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山古坟出土铁剑铭文中的称号和姓
真田豪/作


译者序:

本文译自前川明久先生的著作《日本古代氏族和王权的研究》第一部《古代氏族和氏姓制的形成》中的第三章,翻译过程中参考了《记纪》等其他一些书籍,并加上了一些注解(原文没有注解)。之所以要译这篇文章,是觉得前川明久先生关于稻荷山古坟出土铁剑铭文的分析与研究,非常有启发性,值得所有古代史爱好者一读。本人水平有限,翻译过程中可能会有错误,希望各位历史爱好者多加指正。

译文:

  琦玉县稻荷山古坟出土的铁剑一共有115个字的铭文(注1),对于迷雾重重的五世纪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铭文记载了乎获居臣(直)自上祖意富比垝以来的八代系谱,并指出其家族世代为大王的杖刀人首,乎获居臣(直)自己协助在斯鬼宫的获加多支卤大王治理天下,于辛亥年七月铸造了这把铁剑,以记载其家族事奉大王的由来.

  现在我们将铭文中所说的八代系谱列举如下:

  初代:上祖名 意富比垝 二代: 其儿 多加利足尼 三代: 其儿名 弖已加利获居

  四代: 其儿名 多加利披次获居 五代: 其儿名 多沙鬼获居 六代: 其儿名 半弖比

  七代: 其儿名 加差披余 八代: 其儿名 乎获居臣(直)

  其中,第八代有“乎获居臣”和“乎获居直”两种不同意见.关于初代意富比垝,《古事记 孝元记》中记载大毗古命之子建沼河别命和比古伊那许志别命分别是阿倍臣和膳臣的祖先,《日本书纪》则将阿倍臣与膳臣的祖先比定为大彦命.对照《记纪》我们不难发现意富比垝的训读正是四道将军之一的大彦命(注2).

  对铭文记载的系谱加以分析,就可以发现在人名中夹杂的称号与姓,按顺序排列依次是:

  比垝(ヒコ)—足尼(スクネ)—获居(ワケ)—获居—获居—○—○—获居臣(直)

  很明显,称号与姓发生了变化.

  太田亮先生将姓分为原始的、制定的、官职的三大类,他认为比垝(ヒコ)、足尼(宿祢 スクネ)、获居(ワケ)都属于原始的姓的范畴.(《关于日本上代社会组织的研究》)但是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大和政权制定的豪族自称与尊称,阿部武彦先生则在其著作《氏姓》中认为原始的姓与大和政权制定的臣、连、君、直等姓有共通性.

  对于稻荷山古坟出土铁剑铭文中的系谱,已经有众多学者加以研究,并发表了众多的著作,其中知名的包括井上光贞先生的《铁剑之铭文》(《诸君》昭和五十三年十二月) 、直木孝次郎先生的《古代大王政权与铁剑铭》、佐伯有清先生的《臣?直》(以上见于《历史和人物》昭和五十四年一月)、黛弘道先生的《稻荷山古坟的铁剑和日本古代史》(《波》昭和五十三年十二月)及《稻荷山古坟出土的铁剑铭》(《历史手帖》昭和五十四年一月)等等.

  铁剑铭文中的“臣”字是否是“直”字,这一问题是由佐伯有清先生提出的,至今尚有争论.乎获居臣(直)如果是担任杖刀人首的畿内人的话,铁剑又为何会出土于武藏的古坟之中呢? 还有, 铭文中所说的辛亥年,究竟是四七一年还是五三一年? 下面我们就将针对这些问题来一一加以分析.


  一 乎获居的称号和姓


  铁剑铭文无疑证实了乎获居臣(直)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人物,“获居”其实可以训读为《记纪》中经常出现的“别(和气) ”.

  佐伯有清先生参考《记纪》等古代史料考察人名及其后裔氏族,从《懿德记》中的血沼之别、多迟麻之竹别等拥有“别”这一称号的氏族入手,认为在大和政权确立对东国的支配之前,称号中有“别”的氏族多分布在以畿内为中心的周边,并以西国为多.具体时间应该在四世纪后半叶至五世纪末之间.比如《景行纪》五十一年条中的伊予别君,《姓氏录 右京皇别下》中的针间别佐伯直等等.

  也就是说,在五世纪中叶以前,“获居”(别、和气)是大和政权势力圈下诸首长共有的称号,天皇、皇族、地方豪族在四世纪到五世纪之间都称“获居”.然而,随着五世纪中叶到六世纪之间天皇的权力得以伸张,他们开始以“大王”自居,并将公(君)、臣、直等姓赐于古来就支配地方的那些豪族.到了七世纪,“获居”(别、和气)就已经为公(君)等姓所取代(参见《日本古代别(和气)的实态》).

  佐伯有清先生关于“获居”是豪族称号的年代考证,是以历代天皇的和风谥号为依据的.我们列举一下几位有名的天皇,看看他们的和风谥号就会明白了.

  应神天皇: 誉田别(原名 去来纱别命 大鞆和气命) ?履中天皇: 大兄去来穗别

  反正天皇: 多迟比瑞齿别 ?显宗天皇: 袁祁之石巢别

  这些在四世纪后半叶到五世纪之间存在可能性很高的天皇,其和风谥号中都有“获居”(别、和气),这不会是偶然的.

  与稻荷山古坟出土的铁剑一样,江田船山古坟出土的大刀上也有铭文,其中的“□□□齿大王”看来应该根据铁剑铭文修订为“获加多支卤大王”(注3).这位大王就是我们熟悉的雄略天皇.而“乎获居臣(直)”恰恰反映了豪族由“获居”称号向“臣(直)”姓的转换过程.也就是说,在雄略天皇所处的五世纪后半叶,公(君)、臣、直的氏姓制度还处在萌芽期,出现了“获居”称号与“臣(直)”姓并列使用的情形.

  既然“获居”拥有相当于地方官国造的地位,那么朝廷予以赐姓就很好理解了.堪称日本国学集大成者的本居宣长在其撰写的《古事记传》中就指出:“和气与国造稻置类似,分处诸国,是治理其地之人.”《景行记》记载:“自其余七十七王者.悉别赐国国之国造.亦和气.及稻置.县主也.”

  佐伯有清先生据《姓氏录》及《旧事纪》指出针间国造之祖为伊许自别,针间别之称见于针间别佐伯直.这与“乎获居臣(直)”相似,都是在“获居(别)”的称号后加上“臣(直)”的姓.

  这样看来“乎获居臣(直)”的祖先,应该是五世纪武藏的地方豪族,很可能就是武藏国造之祖.铭文中的“加差披余”,大野晋先生在《铁剑铭文的读法》一文中将之比定为笠原氏.事实上,《安闲纪》元年条就有“武藏国造笠原直使主”的记载.距铁剑出土地 琦玉古坟群仅五公里的南方就有被称为“笠原”的地名.自此,我们可以认为“乎获居臣(直)”一族就是担任武藏国造的国造级豪族.

  值得注意的是“乎获居臣(直)”的父亲“加差披余”和祖父“半弖比”均没有获得“获居”的称号,反倒是之前的三代均有“获居”称号,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前文我们说到“获居”是有实力的豪族称号,很可能是到了“乎获居臣(直)”的祖父和父亲手上时,一族的势力有所衰退,而作为与天皇共有的代表实力的称号,只有与朝廷有从属关系的有力在地豪族可以获得.铁剑铭文中出现两代“获居”称号的断绝,证明此称号并不是世袭的.也反映出在五世纪中叶之前,从属大和政权的在地豪族,随着势力的强弱而有了是否拥有“获居”称号的区别.

  “乎获居臣(直)”经历了祖先和父亲两代失去“获居”称号的失意,但在担任获加多支卤大王的杖刀人首之后,在军事上励精图治,深得大王宠信,恢复了往日的“获居”称号并被赐于“臣(直)”姓.想来正因如此,才在大王赏赐的铁剑上,不无得意的刻上了家族的系谱以彰显其家世吧?



  二 乎获居臣(直)的出自


   接下来我们来探讨一下乎获居臣(直)是畿内人还是武藏豪族.前文我们已经提到其祖先意富比垝被比定为阿倍臣和膳臣之祖大彦命,大野晋先生则更进一步指出铁剑上的铭文就是阿倍氏的系谱.

   黛弘道先生认为乎获居臣(直)是畿内人,铁剑上的铭文并不是阿倍氏的系谱,而是与阿倍氏同族的膳臣的系谱.膳臣之祖磐鹿六雁命是无邪志国造的祖先大多毛比命的手下,与担任武藏国造的阿倍氏有上下级的统属关系.然而这不能很好的解释铭文中造此剑的原因.

   我们认为,乎获居臣(直)是阿倍氏一族的祖先.阿倍氏担任天皇近侍,是军事意味浓厚的中央氏族,担任由诸国造子弟编成的舍人军总指挥(即铭文所说之杖刀人首).

   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乎获居臣还是乎获居直,从姓上分析,“臣”和“直”都可能是赐于地方豪族的姓(当然也有可能是中央豪族的姓).如果乎获居臣(直)是生活在畿内的人,那为什么铁剑会出现在武藏的古坟之中呢?我们认为,乎获居臣(直)应该是生活在畿内,但其根据地在武藏的人.他将自己的系谱记载在铁剑的铭文之上,将铁剑交给了自己一族的武藏国造的子弟,让其带回了武藏,这充分表达了古人对系谱的尊重和重视.

   佐伯有清先生在考证之后指出武藏地区的豪族以“直”姓居多,并据此提出究竟是乎获居臣还是乎获居直的问题.加藤谆先生从铭文的书体上分析,认为铭文是不正规的楷书,有篆书和隶书的意味.几乎同时代的江田船山古坟出土大刀,其铭文风格也与此相似.篆书和隶书在中国秦朝时就已经形成,到了汉代使用更加频繁,大量出现在作为公文用的木简和竹简之上.在使用过程中渐渐形成了章草(伏见冲敬《书之历史》中国篇).铁剑铭文中的“臣”字应该属于章草一类,而铭文中的“臣”字从字形上看,更接近章草的“直”字(特别是第二划、第三划和最后一划).参考汉、魏、晋各代木简和竹简上的文字,乎获居后应该是“直”字(注4).


   虽然东国也有镰仓别(见《景行记》),但在大和政权确立对东国的支配之前,称号中带“别”的氏族多分布在以畿内为中心的周边,并以西国为多.从铭文系谱来看,乎获居直的祖先从第三代弖已加利获居开始就连续三代获得了“获居”的称号,他们应当是武藏在地豪族.而到了获加多支卤大王时代,也就是五世纪后半叶,随着大和朝廷对东国支配力的增强,氏姓制度也开始建立起来.于是在东国豪族的“获居”称号之后,又加上了“直”这样一个大王赐于的姓,那就是我们在铭文中看到的乎获居直.



  三 足尼(宿祢)和臣


  铁剑铭文系谱中第二代名为多加利足尼,“足尼”在《记纪》中被记为“宿祢”(スクネ).天武天皇制定八色姓,其中就有宿祢,而事实上宿祢在《记纪》中早已有记载,散见于绥靖、开化、崇神、敏达天皇卷.《孝元记》记载苏我氏之祖建内宿祢的后裔有波多八代宿祢、许势小柄宿祢等,其中波多八代宿祢是波多臣、林臣、波美臣、星川臣、淡海臣、长谷部之君之祖.不难看出,称宿祢者其后裔以臣姓居多.

  铁剑铭文中的辛亥年(四七一年)前后,正是五世纪中叶大王政权得以伸张之时.有趣的是,宿祢也出现在了天皇的和风谥号之中.比如允恭天皇《古事记》记为男浅津间若子宿祢,《日本书纪》写作雄朝津间稚子宿祢.允恭天皇在《宋书》中被比定为倭王济,是真实存在可能性很高的人物.

  与此相对,和“获居”称号曾是天皇、皇族、豪族所共用的那样,“宿祢”也并非天皇一族所独有.最明显的例子是五世纪时与大王家相对立的葛城氏.井上光贞先生在《日本古代国家的研究》一书中就列举了葛城氏的系谱.

葛城袭津彦――――苇田宿祢(《履中纪》及《履中记》)――蚁臣(《显宗纪》)
(《神功纪》)〡
       〡――玉田宿祢(《允恭纪》及《雄略纪》)――圆大臣
                                (《履中纪》及《雄略纪》)


  仔细分析一下上面这张系谱,可以发现其称号与姓是按照“彦――宿祢――臣”的规律变化的.

  圆大臣庇护杀死雄略天皇同母兄安康天皇的眉轮王,而遭到雄略天皇的进攻,最终圆大臣自尽,葛城氏就此没落.按《雄略即位前纪》记载,此事发生在五世纪后半叶.

  直木孝次郎先生在《奈良》一文中指出,苇田宿祢与圆大臣的“苇田”和“圆”都是奈良县北葛城郡御所市的地名.苇田宿祢与圆大臣极有可能是割据一方的葛城氏一族.苇田宿祢与玉田宿祢如果都是葛城袭津彦的儿子(注5),作为同时代的人而均拥有“宿祢”的称号,二人的子孙却不再拥有,那就说明“宿祢”的称号很可能并没有世袭,或者说使用的时间比较短.(阿部武彦《氏姓的起源》,见《历史手帖》五卷十二号)

  和风谥号中有“宿祢”的倭王济据推断死于四六○年前后,也就是说在五世纪中叶以前,“宿祢”很可能是畿内豪族共有的称号,因为在畿内以外的地区使用“宿祢”称号的很少.同时,使用“宿祢”称号的豪族,其后裔也多居住在畿内周边.

  关东上野国的山上碑有“新川臣儿斯多多弥足尼孙大儿臣”的文字,据考证建碑年代大约在天武十年(六八一年),碑文揭示大儿臣的家族与葛城氏由宿祢向臣转变的情况相似,这进一步验证了我们的推断.



  四 意富比垝与大彦命


  现在让我们来分析一下铭文系谱中乎获居直的上祖意富比垝,比垝(ヒコ)在《记纪》中被写成毘古(毗古)、比古、日子或彦,在很多的人名与神名中都有出现,散见于神代到钦明天皇之间的各种记载里.作为一种美称,六世纪之前有此称号的人多分布在以畿内为中心的周边以及西国.

  另一方面,天皇的和风谥号同样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线索,神武天皇据《古事记》记载称神倭伊波礼毗古,安宁天皇以下七代(即安宁、懿德、孝昭、孝安、孝灵、孝元、开化天皇)的和风谥号中都有“日子”,如果说这还是所谓的神话与欠史八代中的天皇,其真实性值得怀疑的话,那么此后的崇神、垂仁、景行、成务、仲哀各代天皇的和风谥号中也有“日子”或“毗古”,就不应该是偶然的了.

  其实早在《魏志 倭人传》中就记载着对马、壹歧的大官名“卑狗”,与邪马台国敌对的狗奴国有大官名“狗古智卑狗”, “卑狗”其实就是“比垝(ヒコ)”.也就是说,早在三世纪,“比垝(ヒコ)”就已经是豪族的称号了.

  前文所提到的葛城袭津彦据《神功纪》六十二年条记载曾出兵袭击新罗,而据同文所引用的《百济记》记载,被派去进攻新罗的是沙至比垝.可见“比垝(ヒコ)”是三世纪到五世纪之间豪族们所共用的称号.

  由于现在普遍认为崇神、垂仁天皇是最早的可能存在过的人物,而他们的和风谥号中都有“日子”,那么“比垝(ヒコ)”称号就是初期大和政权的建立者和豪族的共称(吉井严《天皇的系谱和神话》).

  据《垂仁记》记载,垂仁天皇的皇子大中津日子命是山边之别、三枝之别、稻木之别、阿太之别等众多氏族的祖先,当是真实性比较大的人物.然而,让我们看看仲哀天皇之后的应神天皇,其和风谥号中已经没有了“比垝(ヒコ)”这样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获居(ワケ)”.此后的履中天皇与反正天皇也是如此.这是否说明到了四世纪后半叶,天皇与豪族的称号已经由“比垝(ヒコ)”变成“获居(ワケ)”了呢?

  再来看看大彦命,在《崇神记》中大彦命负责平定高志道,其子建沼河别命负责平定东方十二道,吉备津彦平定西道,日子坐王平定丹波.《日本书纪》记载稍有差异,但大体上一致.大彦命当是编写《记纪》的原始材料《帝纪》和《旧辞》中就有记载的四道将军之一.作为阿倍臣和膳臣的祖先,大彦命的子孙后代留在祖先平定的东国经营着自己的势力,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井上光贞《古代的东国》)

  铁剑铭文上的辛亥年我们比定为四七一年,获加多支卤大王则比定为雄略天皇,那么乎获居直距其先祖意富比垝(大彦命)大约已有百余年,以八代计算的话是合理的.

  畿内古坟文化传播到关东的路径,可能有两条,一是走东山道的美浓、上野,二是走东海道的尾张、远江、骏河、甲斐、相模、武藏直至上总、下总、常陆、下野等地(甘粕健、久保哲三《日本的考古学》).大王政权对东国的支配,一个很重要的体现就是屯仓部民制的建立,我们推定前一条路线大约形成于四世纪末或五世纪初,后一条路线相对较晚,大约形成于五世纪中叶以后.东国子代、名代的设置在五世纪中叶之后也逐渐形成规模(佐伯有清《古代的日本》).

  铭文中乎获居直的祖先,从第三代弖已加利获居开始可能就已经担任杖刀人首之职,参与在东国设定部民之事.系谱中没有阿倍氏与膳氏的名字,是因为二者是在六世纪后才出现,而铁剑是在五世纪铸造的.

  对比“葛城袭津彦――苇田(玉田)宿祢”,从铁剑铭文中我们可以得出“上祖名〇〇彦(比垝)――其儿〇〇宿祢(足尼)”的规律.

  从第三代弖已加利获居开始,乎获居直一族就已经是武藏豪族,乎获居直出入大和宫廷,深受宠信.铁剑铭文上有上祖意富比垝(大彦命),是其经营东国在武藏设置部民的最好证明.



  五 杖刀人首与丈部


  前文我们已经分析了铭文系谱中从比垝(ヒコ)到足尼(スクネ)再到获居(ワケ)的变化,现在我们再来探讨一下乎获居直这位出入大和宫廷的人物与阿倍氏的关系.

  铭文明确无误的指出,乎获居直一族世代奉仕大王,担任杖刀人首.令制的授刀舍人,就源于东国国造选拔子弟编成的亲卫兵.杖刀人从字面上解释肯定与军事有关,当是带剑的宫廷护卫,是对敌人有较强威慑力的军事职务.

  在解释杖刀人和阿倍氏及武藏的关系上,佐伯有清先生在《稻荷山古坟铁剑铭文之我见》中提出了丈部这一观点.

  在武藏分布的丈部包括横见郡的杖部直某某(郡司少领、《正仓院庸布墨书铭》)、足立郡的丈部直不破麻吕(《续日本纪》天平宝字八年十月条)、多磨郡小河乡的丈直山继(少领、《日本灵异记》下七)。此外,《新撰姓氏录》右京皇别则记载杖部造为孝元天皇皇子大彦命之后。丈部的“丈”字在古代应该写作“杖”。按令制,丈部当为大藏省、宫内省、春宫坊管辖下的诸官司提供役者,在“大化革新”之前,就为中央政府机关提供杂役。(大塚德郎《平安初期政治史研究》)

  但是,按照大塚德郎先生的考证,丈部不仅仅是分布在武藏,而是在下总、常陆、上野、下野、相模、甲斐甚至陆奥的菊多、磐城、标叶、白河、磐濑、信夫、会津、耶麻、柴田、加美、新田诸郡均有分布。从为中央提供杂役及其分布地域来看,丈部很可能还负有边境防备之职。

  五、六世纪时东国的毛野,东北的虾夷均是独立于大和政权之外的,丈部所处的地域正位于大和政权东国经营的最前线。作为阿倍氏之祖,丈部一方面担负防卫毛野与虾夷、保护部民之职,另一方面则以武藏国造的身份负责向在大和的宫廷输送舍人。

  乎获居直的祖先担任着杖刀人首之职,而从获居称号突然消失两代来看,可能乎获居直的祖父半弖比和父亲加差披余是被派到了东国的最前线抵御毛野和虾夷,而作为系谱,是不能不把这两位也写上的。

  五世纪时铁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大王将铁制品赐于有实力的豪族作为荣耀和关系的象征。乎获居直的父祖常年在东国经营与警备,而乎获居直本人又辅助在斯鬼宫的获加多支卤大王,颇有功劳。获加多支卤大王赐给乎获居直铁剑,并允许其将八代系谱刻于其上,这就是铭文中“令作此百练利刀,记吾奉事根源也.”的由来。

  铭文的书体是带有篆意的隶书,隶书在中国的汉代时已经很发达和完善了。书体由中国传入日本,大致是顺着乐浪→百济→河内的路经传播的。铭文的书写者与篆刻者很可能是居住在河内的古市、志几、丹比郡的百济系渡来人。关于这一点,同时代船山古坟大刀铭文中的“书者张安”就是很好的佐证。

  《雄略记》记载皇后若日下部王住在日下的时候,雄略天皇从大和出发,沿着直通日下的道路到河内国去。途中登上高山眺望,看见有一所房舍的房脊上放着坚鱼木(注6)。得知那是志几大县主的房子后,天皇大怒,派人前去放火,志几大县主慌忙请罪,并献上一只白狗赎罪。

  上面这段记载说明雄略天皇的皇后若日下部王曾居住在志几,佐伯有清先生考证后认为铭文中的“斯鬼宫”就在河内的志几。乎获居直与雄略天皇是同时代的人,那么铁剑铭文由居住在河内的百济系渡来人书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注1:

1938年,琦玉县的稻荷山古坟被发现.1968年在整理文物时发现这把铁剑,1978年在清除锈斑的过程中,偶然发现有错金銘文,用X光探测得知正面有57字,背面有58字,合計115字。铭文如下:(异体汉字都改成今天的汉字,标点取目前学界通说)

正面:辛亥年七月中,记.乎获居臣.上祖名意富比垝.其儿多加利足尼.
其儿名弖已加利获居.其儿名多加利披次获居.其儿名多沙鬼获居.其儿名半弖比.

背面:其儿名加差披余.其儿名乎获居臣.世世为杖刀人首,奉事至今.获加多支卤大王寺在斯鬼宫时,吾左治天下.令作此百练利刀,记吾奉事根源也.


注2:

大彦命(大毗古命),《崇神记》说其负责平定高志道(《日本书纪》说是平定北陆),与其子建沼河别命、吉备津彦、日子坐王合称“四道将军”,是真实性很大的人物.


注3:

对于熊本县玉名郡菊水町江田船山古坟出土的大刀,其铭文中的“□□□齿大王”,历来有两种解释:

一说是“蝮”字之误,“□□□齿大王”就是反正天皇,因为反正天皇以牙齿好而名为“蝮宫瑞齿别大王”.

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是“獲(获)”字之误,“齒(齿)”字原文不清,很可能是“鹵”(卤).那么“□□□齿大王”其实就是琦玉县稻荷山古坟出土铁剑铭文中的“获加多支卤大王”,二者为同一人,即雄略天皇.从字数对应上来看,似乎后一种说法比较准确.而且大刀铭文中出现了与铁剑铭文同样的“治天下”的提法,当是同一位大王将当时还很珍贵的铁器分别赐予两处有力豪族.


注4:

究竟是“臣”还是“直”,实在是不好分辨,所幸这并不影响大局.


注5:

玉田宿祢在《允恭纪》中是葛城袭津彦之孙而非其子.


注6:坚鱼木,在房脊上横放着的大圆木,最初是为了压住房脊的,后来成为宫殿和神社建筑的特殊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