸仰起来。并捡起掉落地面的折迭小刀,嘎嘎的挥出小刀。
  
   “喂、告诉我,伽椰子。俊雄是谁的孩子?……如果你老实说的话,我不会杀你的。好啦,说吧!”
  
   听到男人那异常冷静的声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谁的孩子?快说,伽椰子。俊雄是你跟小林生的吧?我说的 没错吧”
  
   ……别杀我!我不是伽椰子。住手!别杀我!
  
   下一瞬间,响子看见男人挥下手中那把折迭刀挥过来,也看见鲜血飞洒出去。同时,也听见女人说“让你尝尝我的痛苦!”
  
   “被忽视、遗忘,不停说不需要我的痛苦,你有点明白了吗?”
  
   脑袋里又听见伽椰子的声音。但响子已经无法张开眼睛。甚至连继续呼吸这件事也无法做到了。她知道,生命已随着流出的鲜血也一起消失了。
  
   “不,你应该无法明白吧……一像你头脑又好,脸蛋又漂亮,身材也棒……被双亲疼爱备至,又有许多男人追求……健康,意志坚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充满自信与骄傲的人是不可能了解的吧。绝对无法明白吧!”又听见伽椰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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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死吧!”
  
   响子微弱的呼出一口气。但,却永远无法再吸气了。
  
   隔天,在德永家的天花板上面发现了远山响子跟五十岚大介的尸体。远山响子的身体像足被折迭刀划得满是伤痕。五十岚大介的背部则被厚刃菜刀深深刺入,且刀尖贯穿至腹部。
  
   不可思议的是,二楼的壁橱门上紧紧贴着胶带。但从胶带却采集不到任何的指纹。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汽油洒遍在一楼各处。住二楼的楼梯上有着沾了汽油的远山响子的脚印。
  
   并没有发现杀害远山响子的凶器。但留在杀害五十岚 大介的那把厚刃菜刀刀柄上的指纹,是属于女性的——与五年前被杀害的佐伯伽椰子的指纹相同。
  
   案子发生之后隔二天,中川健一辞去了警察的工作。
  
   在辞职书上只写着“个人因素”。


2、理佳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将门打开进入屋内。打开房间的电灯,瞬间,发现玻璃窗上映照着一个忧郁的女人。
  
   “谁!”理佳倒退一步并大叫着。
  
   但是,定晴一看,映照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就是理佳自己。穿著白色衣服,留着长发,脸色苍白的女人“……我到底是怎么啦?”
  
   她甩甩头往寝室走去。突然,理佳又发出”哇!”的惨叫声。
  
   这次绝没有看错。“那个”确确实实就在理佳的床上。
  
   “……为什么,这个会在这里呢……?”
  
   今天早上,明明就丢在门外的。门也确定上了锁,但为何……。
  
   她双手微微颤抖着,朝着床上那本茶色剪贴簿伸过去。指尖剧烈的发抖着。
  
   根本不想看。但是……又不能不看。就像是被什么操纵似的,理佳拿起陈旧的剪贴簿。她因恐惧而颤抖着,慢慢的翻阅着。不——不是理佳在翻阅剪贴簿,而是那个在理佳体内的“别的女人”,用理佳散放出指甲油光泽的指尖翻阅着。
  
   “……今天,社福大学的学生仁科理佳到“我的家”。原本想如往常一样,也把仁科理佳杀了,但因有了其它想法而放过她一马。我不把这个叫仁料理佳的女人杀掉,而要附身在她的身体里……”
  
   理佳仍然颤抖着,并将脸抬起来。然后,盯着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那个女人”。长头发,满脸忧郁的女人——
  
   ……那不是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是……。
  
   “……伽……椰……子……”
  
   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着。然后,传到耳边自己的声音——感受到那句话所代表威胁的涵义。
  
   理佳手里还拿着剪贴簿。虽然想转过身,却身不由己。
  
   理佳继续翻阅着剪贴簿。
  
   “……仁科理佳这个女人的兴趣跟我完全不合。这个女人喜欢吃肉,但我却不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喝红茶,我却喜欢喝咖啡。这个女人老是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但我却喜欢白色衣服。这个女人只有蕾丝跟绸缎的内衣,我却喜欢 穿白色棉质的。这个女人将一头短发染上亮眼的颜色,但我却觉得自己适合能表现出女人味的长发。这个女人喜欢运动,但我却很讨厌。这个女人认为世界上的其它人都是好人,但我却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没错。那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个女人跟我差太多了。音乐、电影,阅读、嗜好,连喜欢的男人类型,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的喜好不一样。所以,我要一点一点的改变这个女人……”
  
   她阅读着,意识也逐渐茫然了。
  
   ……果真如此……在我里面还住着“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叫伽椰子的女人……想要占据我的身体。
  
   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理佳在心中不断问着,终于失去意识了。


3、俊雄
   
   俊雄慢慢靠近躺在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
  
   在穿著白色洋装的女人四周,飘散着相当熟悉的气味。那是——母亲的味道。
  
   俊雄蹲坐在床铺旁边,慢慢的朝女人伸出手去,战战兢兢的抚摸摊散在头部周围的长发。
  
   好久好久以前——俊雄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因跌倒而哭着跑回家。那个时候,母亲在俊雄擦伤的膝盖上涂抹咖啡色的药水,然后温柔的说,“男孩子不能因为这点小伤就哭的喔。”
  
   回想起也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从那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啊?
  
   “……妈妈。”他喃喃自语的喊着。
  
   这个时候,房间某处传来电话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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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理佳
    
   因电话铃声持续响着,理佳清醒了过来。她慌张的环顾四周,就在一瞬间,好象看见有人躲在柱子后面。
  
   “谁!”她喊叫着。
  
   电话还是继续响着。
  
   从床上起身坐好,理佳又再一次看着房内各处,似乎就这样开着电灯睡着了。
  
   睡着……不是那样。我是……昏倒了……因看了那本剪贴簿而昏倒的。
  
   有着咖啡色封面的剪贴簿,现在也还在床铺上。
  
   电话还是继续响着。理佳做了个深呼吸后拿起话筒。“……喂,我是仁科。”
  
   “喂,理佳吗?”
  
   “啊,是真理子呀!”
  
   安心之后,觉得快要哭出来。“啊,真理子……今天真对不起。”
  
   “真的吓了我一跳。理佳,已经不要紧了吗?”
  
   不管哪个时候,只要听见真理子的声音就会恢复精神,“思……谢谢。觉得有点累……特别约我见面,我却破坏了兴致,真的很对不起。”
  
   “我是没关系啦,过几天再约出来见面吧!”
  
   “嗯……真理子,你现在在哪里啊?”
  
   “就是……我不是说过有个小孩好几天没来学校吗?所以,我就到他家里看看罗!”
  
   “饮,那可以讲电话吗?”
  
   “嗯……这个嘛,只有小孩子在家……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父母却都还没回家。”
  
   “这样啊……真是伤脑筋喔!”
  
   就在理佳回答的时候,从话筒传来“喵——”的猫叫声。
  
   “啊!”她不自主的发出声音。瞬间,沉淀于心中的记忆像是从水底浮起的气泡般,一个个的在水面上破掉了。
  
   “真理子!那是哪里!真理子,真理子!”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并不是真理子的。
  
   “喵——”
  
   “真理子,真理子!”
  
   不知何时,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啊,真理子……”她边自言自语边看着四周。拿起床铺上的剪贴簿,并把它翻开。
  
   “……今天,俊雄的导师中田真理子到家里来了。就像往常一样,我决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真理子。”
  
   我不能坐视不管。理佳拼命冲出屋子,虽然好象看到柱子后面有着白晰皮肤的男孩,但却已经无法回头去查看了。


5、真理子
  
   “喂?理佳?……理佳?”
  
   电话已经挂掉了。真理子因感到疑惑又再拨了一次电话,但这次电话却一直响着,理佳并没有来接电话。
  
   “理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她疑惑的喃喃自语着。叫唤着“俊雄”并回过头去。
  
   从刚才开始应该就一直坐在沙发的男孩不见了。
  
   “咦?……俊雄……俊雄。”她边呼唤着男孩的名字,边在屋内四处寻找。
  
   “……俊雄……俊雄。”
  
   厨房、起居间、放置佛坛的和室,厕所、浴室……一楼全部巡过了,却看不见男孩的身影。
  
   “……俊雄……俊雄。”
  
   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这个时候,从二楼传来小孩子的声音,以及微弱的女人声音。
  
   她轻手轻脚的爬上二楼。声音是从楼梯旁的房门那端传出的。
  
   “……妈妈,你去哪里了?中田老师已经来了……老师说想见妈妈。”
  
   可以清楚听见小孩说话的声音,但却难以听见像在回话的女人声音。不过,在那里的女人——绝对就是男孩的母亲。
  
   “俊雄……”
  
   真理子站在门前喊着。“俊雄……俊雄,我要进去罗!”说完后,便将门打开。
  
   这应该是小孩的房间,墙壁贴了几张用黑色蜡笔画的猫的图画纸。地板上也散落几张画有猫的图画纸。但是……却没有看见母亲的身影。
  
   “……俊雄。”
  
   真理子如此呼喊着。但俊雄就像完全没发现真理子进到房间似的,继续在摊开于地板的图画纸上,用蜡笔画着画。

  
   “俊雄……刚才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啊?”
  
   或许是沉迷于画画,男孩连头都没抬起来。
  
   感到疑惑的真理子环视着房内。房间里真的全都是猫的画。
  
   “你妈妈他们……好慢喔!”
  
   真理子跟蹲坐在地上继续画画的男孩说。“老师今天真的很想见你妈妈一面……”
  
   然后——原本低着头的俊雄,突然看向天花板。接着听到“……中田老师”的女人声音。
  
   这绝对不是听错了。


6、理佳
    
   借着一年前的记忆,前往那栋房子。
  
   “啊,就是那里!”告诉计程车司机之后,她从计程车上飞奔而下。
  
   红砖砌成的门柱还是跟一年前一样,“德永”的门牌还挂在上面。在房子四周标示有“禁止进入”的黄色带子。
  
   对了。从德永一家死了之后,这里就没有再住过人了。
  
   站在门前面,理佳抬起头直盯着那栋房子。以阴沉的初夏夜空为背景,诡异的气氛散布在四周。
  
   一年前,我在这栋房子……然后她放弃继续想下去。因为她知道,要是回想起来的话,自己可能就会抛下真理子逃离。
  
   “……真理子。”
  
   不可能丢下真理子不管。理佳下定了决心。然后,穿过“禁止进入”的带子,朝玄关走去。
  
   屋内跟一年前在德闷家的天花板上发现德永夫妇尸体,警察进行案发现场搜查的那天一样。
  
   措着墙壁,找寻开关后打开,但灯却没有亮。不过,却也不是说完全漆黑。从窗帘缝隙斜射进来的光线,隐约照着屋内。
  
   理佳定睛一看,在脚下的玄关水泥地上,看到相当眼熟的平底鞋脱放在那里。没错,那是真理子昨天穿的那双平底鞋。
  
   ——或许看不术出来,但也是Ferragamo的鞋子。因为想到跟理佳有约,才特别打扮自己的。她想起真理子面带微笑如此说着。
  
   “……真理子。”
  
   理佳不停的做深呼吸,等眼睛适应这昏暗的环境。
  
   终于……屋内的情况慢慢看清楚了。理佳再看个仔细。
  
   脚印?
  
   真的,是脚印。在经年累月没有打扫的走廊上,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而在走廊上,有好几个看起来像是穿着裤袜的女人脚印。
  
   “真理子!”这次她试着大声喊叫。“真理子!你在哪里,真理子!”
  
   灰尘上所遗留的脚印,在走廊来回走了几次后便往二楼移动。
  
   没有时间犹豫了。理佳脱掉鞋子进入屋内,站在楼梯前面。一瞬间,理佳感受到有股异样的压迫力量从正上方向她逼近。
  
   ——好在。
  
   ——那个人在。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着,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窘迫。不过……决不能就此逃开。

……等我,真理子……马上就去世救你了,等我。
  
   理佳咬紧牙关,爬上陡峻的楼梯。
  
   她知道真理子会在哪里。真不可思议,在来这个屋子之前,理佳就已经知道了。
  
   在二楼走廊并排着两个房间,但她却毫无犹豫的朝里面的那个房间走去;用汗湿的手抓住门把,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把门打开了——
  
   这里是德永夫妇的寝室。水远失去主人的双人床,还是像那天一样的摆牛还丫床坏皆疽帕舻匕迳系难!?br>  
   仔细一看,地板上也留有穿着裤袜的女人脚印。从进门开始,脚印便笔直的朝壁橱方向移动,然后就在那里——消失了。
  
   “真理子!”
  
   她勉强移动着因恐惧而僵硬的双脚,走到壁橱前面。然后伸出激烈抖动的手,将壁橱拉门拉开。在堆迭不高的棉被上,掉落着昨天真理子戴的那条华丽的手链。
  
   “啊……真理子。”
  
   不容许再犹豫了。理佳爬上壁橱的上层,呼吸如喘息般急促,她站起身来,拆掉头顶的一块在花板。
  
   她将头探入天花板里面,在黑暗中寻找着。又再叫了声“真理子!”

   天花板里面的空气有点凉,不但很干燥,且带着些微微的霉味及尘埃的臭味。理佳忍住不呼吸,定睛寻着。
  
   这个时候——
  
   她发现在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真理子。
  
   理佳收回想要脱口喊出的话。
  
   那不是真理子。
  
   “那家伙”如朝猎物副近的巨大蜥蜴,趴在狭窄的天花板里面,直直的朝理佳靠近。就像猫的眼睛似的,“那家伙”的眼睛散发出锐利的光芒,还听到“那家伙”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不要!”
  
   在“那家伙”来到眼前之前,理佳便跳出壁橱。
  
   她拼命的从寝室飞奔而出,在心中呐喊着,“对不起,真理子,原谅我。”并冲下楼。“原谅我,真理子……原谅我……原谅我。”
  
   就在往玄关奔去的时候——她瞥见映照在挂镜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女人。
  
   ……唉?
  
   她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双唇微颤着,站在镜子的前面。
  
   镜中的“那家伙”,双唇微颤的站着。
  
   这是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光景。站在镜前的确实是理佳,但反射出的却不是。
  
   ……是谁?你是谁?
  
   镜中的“那家伙”跟理佳一样留着长发,文件谶瘦的身村,脸色很差,也穿著白色衣服。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镜中的“那家伙”跟理佳一样,直盯着对方看。理佳眨了眼睛,“那家伙”也眨了眼睛。
  
   “……伽椰子。”
  
   盯着镜里的女人,理佳如此喃喃自语着。不,不是这样。理佳什么话也没说,但镜中的“那家伙”却自己说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伽椰子罗!”镜子里的“那家伙”说完后,开心的笑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理佳呆呆的站在镜子前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状况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站在镜前的“那家伙”,不,是理佳才转过身去。
  
   ——来了。
  
   ——有人下楼了。
  
   理佳继续盯着楼梯的阴暗处。

她知道是谁来了。
  
   从楼梯阴暗处出现的是,一个体格结实的男人。这名穿着运动衫的男人,全身沾染着像血一样的东西。他脸庞泛着油光,充血的眼睛因发疯而闪闪发光。
  
   “伽椰子……你在这里啊!”
  
   男人从楼梯上往下看着理佳,粗声说。“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理佳倒吸一口气,不自觉的往后退。
  
   ……刚雄……佐伯刚雄。
  
   应该从未见过面的,但理佳却在看见男人的瞬间,就知道那是佐伯刚雄。
  
   “再逃也没用啦……你已经觉悟了吗?”
  
   男人笑了,而理佳反射性的往玄关逃去;她拼命握着门把,努力想转开。但是,不管怎么转,门都打不开。应该是没有上锁的啊,为什么打不开呢?
  
   “关上,伽椰子……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走下楼的男人站在理佳的前面。“放心,我不会马上杀了你的……会在好好疼爱你之后,再杀了你。”
  
   男人将手指弄出喀啦喀啦的声音,那满是血及油光的睑上露出邪恶的笑容。
  
   “不……不要……不要……别过来……不要。”
  
   男人往理佳走去。
  
   “不要!”
  
   在喊叫的同时,理佳朝眼前的男人撞过去。因突如其来的攻击,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理佳趁这个机会,往屋内冲过去。
  
   “这个臭女人,我要杀了你!”
  
   听着背后男人的怒骂,她拼命的往厨房冲去。抓起桌上的酱油瓶,朝正打算站起的男人脸上丢过去。
  
   “哇!”
  
   酱油瓶命中男人微秃的额头。瓶子碎了,黑色液体喷飞四处,男人额头流出鲜血。
  
   “畜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男人如野兽般的吼叫着,并往厨房走来。
  
   “不要,不要过来!”
  
   男人不一会儿就追上发出哀嚎声的理佳,从背后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将她压倒在地。“不要!”
  
   瘦弱的理佳仰面直直倒下,因后脑勺撞地而发出呻吟声。她虽然拼命的想站起来,却因头发被抓住而无法如愿。
  
   “住手!放开我!”
  
   男人紧紧抓着大声喊叫的理佳的头发,并抓着她的头重重的去敲地板。好几次,好几次,理佳渐渐失去了意识。
  
   男人终于松开手。意识模糊的理佳,感觉到男人粗壮的手臂伸进自己的两脚间。接着身体被高高举起。然后,就在这个瞬间,理佳的身体被猛力的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的声,同时整个屋子也猛烈震动。
  
   背后着地的理佳因过于痛苦而停止呼吸,她就像濒临死亡的芋虫蜷缩在男人脚下。……住手……求求你……住手。
  
   她在心中呐喊着。
  
   但男人却相当固执,朝着躺在地板上痛苦呻吟的理佳肚子,狠狠的踢了好几下。
  
   “哇!”
  
   又再一次。这次是胸部。
  
   “哇!”
  
   又再一次。这次是下腹部。
  
   “哇!”
  
   男人踢着理佳的身体直到没有力气为止,而理佳翻着白眼呻吟着。
  
   “怎么样啊,伽椰子,你以为可以跟我作对吗?”
  
   用脚底不断踩着理佳脸庞的男人如此说着,理佳则因 极端痛苦、屈辱、恐惧及憎恨而继续呻吟着。
  
   她感觉到洋装下摆被翻起来,裤袜跟内裤一起被拉了下来,双脚被左右分开,浑身是血腥味及汗臭味的男人趴在身上。然后,就在下个瞬间,猛烈的疼痛贯穿下腹部。
  
   “啊!”
  
   理佳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想要翻过身。但根本就无法动弹。压在理佳身上的男人,隔着洋装揉捏着她小巧的乳房,就像带着怨恨似的猛烈攻击理佳的肉体。
  
   “快,回答我,伽椰子……俊雄是谁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快回答……回答我……快回答我!”

男人如吼叫般的说着,继续享受着理佳的身躯。好几次,好几次的任意污辱着。
  
   她根本没有快乐的感觉,有的只有怨恨跟屈辱而已。
  
   “喂,俊雄是谁的孩子?……回答我,伽椰子……是谁的孩子……回答我……快回答……回答我!”
  
   不知经过多久的时间?压在理佳身上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后射精了。在恍惚的意识中,理佳感觉到了。
  
   结束射精后,男人抽出命根子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的穿上裤子。理佳躺在地板上,流着泪的双眼朦胧看着面前的光景、因无法对焦,男人的身影产生双重的影子。
  
   站起来的男人,低头看着躺在地板上的理佳,“这个堕落的女人,死掉算了”。然后,把理佳丢在身后,转头便走出厨房。
  
   绝对不能原谅。
  
   忍受着全身侵蚀般的疼痛,理佳坐起身来。一个猛然的咳嗽,吐出掺杂了鲜血的液体。她用因擦伤而流血的手背拭去眼泪跟唾液,拖着坐在地板上的身躯往厨房爬去。 鼻血不停的涌出并滴落在地板上。
  
   “畜生……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
  
   她打开厨房柜下面的门。门里面倒吊着好几把刀子。理佳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抓起已经有点锈的厚刀菜刀。紧紧握住泛着黑光的刀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走在走廊的男人背后靠近。
  
   男人没有注意到从背后靠近的理佳。一瞬间,理佳被一股不可思议的记忆幻觉给迷惑了。
  
   记忆幻觉?
  
   ……没错。之前我也曾做过这样的事。像这样从背后刺杀男人。
  
   理佳两手紧握着厚刃菜刀,放在腰际的部位,站在男人正后方。性器官因强行插入而感到疼痛,露出的大腿内侧感觉精液慢慢流出。
  
   理佳调整好呼吸。然后,像是整个人冲撞上去似的,将厚刀菜刀刺中男人背后。

  
   “喔——”
  
   生锈的刀刃划开结实的肌肉,男人仰着身子,发出了呻吟。
  
   “喔呜……你……厉害哦。”
  
   理佳手里握着厚刃菜刀,除刀柄之外,刀刃完全插进男人背部的肌肉。看来刀尖已经从男人腹部刺穿出来。
  
   男人以背着理佳的姿势,瞒跚的走了一、两步,接着身体摇摇晃晃的停下了……就这样扑倒在地;两手仍握着厚刃菜刀,仍贴在男人背上的理佳,发出”啊!”的声音。冒出的鲜血让双手湿湿滑滑的。
  
   “……伽椰子……你这家伙。”
  
   倒地的男人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理佳。
  
   “啊……”
  
   背着抓着厚刃菜刀的理佳,男人扶着墙壁又摇摇晃晃的想站起来。蹒跚的走了二、三步之后……又停了下来……像蹲下似的倒地。躺在地上,身体像是痉挛似的微微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然后,就一动也下动了。
  
   蹲在走廊的血泊当中,理佳呆呆的看着男人的尸体。再缓缓看着自己的双手。涂着美丽指甲油的手指,沾满湿黏又带着腥臭味的鲜血。
  
   她的眼泪不禁掉下来。大滴大滴滑落的眼泪,在下颚跟鼻血混杂在一起,然后再滴落地板,然后,下体感到阵阵的疼痛。
  
   “丰岛。”她无意识的呼喊着。
  
   “……丰岛。”
  
   在过度悲伤及绝望中,理佳想起曾经非常喜欢的丰岛裕二的脸。自己曾经是那么的爱他,那么的想他,经常在梦里见到他……然后,理佳突然有种想法……
  
   “我之所以这么不幸,是因为丰岛他没有接受我的爱。”
  
   人类所有的情感当中,“憎恨”是唯一能够根本的、长期间的强烈影响人类的情感。而可以证明的是,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人们,至今仍无法遗忘二千年所产生的怨恨,且日益的增强;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人,十四世纪时,在土耳其的奥斯曼帝国统治下,被逼迫从原本信奉的基督教转而信奉回教,使得阿尔巴尼亚的人民至今还强烈的继续着;怨恨着;江户幕府为让平民的怨恨能集中于一点,故 编制“罪人”等贱民制度;非洲乌干达的弗慈基族,原本具有相同遗传因子的同民族人民,却生活于相互仇恨当中……人类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仇恨的历史。
  
   这些的仇恨,绝对无法用“爱”来消除的。没错,爱在仇恨面前显得相当无力。
  
   而且,有时候怨恨却带来难以相信的力量。
  
   我之所以这么不幸,是因为丰岛他没有接受我的爱。
  
   理佳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是需要“怨恨”力量的时候……一定要去憎恨某个人、绝对要让某个人负责。然后,理佳将造成如此结果的所有责任,都丢给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是的,都是丰岛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丰岛的错。因为他不爱我……那个时候,如果他接受我的爱,应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那个时候,如果他说喜欢我的话,我就不会这样的不幸……可是……我是如此的爱他……可是……只要为了丰岛,要我做什么事都愿意……可是……丰岛现在却跟别的女人……无法原谅!……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理佳抬起头,想起对丰岛裕二的怨恨,甚至想杀了他!怨恨、怨恨,怨恨,完全无法抑制。
  
   ……都是丰岛的错……都是……丰岛的错……都是丰岛的错。
  
   理佳是如此的不幸,而丰岛裕二现在却那么幸福的生活着。跟理佳以外的其它女人高高兴兴的笑着。完全不能原谅这种不公平。
  
   然后,理佳决定现在要去找丰岛裕二。她决定立刻就 去丰岛裕二那里,从他那里夺回幸福,让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她明白应该怎么做——就像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理佳清楚的知道。




后记
    
   那是我跟刚雄结婚那年的年底。
  
   还是新婚的我们在建筑于箱根湖畔的老旧旅馆度过了好几天。虽然刚雄什么都没说,但这次旅行一定是为了弥补因工作太忙而无法去蜜月旅行的遗憾吧。

  
   这栋仿佛遗世独立于冬天森林里的旅馆,是改建自早期贵族大宅邸的洋楼,眼前有着一片英国风味的美丽庭园,而在更里处则有如镜面般的湖泊。
  
   居住几天后的某个早上,我不知为何在天还没亮就醒来,偷偷的从睡在旁边的刚雄臂膀里溜开,全身亦裸的走到窗前。虽然屋内非常的温暖,但玻璃窗并没有因空气干燥而起雾。
  
   我打开窗帘,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然后——因展现在眼前的景色太美而感到惊讶。
  
   这真的是自然景象吗?
  
   就像是冰冷的水放置一夜而变成热水似的,从宽广的湖面升起如干冰般的雾气,低低的在湖面上漂流着。
  
   雾逐渐的从湖面涌上来,宛如啤酒泡沫从杯缘溢出来似的,慢慢的从湖泊溢出,并朝我们居住的旅馆飘过来。
  
   梦幻及优美的程度,让人怀疑那是这个地球上的景致。我全身亦裸的伫立在窗边,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黎明前的湖色。
  
   也想过把刚雄叫起床一起欣赏的。不过,我并没有那么做。因为我想独自占有这个美景。
  
   没多久,天色渐渐的亮起来了。终于,从围绕湖泊的山陵线出现清晨第一道曙光,照射在雾气笼罩的湖面。
  
   “……啊。”
  
   我恍惚的发出声音。然后,像是被诱惑似的将窗户打开。瞬间,令人无法相信的冰冷空气窜进屋内,让我发烫的身体舒服的冷却下来。身体表面感到有点刺麻,意识也神游远方。
  
   “……啊。”
  
   我再次发出愉快的声音,闭上了眼睛。然后,想起体内有个小新生命正孕育着。在无意识中我的脸松懈下来。就在几天前,医生告诉我怀孕了。但是,刚雄却还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好几天了,我把这件事放在心中,想将把它当成自己独享的喜悦。
  
   被冰冷的空气包围,我慢慢不断的做深呼吸。从身后宽敞的屋内传来刚雄规律的打呼声。从湖泊那里,则响起早起鸟儿的呜叫声。然后—

—那个时候,感受到这一生当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没错。那天,那个时候——我十分幸福。从未有过的安心,从未有过的满足,紧紧握着前往未来的幸福车票。
  
   说不定……到目前为止的不幸,从现在开始都会被今后的幸福给弥补起来、我是如此认为的。
  
   说不定这世界真的有上帝的存在,注意着幸福有没有公平的分给每个人……现在,上帝或许也在哪里看着如此的我 ——
  
   凝视从冬季的湖泊所浮起的雾气,我是如此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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