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房守日(真田豪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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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辰之冬

壬辰之冬

(一)
去見若的時候,我一直有着一種緊張的情緒。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麼。
若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給我的印象極為憨厚。但骨子裏是個感性細膩的男子。

若很愛寫作,定期會在博客裏寫一些也許無法被别人看懂的文字。我每次看到他的文字,總覺得是一種享受。尤其是這兩年。文風一直在一種悠然中飄蕩,讓人看到一個簡簡單單,飄蕩在塵世間的靈魂。卻是細膩的描述,務求精准的用詞。

我和若是相交多年的朋友。知道他心裏的那個靈魂敏感而脆弱。他筆下的男生永遠是一個叫做城的男子,我有時候會想,若為何會給主人公取這麼個名字。因為我知道若筆下的城,其實是他自己。

幾個月前,若家裏突發變故。我很長時間裏不曾見他。只能從他的文字裏看到他的掙扎,他的壓抑。若不是一個喜歡表達自己情緒的男子。他用城這個人稱傾訴他的情感,他的細膩,表現他的靈魂。

我好像有些懂,為何若會用城這個名字了。

  但這一次,我真的很擔心。

一處很悠然的咖啡館,人不是很多。春天的腳步遲遲不來,户外下着我都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天的雨。空氣裏彌漫着濕漉漉的糾纏感。這裏是我和若常約定見面的地方。若是個很喜歡懷舊的人,同時又喜歡發現一些環境氛圍不錯人又不多的地方。就像他的星座雙子一樣。這一點很讓我佩服不已。我整個人永遠是這麼慵懶,期待别人帶給自己驚喜,同時自己又不願意四處去追求。

不錯,他就在那裏。永遠比我早到的若,幾乎很少看到他焦急的等着誰。他的手裏永遠少不了的是書。若在很多人眼裏是個有些古板的人。不用信用卡,很少吸煙,不怎麼好喝酒。永遠看紙質書,而且看的書涉及軍事,曆史,哲學多方面。這一段這個細膩的男子手裏基本放不下的安妮寶貝的作品集。

這一刻,我從書本的背後,似乎讀到了一縷憂傷。

怎麼會突然會想起讀這個系列的書?我和若之間從不需要虛假寒暄,因為這是我們多年來相處的習慣,直奔主題。不浪費時間。

因為彼岸花,若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到我的耳中。

我知道若很喜歡這種被稱之為法華四花的植物。常聽他嘴裏念叨最多就是:情不問因果,緣注定生死。

我也知道,若家裏出的事情,對於他,意味着什麼。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接他這句話,嘴裏冒出另一個問題:家裏,還好嗎?

談不上什麼好不好的,一切就是那樣。我還得繼續活我自己的才是。

有道理,今天想喝什麼,我來買單.

你也知道,我迷戀的是什麼,塵世間呵呵

好吧好吧嗎,說不過你,只是這裏没有塵世間的單品,你得退而求其次。

行,那就點這裏我最愛的美式吧。

我知道,若其實不很喜歡喝咖啡,他曾和我說過:味覺和嗅覺退化越來越明顯,也許有一天會吃飯味同嚼蠟。

我知道若在看玩笑,一個講究優雅的細膩男子是不會等到那一天的,我知道如果他感覺自己真快到了那一天。他不會把自己
鎖在日吉台裏。他會在日海縱身一躍的。

若就是這樣一種性格的人,至少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一直覺得他的身上流動着他自己形容的武士道之血。

但若的心裏,卻一直居住的一個小孩子。一個裝大人的小孩,一個不怎麼會哭的小孩。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孩子。
(二)
沉思之間,咖啡依然送到。若收拾完書本,淡然的對我說:想聽聽城的故事嘛?

似乎串通好的,咖啡館裏悠然的音樂放出了almost Love。若靜靜地對我說:這是汐喜歡的音樂。

汐是誰? 汐,是城喜歡的女孩子。

我知道若又要開始慢慢的開始述說了。若的聲音從來都是那麼從容,有一種穿透力極强的感染力。我曾經問若:為何不去做咨詢師,你的聲音很適合。

若回答:這個時亻弋裏,缺的不是咨詢師。缺的是記錄者。記錄周圍的一切,整理成卷。

那麼,你整理完會怎麼辦?我問道。

整理完,我會放在一個很密閉的角落。當這個時亻弋走向終結,新的時亻弋的人看到這塵封的卷宗。會明白他們之前那個時亻弋是如何的頹廢,是如何的荒唐。說這段話的時候,若的語氣很剛硬。

若是一個愛書如命的人,他筆下的城也是一樣。當我讀完他公開的那一部分博客,知道城要做什麼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城喜歡的女生,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的。

一度,我曾經勸過若,找一個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成家。

若用一種不屑回答我:我喜歡的人,也許不是那種能和你安安穩穩成家的女孩。

但你對人很好啊?為何會給自己准備這樣的結局?我有點不理解。

因為這就是我,我需要一個人陪伴,但我又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往往不是那種安安穩穩的類型。

你喜歡那種有梦想的類型?是的,那種對於自己想要什麼很明確的女孩,但還不是那種物質化的。

那麼,你覺得這樣的女孩會需要男朋友嗎?通常意義上的男朋友。

若没有回答我的話,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避而不答。

好吧,我還是没猜出來汐是誰。

咖啡店裏,城的形象漸漸的湧現。一個那時幾乎陷於一無所有境地的男子。

汐坐在城的面前,一如既往的純粹。城最喜愛的,就是這種感覺。他很貪婪的想要永恒,但是他知道,要不到。汐不是那種願意受到束縛的女子。但她同樣不願意在這個當口明確的傷害城。

汐說:城,你要有心理准備。我還不想被束縛。

城有一種預感,自己終究没有辦法再進一步。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滅,咫尺天涯。

只不過,城不是那種容易死心的人。對於感情,城從來執着。對於感情,城從來無法把握。

對於感情,城始終只會 默默地等待 最後 默默地走開
(三)
城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三年前的一場劫難,讓本來幽默多言的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沉默寡言。

和若自己一樣,城的內心極度細膩和柔軟,而且很少讓人進入。他自己知道,那裏只能一個人呆在那裏。靜靜流淚。

和汐分别不到二十四小時,城在家裏独自一個人流淚。

好像那一瞬間,他回到了那個三年前的時光。孤独無助更甚於那時。

三年前的城,個性更為極端。所以他不能忍受自己的那份完美被用另一種方式毁滅。所以,他用自我毁滅表達他的不滿,怨恨。

直到現在之前的那一刻,城對自己的那段經曆依舊感到決然不後悔。

但在這一刻,城很害怕。害怕他回到輪回之中。

汐對城說:你不欠我的,好好活好你自己,就不欠我了。

就像兩個月後汐要離開這個城市一段時間裏對城的留言那樣:我會想你的。看到後,城在電腦屏幕前泣不成聲。

城知道汐說的不是謊話,汐在乎和城的關系,她心裏有城的位置。只不過,城知道,那似乎不是城想要的那個。至少,現在是這樣。

城開始在家裏慢慢的寫作。他的文筆永遠在一首almost love中完成。他知道,也許在他寫作的那一刻,汐也在聽着同樣的歌曲。至少這一刻,他們在做着同樣的事情。

至少在這一刻,城很滿足。

春節就在眼前,城陪着老師去普陀山旅遊。回來急急忙忙的去和父母匯合。時間過得無比忙碌。內心依舊是空空的,城對自己說。

他知道內心的空是什麼。一個等待了三十五年的梦,依舊没有尽頭。
(四)

陰雨在這個立春已過的壬辰年繼續的。似乎要無尽頭似的,有傳說是白娘子在找許仙,有傳說是天漏了。

對於城,更像是他的淚水。包含着憤怒,哀怨。唯独,感覺不到恨。

三十五年來,城第一次失眠。第一次在被窩裏幹嚎,第一次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我曾經問過若,城算不是算是一個成熟的人。

若回答:城是一個世間難得的癡情的人,感情細膩而豁達,能為所愛的人付出一切的男子。或者說,他和我一樣,是一個前世欠債太多的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若臉上浮現出他那一慣的自嘲表情。只有我能讀懂他話語背後的悲傷。

若是佛教徒,信前世因果輪回。或許就像若一位朋友所做的梦裏所見到那樣:若前世裏独占着資源,卻只給他的家人很小的空間。若說過,他的前世恐怕是花花公子,欠下無數情債。

所以,今世要幫助美女度過難關,才能實現救贖。若很正經的回答我。

我知道若不需要我的回答。所以我喝一口已經有點變涼的咖啡,繼續洗耳恭聽。

城的幹嚎撕裂之極,如果他不顧及父母的感受。恐怕整個大樓裏都會充斥着他的憤怒的難熬尖叫。
  
没有眼淚,城的眼淚要到五個小時之後才輕薄而出。只為那句飛信:我會想你的。

這一瞬間,城在星巴克裏五小時的等待,在桃江路酒吧裏的怨氣早就化作烏有。他想到的只有那句話:我忙得飯還没吃,我身體不舒服,發燒了。。。。。。

城的腦海裏,忘卻不了汐的印象。那個似乎永遠不迷茫的女孩,那個永遠為自己梦想努力的女子,那個永遠會對自己說:活好自己才是不欠我的知性人。一個內心独立,精神强大的個體。

城知道,自己不想讓汐離開的背後,是自己的那種不自信和控制。

城的理性告訴自己,該放手了。但他的感性卻瘋狂的告訴他:毁滅吧,城。没有了汐,你什麼也不是了。。。

城繼續看安妮寶貝的書,就像他在星巴克裏等汐的那五小時裏做的那樣。一頁一頁,慢慢的讀完。

他在almost Love的歌聲中寫作,在讀完幾頁《彼岸花》後占卜。歌曲給他憂傷的力量,讓他有很好的寫作情緒。書給他很好的心堵的感覺,讓他在占卜的時候可以充分發揮。

所以,城的文筆和他的占卜完畢後,他會放另一段交響曲。讓自己喚醒。

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没有亻弋價的。
(五)
城知道自己遺傳的血統,有一個早晚要發作的心疾。卻没想到,這一次,發作的如此之早。

城的父親便是一個有心疾的老人,城很早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這個樣子的。但他同時也知道,死神塔納托斯的詛咒,不是那麼容易解除的。

看若的筆法,頗有些時空穿梭的感覺。神話,曆史,傳說,人文交織的文字。城三年前險些接受修普諾斯的召喚。這一次,輪着塔納托斯了。

那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沉悶感。壓抑在心頭的疼痛不是那種劇烈的折磨,而是一種淤塞的隱痛。城自己的感覺,是心裏的某根血管莫名變窄,血液的流動在這裏明顯的變緩。

城午睡的時候,聽得見自己心裏的不規律跳動。那種以前聽不見的跳動聲,急促和緩慢的交織,疼痛和胸悶的結合。甚至,城感覺到自己胸口往下憋陷的感覺。

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城和自己的身體進行着對話。他聽到了自己心脏的呻吟。

汐南行,城每天都會去看汐寫的文字。每晚都會寫很長很長的文字給汐。起初的幾天,文字裏透出的都是擔憂

城知道,除了對汐的擔心,還有城對自己的擔心。

汐回的文字很簡潔,她把更多的文字寫在微博裏。記錄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給城看她拍到的景色,人物。汐對城說,她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很容易驚醒。

城看到的是汐的淡然,和以前一樣的那種淡然。那種淡然,深深在城的心裏烙下印記。

城知道,自己的那顆心脏已經半殘廢了。接下去如果還是自我折磨,裝可憐並不可能挽回一切。

城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太多了。

城知道,自己如果這麼繼續下去,浪費的只有是自己有限的生命。

那麼,城接下去會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下繼續他的瘋狂狀態嗎?我打斷了若的描述。內心裏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我看着若,臉上寫滿了擔心。
  
若一口氣喝完杯中的咖啡,嘴角露出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笑意。

我眼前似乎看到了幻象:城的身影變的和若漸漸地重合。一樣的自嘲的口吻,一樣淺淺的笑意。

我等着若說話,不,是那個熟悉的口吻說話。

我知道那句著名的台詞:愛欲之人,猶如持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爱欲之人 犹如持炬 逆风而行 必有烧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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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若很喜歡這句《四十二章經》裏的這句話。我知道,除了我,還有很多人喜歡他慢慢的喝完一口茶,用他特有的那種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吟出那種韻味。

  一種絕不遜色於柳雲龍老師的韻味。

  但若遲遲没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我,這絕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若。

  剛去完杭州?我也不知道嘴裏怎麼冒出這麼一句。

  是的,從塵世間回來。繼續被人稱作彼岸花。說到這個,若的臉龐泛出一種我習慣的血色,和他之前的蒼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我知道,他說的是他每次去杭州必去的那家咖啡館---塵世間一箱子。

  每次城給汐帶咖啡豆,基本都是從那裏帶的。

  而和這家店的結緣,恰恰是因為去杭州看彼岸花漫山遍野盛開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

  那一次,汐再一次和城失約。

  城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失約。他基本是一個人在杭州的白天行走。晚間則和安達在旅行者小酌。極少喝醉。

  城不是那種越喝越清醒的人,但也極少喝的酩酊大醉。

  每次走出杭州城站,城都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一種對這個城市的溫馨感覺。

  若有時候半開玩笑的和我說:哪天不為五鬥米折腰了。威海和杭州肯定會選擇一個城市長期居住下去。

  我知道若說的是實話:若是一個會生活會工作的自由者。他絕不會一個月上三十天班,為豐厚的加班費瘋狂。也不會混日子,在慵懶中度過工作日。若是個把所有工作進行完畢後安安靜靜躲在角落裏看書的那種人。

  而在尘世间,我知道若找到了家的温馨。我知道每次若去那里,都会让老板推荐一杯单品,悠然的坐在老板对过。有时候还会带上瓶红酒,千里送鹅毛般的赶去约人共饮。

  在尘世间,若找到了一种别的咖啡馆无法带給他的溫暖。一種家的溫暖,一種若和城缺少的溫暖。若不認為那是和諧,而是一種溫暖。家人般的聚集,嬉笑,溫馨和關懷。老板對工作的關注。老板的徒弟那種熱情和認真,彼此間打鬧時候的真情流露。若是一個旁觀者。但現在越來越是一個參與者。

  我好像在若的表情裏讀到了些許的陽光,這是以前我很少能讀到的。以前的若很健談,但只有和他相交甚深的人,才能從他文字的背後讀到他的憂傷。他筆下的那個城,從來就是他自己。

  我有點不確定,看着眼前的咖啡杯。一杯已然喝完。但好像還有很多話,堵在心口。

  我的大腦裏暫時短路了下,刹那間空白了半秒。等回到這個時空的岔道口,只聽到若的聲音:一瓶冰白熊。依舊是那樣的洪亮清澈。

(七)
我們去O'Malleys喝一杯吧。我對着若說道。

  那喝完這一瓶再走,若回答我說。我知道若的脾氣,勸阻是没有任何用處的。若的心脏,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能過度操心。

  户外的雨已然停歇,走在略顯寒意的道路上。我兩相互無言。若依舊是那副散漫的走法。我一直說若是個独行俠般的走路風格。身着黑衣的若,在我眼裏,和以前一樣,是個像看起來像風一樣,內心裏如同水一般的男子。

  我和若都喜歡這家在桃江路上的O'Malleys酒吧。若這段時間經常就在這裏坐很長時間,或者一個人,或者陪朋友。若做完占卜也喜歡窩在這裏,找一個不那麼喧鬧的角落,喝着他喜愛的白熊或者福佳,靜靜地看書。待到夜半三更,靜靜地回家。更新博客。

  在almost Love的歌聲中。

  若的文字越來越洗練了,之前他的博客有一種漂浮感,只有知道他事情的人,如我,才能看出他文字中的意義。我問過若,為何要把城的經曆寫的如同天書。

  若那時一臉壞笑的看着我,用歡快的語調回答我:我寫的,就是一般人看不懂的文字。

  若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大男孩,只不過現在和過去相比,似乎憂傷淡淡的爬上了他的眉角。尽管他還一直是那個腳步飛快,說話不停的男子。但很長的時間裏,都是一個有時候讓我最擔心的朋友。

  尽管我知道,若對於别人的關心,要遠遠多於對他自己的。

  我知道,那個清早爬起來更新微博,看到喜歡的女孩子喉嚨啞掉,在第一時間送藥去的男子。是有多麼喜歡那個女孩。

  我也知道,若的情感,一直隱藏在他的心底,極少保留。而一旦受到傷害,就會是一道極深的傷口。

  若是個對塔羅極為情有独鐘的男子,他自詡為塔羅推演師。當我開玩笑說他是算命的時候,我感受到他的怒氣。尽管他没沖我瞪眼,也没沖我發火。

  這個一直喜愛曆史的男子,曾經用了一個小時,給我解釋所謂的推演,所謂的普魯士軍官團制度,所謂的德國總參謀部,所謂的施利芬計劃。

  他只做推演,從不做決定。即使已經看透了局面,即使早已感覺到對方的實質。

  這也許就是這個內心細膩的男子最大的精神力量所在:擁有上升天蠍的控制力。

(八)
O'Malleys的座位在平時似乎永遠不那麼緊張。若輕車熟路的找到他平時最喜愛坐的地方,一樓的某處轉角。

  我理解為何若喜歡這個位置,透過玻璃,我可以看見演出舞台的全貌,包括每個入口。若似乎很喜歡通過這樣一種方式來觀察周圍。而我則認為,若其實是希望被别人用這種方式觀察着。

  透過玻璃,我看到的是一個拿着大杯福佳,慢慢看着書的身影。

  不知怎的,我內心的憂傷,漸漸地泛了出來。

  那個熟悉的身影的背後,究竟隱藏了多少憂傷。一個傷痕累累的心靈裏,還能住的進人嗎?

  若依舊是老習慣,深深喝一口啤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呼吸的聲音,很輕。

  你猜猜,城和汐將來會怎樣?

  我的胸口發悶,想學若深深喝酒的樣子。卻差點被嗆住。若笑嘻嘻的看着我,湊過來拍拍我。

  别緊張,别緊張,猜猜看。猜猜看。

  我想,城和汐不會再在一起了。我定定神,緩緩說出我的難受。我感覺若和路上有些不同,一個小孩子一樣的若。一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若讓我暫時没辦法接受。

  就像 我没法接受自己給城設定的結局一樣。

  我們都有一個希望美好收尾的作品之梦。都希望男女主人公最後能夠皆大歡喜,都希望能守得雲開見日出。都希望有情人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最後一刻,我知道,我依舊等待着一個奇跡能出現在我面前。

  那是我唯一的支柱,是我認為唯一可以依靠的住的東西。只要有個這個人,縱然天崩地陷也毫不畏懼。

  若,城,我,都是這樣的人。

  所以,你斷定,汐不會和城在一起。若再喝一口酒,口味還是那麼的淡然。淡然的看不到憂傷,淡然的讓我緊張。

  我有種從未有過的緊張,因為眼前的若,變的讓我很熟悉。

  熟悉到我自己的內心變的冰冷。

  我清楚的記得那個春日的下午,我在病房裏看到若的情景:陽光無法完全透入的房間。若那明顯顯得憔悴的面龐,以及那仍然桀驁不馴的風骨。

  兩次透析,每次都要保持三到四個小時不能動彈。如果說第一次是在半昏迷中渾渾噩噩,那麼第二次就是在無比清醒的狀態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發白。如此的毫無血色。

  而此刻的若,依舊和自己的母親囑咐着,讓她去給自己的朋友打個電話,讓他放心,自己平安。

  和若比起來,我發覺那時的自己,才是一個真正的病人。

(九)
  兩個生命軌跡如此接近的人,就這樣在三年前的春天相遇。

  而季節的春天嗎,卻不屬於我。若日後出院的時候,對來接他回家的我這麼說道。

  若是一個極度頑强和理想主義的人。在重症監護室,他差不多是一個唯一能動的人。唯一不動的下午,是因為隔壁的患者家屬來探班,他不忍讓他們看到他能夠動彈引發的負面效應。

  那一周即將過去的晚上,若打心底不願離開這個環境。

  那時的我,已經不想知道外面變成什麼樣子了。若點燃一支煙,繼續淡然的慢慢說道。

  就像那天走出病房,你對陽光的無法適應一樣。我補充道,伸出手去:給我一支煙。

  你不是從不抽煙?若的表情有點奇妙。

  很難得想抽一支,我學着若的淡然口味說道。

  在微微的煙氣漸漸散去的那一刻,我看見若慢慢的揉搓着自己的心窩。

  怎麼,又不舒服了?

  若很艱難的回答說:恩,又是哪根血管變狹窄了吧。口吻似乎在說别人,口氣永遠都是那麼輕松。卻那麼着讓人感到壓抑,心疼。

  那麼,你現在感覺怎樣。是不是反對我的結論?我知道,這個時候顯得過度對若的關心,是毫無用處的。

  若需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分散注意力。若的心脏疾病,就是城的疾病。也是我的。

  我們都在一場可以控制的消耗中消耗過度,我們都在一場不應該陷入過深的地方陷入過深。我們都在自己內心的極度不安全感中度過很長的歲月。很長的時間裏,我們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若淡淡的告訴我:因為我們感覺,不安全。因為我們迷失了自己。

  自己?我把煙吸到過濾嘴,才不舍得似的摁熄滅它。我看着若,心裏又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這個永遠淡淡說話的男子,是不是哪天也會像城一樣突然失態?

  若又點起一支煙,眼神迷離的看着我:你愛自己嗎?一個瘋狂折磨自己的人,絕對不夠愛自己。你我都知道,裝可憐挽不回汐的心。更何況,汐的心,從來就没給過城。

  那你會怎樣寫?相濡以沫,但還是相忘於江湖?我有些氣惱。我覺得這雖然是若一貫的筆鋒,但如此的結果我仍舊覺得無法接受。這樣的城,這樣的若,這樣的我,接下去會怎樣?

  若靜靜地看着我,任由手中的煙慢慢的燃尽,嘴角露出一副非常有意思的笑意:你認為我只會這麼一種詞匯,你認為我還是那個過去的那個風格,你認為我,你,城都只能這樣嗎?

(十)

我發覺若的眼神變了,眼神裏充斥着殺氣。

  自從汐從南方回來,城就很少和她聯系,似乎成了一種定式。城知道汐有了男朋友,而且還和城有過幾面之緣。

  城默默地漸漸接受這個事實,默默地繼續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城想起嘉樂給自己起的那一卦: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

  嘉樂是在困頓時刻給過城莫大支持的男子,若這麼對我說過:滴水之恩,必當湧泉。

  那天城無比困倦,不願意再繼續這麼折磨下去的時候,再次尋求嘉樂的幫助。便得到了這一卦象。

  若是不能往前進,就應該退後一步。嘉樂用他一貫的語氣。那一晚,城在細雨中打着傘,没讓自己淋濕。

  因為若不喜歡被淋濕的感覺,這一晚過後,城對汐的愛情,已經死去。

  事情有時候就會變成無法想象的狀態,一個之前困頓的局面,可以忽略不計。就如同城對汐的依戀一樣,在一瞬間化作春水東逝,只因城知道,他依戀的汐,只不過是一個幻想,一個自己營造出來的汐。

  城没那麼大度,但絕對感覺很細致。他知道汐的男友對他有戒心,情有可原。而汐的微薄也越來越少,不是因為大家認為的原因,只是汐的心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兩個人不是平行線,永不交錯。他們只是在機緣到來時相遇,不再談感情,只談論些高高興興的事情。汐敬重城,城呢,也開始自己聽故事,寫故事,說故事的習慣。

  只是,城不習慣一個人,僅此而已。

  所以,不是相忘於江湖。而是江湖本就不存在。若喝完杯中的福佳,一臉壞笑的看着我。

  我看到了若因為心疾掙扎而顫動的手指,看到了城那晚在嘉樂面前流淌的淚水。一切的一切,都是讓我無法接受的事實。卻必須要去接受。

  一如城和若家中的變故,支柱的倒塌,重新構築的艱辛。

  一如我和淇之間的感情,糾纏,容納,同樣的掙扎。

  我知道若答應嘉樂,在江湖上出場做占卜師,起初為的是化解自我的情緒。後來繼續被嘉樂的言語感染:做一個說故事,聽故事,寫故事的人。

  而城和汐從不故意巧遇,依舊保持着雙方都能夠接受的距離。互相祝福,只是汐永遠不知道當城傷心時該怎樣安慰城,以前不知道,現在不知道,將來也不會知道。

  就像城和汐共同的朋友雅所看到的那樣,這是一種奇妙的關系。

  我知道若的心疾越來越重,而他拒絕我要他靜養的建議。若說自己還没到靜養的時候。若自詡為把光的種子散播出去。做這個時亻弋真正的參與者和書寫者。無論我和嘉樂怎麼勸他都無法讓他早睡。

  若的消耗,遠遠比我的想象要大得多。占卜消耗的精神,他通過冥想來排空,通過沐浴來散發黑色的能量。

  尽管我知道他能轉化,但真的不願意他繼續這樣消耗。但我知道,在這方面,我真的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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