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之根

云间舞鹤/译


                          日本民族究竟是何来历?他们出自何方,又起于何时?

                                            by Jared Diamond

    摘要:日本人的起源之地无论是在日本本土还是在东亚大陆都是一个颇具分量的政治论题。各种理论或指向朝鲜势力的影响,或追溯阿伊努族的渊源,相关证据自相抵触。一种独树一帜的理论就此形成,择采两派之长,综合出令人耳目一新之说。

    日本民族究竟是何来历?他们出自何方,又起于何时?这一连串的问题虽还不至深不可测,却也称得上稀世疑难——因为存在这样一个现实问题,即日本人本身并不怎么乐意去探究自己的渊源。于是发掘日本民族的源头便要比想象中困难许多。于当今列国之中,日本可谓最独到于文化和环境者;而其语言的起源,亦是语言学界最具争议的问题之一。凡此种种,皆事关日本人构筑自我形象的关键,并决定其他民族对其看法的形成。如此,考虑到日本优势的日益扩大及其与邻国外交关系的敏感性,剥去神话的外衣以揭示历史的真相便成为当务之急。

  因为各种证据相互矛盾,求索之旅异常艰难。一方面,日本人在生理上如此寻常难辨,就相貌和基因而言跟其他东亚人群——尤其是朝鲜人——非常相似,诚如他们所喜欢强调的,除了居住在北海道的阿伊努人外,其民族在文化和生物性状上都具备高度的均一性。而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日本人只是最近才从大陆迁徙至日本列岛的,迁徙发生至今的时间如此有限以至于日本民族尚未来得及进化出有别于其在大陆的表亲的特征,并取代岛国土著的代表阿伊努人。不过假如此事当真,你应该会推测日语将显示与某些大陆语言的密切关系,正如英语和其他日耳曼语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一般(因为来自大陆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于公元六世纪左右征服了英格兰)。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那么我们如何能解决日本人所使用的那按理说年代久远的语言和支持此民族较晚近起源的证据之间的矛盾呢?

     在冰川期,陆桥将日本列岛和大陆联结起来,使得哺乳动物——包括人类——得以从后者徒步行抵前者。考古学家据此设想了四个互不一致的理论。在日本拥趸众多的一种理论认为,日本人是由在公元前 20 , 000 年前的远古时代占据日本岛的冰川期人类逐渐演化而来。另一种在日本国内广为流传的理论则认为日本人乃是一支于四世纪穿越朝鲜半岛征服日本的骑马游牧民族的后代——但是,那些骑手又是谁?毋庸置疑,他们绝不是朝鲜人。有一种颇受西方考古学家和朝鲜半岛人青睐,但却在日本的某些圈子里很不讨好的理论,就是认为日本人是在公元前 400 年间携稻作技术抵达日本的朝鲜移民的子孙。最后的第四种理论则指出可能正是在前三种理论中提到过的民族融合形成了当代日本民族。

 

【 “在冰川期,陆桥将日本列岛和大陆联结起来,使得哺乳动物—— 包括人类 ——得以从后者徒步行抵前者” 〈注:图中 蓝色虚线 为 120,000 到 12,000 年前的海岸线; 蓝色箭头 代表极地动物迁徙路线, 绿色箭头 代表寒带动物迁徙路线, 红色箭头 代表温带动物迁徙路线; 蓝色方块 代表猛犸(极地动物)遗迹, 绿色三角 代表巨鹿(寒带动物)遗迹, 红色菱形 代表诺曼象(温带动物)遗迹,而 圆圈代表人类旧石器时代遗址 〉】

  

【本图标明朝鲜移民行进路线。当气候变得过于寒冷,游牧部落便开始从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地区向南迁徙。他们起初可能不足 10,000 人,但历经多年一路南下直至日本,成为江上波夫骑马民族征服说中“穿越朝鲜半岛征服日本”的游牧民主人公。(注: Han-gook 即‘桓国',朝鲜最早的国家,建于公元前 7,197 年,延续三千载,由据说来自贝加尔湖区的十二支部落组成)】

    当有关其他民族起源的类似问题被提出时,它们会引发理性客观的探讨。但事涉日本,情形就不同了。直到 1946 年,一种建筑在成书于八世纪的最古老编年史料基础上的神话史学仍就在日本学校广为传授。其中描述了太阳女神“天照”( Amaterasu )如何诞生于创世之神“伊邪那歧”( Izanagi )的左眼,并派遣她的孙子“迩迩艺命”( Ninigi )降临人间,同时使之于日本列岛中的九州娶得一位地祇 。“迩迩艺命”的曾孙“神武”( Jimmu )在一只光华四射的神鸟 的帮助下击垮了他的敌人,于公元前 660 年成为了日本的初代天皇。为填补公元前 660 年到最早有历史记录的日本君王的年代间的间隙,史籍虚构了另外 13 位天皇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当裕仁天皇( Emperor Hirohito )最终宣布自己并未继承有神圣血统,日本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不得不进行各种阐释以应对这一历史性的事件。不像美国考古学家能够认识到存在于美国国土的上古遗迹乃是出自于和现代美国人全无关系的美洲土著之手笔,日本考古学家坚信日本土地上的一切历史遗产,不管来自多么久远的年代,都应归属于现代日本人的祖先。于是,日本考古学便在天文数字的预算支持下,每年雇佣 50,000 实地考察工作者,并由此在全球范围内吸引了程度惊人的公众关注。

  为何他们如此斤斤计较?其实与大部分非欧西国家不同,十九世纪晚期的日本在摆脱闭关锁国的钳制并建设起一个工业化社会期间一直保有自身独立和文化传统——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现在日本人理所当然要考虑,如何来面对西方文化的大举入侵并维持其传统。他们想要确信其与众不同的语言和文化归因于独一无二的复杂发展历程。而承认日本语和其他任何语言的关系看来势必要导致其文化特质的丧失。

   而使得头脑冷静地讨论日本考古学变得特别困难的原因是,日本对于往事的诠释影响到其在当代的作为。东亚民族中的哪一位为另一位带来了文化?又是谁曾对其外的哪个民族宣示过领土的主权?——这不仅仅是学术课题。比如说,有许多考古学证据证明,公元 300 年到 700 年间,日本和朝鲜之间存在着人口和物资、器具的交流。日本人将这解释为日方曾征服朝方并带回了朝鲜的奴隶和工匠;朝鲜人却认为是朝方征服了日方,而日本皇室的始祖正是朝鲜人。

  于是,当日本于 1910 年出兵朝鲜,将之吞并后,一个日本将领庆祝此次“合并”是“古时合理秩序的重建”。接下来的 35 年间,日本占领军不遗余力地要根除朝鲜文化并在课堂上以日语取代朝鲜语。侵略者这般劳神费力,实质上是一种已有几世纪历史的鄙夷态度在作祟。日本的“鼻冢”至今仍埋藏着 20,000 个在 16 世纪日本侵朝战争中从朝鲜人处割下,并被当作战利品带回去的鼻子。这样一来,很多朝鲜人对日本人充满仇恨便是意料中事;而他们的仇恨,则得到对方的轻蔑作为回应。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古时合理秩序”?今天,日本和韩国都作为经济强国,戴着浸染了虚假神话和过去暴行的有色眼镜,隔着朝鲜海峡对面相望。如果这两个伟大的民族无法找到共同立场,那么对东亚的未来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要解决问题,他们就得要搞清楚日本民族究竟是何方神圣。

   日本的独特文化归因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那就是,对比距法国海岸仅 22 英里 远的不列颠,日本要孤立得多——它与大陆到其本土的最近点南朝鲜即相距 110 英里 ,与俄国相距 190 英里 而与中国大陆远隔 480 英里 之遥。同时,气候也造就了日本的特殊性。该地的降雨量,每年可达 120 英寸 ,可算是世界上最为潮湿的温带国家。不同于冬季降雨占主导地位的欧洲,日本的降雨集中在作物生长的夏季,使之成为同属温带的诸多国家中农作物产量最高的国家。尽管日本百分之八十的国土由不适合耕作的山地构成而仅有百分之十四的土地可供农用,但农地如此肥沃丰饶,致使平均每一平方英里的农地可养活八倍于每平方英里的英国农田所承受的人口数量。日本的高降雨量同时也确保了进行采伐之后树林可以很快重生、复原。于是,虽然数千年来日本人口密度一直居高不下,该国依旧给造访者以青葱翠绿之感,因为时至今日,百分之七十的日本国土依旧被森林所覆盖。

   日本森林的构成因纬度和海拔不同而相异:常绿树林覆盖着南方低海拔区域,落叶林占据中部日本,而针叶林则生长在北方及海拔更高处。对史前人类来说,落叶林更为多产,能提供大量的可食用坚果,如胡桃、栗子、七叶树的蒴果、橡子和山毛榉坚果。日本的水产资源也异常丰富。湖泊、河流和环绕四周的海洋盛产鲑鱼、鳟鱼、金枪鱼、沙丁鱼、鲭鱼、鲱鱼和鳕鱼。现在,日本已是世界上最大的鱼类消费国家。同时,日本水域还盛产蛤蜊、牡蛎和其他贝类,另有螃蟹、小虾、龙虾和可食海藻。如此之高的生产率或可以充当通往日本史前史的一把钥匙。

  自西南往东北,作为日本主干的四大岛依次为九州、四国、本州和北海道。直到十九世纪末叶,北海道和本州东北部的主要居民主要都是阿伊努人。他们保持着捕猎-采集相结合的生产方式,仅从事相当有限的农业。与此同时,以“日本人”之谓为我们所知的民族则占据着列岛上其余的大部分地域。

  外表上,日本人很显然与其他东亚民族极为相象。然而就阿伊努人而言,他们的独特样貌暗示,想说清其由来和亲缘,将比探讨其他任何民族都要困难得多。因为阿伊努男人有大量的胡须和人类中最丰富的体毛,并因此使其被归为一支不知何故从欧亚大陆东迁至日本的高加索人种。但是,考察其全部基因构成,阿伊努人与包括日本和朝鲜民族的东亚人种并不能脱开瓜葛。阿伊努人别具特色的外貌与猎人-采集者的生活模式,和日本人不甚出众的外表及精耕细作的生活模式之间的对比,常被引用为直接证据来证明阿伊努人承袭了以狩猎-采集为生的日本原住民的血统,而现代日本人则是较晚近时代来自亚洲大陆的侵略者的后裔。

  但这一观点很难解释日本语言的特殊性。没人会否认日本语和世界上哪一种语言都没有近亲关系这个事实。大多数学者将日语视为亚洲阿尔泰语系的孤立成员,而该语系还包含有突厥语族、蒙古语族和通古斯语族。朝鲜语也常被视为这一语系的一个独立成员,并在整个阿尔泰语系中与日语有更甚于其他语种间的紧密关系。不过,日本语和朝鲜语之间的相似之处局限在大体的语法特征和百分之十五的基本词汇方面,而不像法语和西班牙语那样,能凭借共享细致的语法、词汇特征将彼此联系在一起——日语和朝语如此不同,尤甚于俄语之于英语。

  由于语言与时俱进,最相似的两种语言便也同时是最晚走上歧路者。通过统计通用词语和特征,语言学家可以估算出语言分流的时刻,而这样的估算表明,日本和朝鲜两民族至少在 4,000 年前就已分道扬镳。对于阿伊努语而言,其起源十分可疑:它与日语似乎并无特殊的关系。继基因和语言之后,第三类有关于日本民族起源的证据取自于古代人像。保存下来年代最久的日本先民的形似之物是被称为“埴轮”( haniwa )的雕像,他们树立在古墓之外已有约 1,500 年的历史。那些雕像无疑描绘出东亚人的形象。它们与那些个毛发浓密的阿伊努人毫不相象。假如日本人确实取代了北海道以南的阿伊努人,这一事件势必发生在公元 500 年之前。

  我们可获得的有关日本的最古史料来自中国编年史,因为中国发展出读写的年代远远早于朝鲜和日本。在中国早先被统称为“东夷”的各个民族中,日本被冠以“倭”的名字,而其居民据说可分为百多个互相争斗的邦国。朝鲜和日本方面,只有一些公元 700 年前的碑铭被保存下来。内容翔实的编年史书直到公元 712 和 720 年 才在日本问世,而朝鲜史籍的成书年代更晚。这一切显示出存在大量由朝鲜本身到日本和来自中国经朝鲜再到日本的文化输送。并且,日本的史料中充斥有关朝鲜的记录,朝鲜方面也不乏涉及日本的内容。日本和朝鲜两方的历史学家的交叉解读各自引申出日本征服朝鲜和朝鲜征服日本的证据。

  那么,日本民族的祖先看来是在拥有了书写技术前就已到达日本列岛了。他们的生物学性状表明迁徙事件发生不久,而其语言则暗示其抵达日本已久。为解决这个悖论,我们必须求助于考古学。环绕日本大部分地区和东亚海岸的海洋如此之浅,以致可以判断在大部分海水被禁锢在冰河之中,海平面低于现今测量水位 500 英尺 之下的冰川时代,那儿曾是一片旱地。陆桥将日本列岛联结在一起,直到俄国大陆和朝鲜南部。走向日本的哺乳动物中,除了当代日本熊和猴子的祖先,还有处于远早于船只被发明的时代的古人类。对石器的研究表明人类早在五十万年前已到达日本。

   大约 13,000 年前,由于冰川在世界范围内快速消融,日本的环境发生了对人类生存相当有利的巨变。温度、降雨、湿度都有所提高,使植物的生产力增强到了当今水准。坚果树木遍布的落叶林带在冰河时代一度被限制在日本南部,现在则侵占了针叶林的领土,向北步步扩张,从而将成片对人类而言贫瘠无用的树木置换为果实累累的丰产森林。海平面的上升则切断了陆桥,将日本由亚洲大陆的一部分变为了一个大规模岛屿群,将曾经的平原变为了富饶的浅海,并以盛产海味的无数海岛、海湾、滩地与港口创造了几千英里长的多产海岸线。

  冰川时代的终结伴随着日本历史上两项决定性变革中头一项的发生:陶器的发明。在考古学家的传统观念中,发明从大陆涌向列岛,而地处偏远的群落被认为对世界其他地方取得的革命性进展并无贡献。于是当考古学家发现世界上最早的陶器竟是制造于 12,700 年前的日本时,他们被惊呆了。人类首次可以随意制造任何形状的水密性容器。因此在掌握了烹煮技术后,他们便打通了将一度难以利用的丰富食物资源加以利用的渠道:绿叶蔬菜——这类食物若在明火上烧烤将会烧焦或被烤干;贝类——现在终于可以轻易地打开它们;以及诸如橡子之类的有毒食物——它们的毒素可以通过蒸煮消除。煮软的食物可用来喂养幼儿,使人得以抚育更早断奶或被更拥挤地安置的婴孩。而对于掉光了牙齿,却又同时是前文字社会知识宝库的老人来说,现在可以通过喂给他们煮烂的食物而使其活得更久。制陶术的诞生所带来的一系列重大结果最终触发了一场人口爆炸,使日本的居民数量从大约区区千人一路攀升至二十五万人。

  远古时代日本陶器的出土打破了岛屿居民必然求学于先进的大陆人这一偏见——那些日本制陶工很显然是猎人-采集者这一点也打破了既有观点。一般而言,只有那些定居社会才拥有陶器:有哪个游牧部落会在每次拔营的时候除了承担拖儿带女、身携兵械的负累外,还想要带上这些个又重又脆的瓶瓶罐罐拖后腿呢?世界上大部分地方的定居型社会只有在掌握了农业后才能得到发展。但日本的自然环境如此富饶,使人们能够在仍处于狩猎-采集的生产阶段时就安顿下来鼓捣陶器。陶器帮助日本的猎人-采集者们开发身边的丰富食物资源,直至集约型农业于 10,000 多年后最终在日本出现。

  很多古日本陶器通过在湿软的粘土上辗出或压出绳形纹路进行装饰。因为日语中对应于这种绳形装饰的词语为“縄紋”( Jomon ),“绳纹”这个术语便开始被用来指代陶器本身,以及制作陶器的古代日本人和从陶器的发明算起 10,000 年间的这整个日本史前时期。 12,700 岁高龄的最古老绳纹陶器在地处日本最南端的九州岛被发现。其后,制陶术向北蔓延,于大约 9,500 年前抵达现代东京附近, 7,000 年前抵达最北端的北海道。陶器的北上紧紧跟随盛产坚果的落叶林的扩张步伐,表明是与气候变迁有关的食物暴增促成了定居生活。

  绳纹人靠什么谋生?在遍布日本的千百个已开掘出的考古遗址中,我们能获得他们遗留在那里的大量生活垃圾作为这方面的证据。他们显然喜爱一种连现代营养学家也会赞不绝口的搭配均衡的饮食结构。

  一类主要的食品是坚果,特别是其中的栗子和胡桃,外加经过沥滤、烹煮去毒的七叶树果和橡子。秋季可以收获大量的坚果,能将之储藏在六英尺深六英尺宽的地窖里以供越冬。其他植物类食品有浆果、水果、种子、叶子、嫩芽、鳞茎和块根。考古学家通过筛查绳纹时期留下的垃圾堆,共确证了 64 种可食用植物。

   这时,日本的居民也已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海产消费者。他们用鱼叉在开阔的洋面猎取鲔鱼,在海滩捕杀海豹,并开发在淡水流域洄游的鲑鱼资源。他们将海豚驱赶至浅海并用棒、矛对付它们,正如今日的日本猎人所为。他们网住不同的鱼类,架起鱼梁捕捉它们,或用鹿角雕成的鱼钩钓起它们。他们在潮间带收集贝壳类、蟹类和藻类,或潜入水下以捞取这些食材。(绳纹人的头骨显示出较高发生率的耳骨增生,这一现象常在今日的潜水人群中被发现)而在遭到捕猎的陆栖动物中,野猪和鹿是最常见的猎物。它们或者误中陷阱,或者为弓矢射杀,或在猎狗的追捕下疲于奔命。

  关于绳纹人生计的最具争议的问题涉及农业可能发挥的作用。许多绳纹遗址包含有日本本土出产的一些虽然本是野生,却又于今日被作为农作物栽培的可食用植物的残迹,比如赤豆( adzuki bean )和绿豆( green gram bean )。这些从绳纹时代遗留下来的残余物并不能明白无误地显示能将农作物与其野生祖先区分开来的特征,所以我们无法确定这些植物是从野外采集来的还是经过有意识的栽种获得的成果。遗址同时也埋藏了一些并非源自日本的可食用植物,如大麻,一种必须由大陆引进的植物。大约公元前 1000 年,接近绳纹时代的尾声,稻谷、大麦和稷这些东亚主要的谷物开始出现了。这一切线索似乎都急于向我们证明,绳纹人已经开始实践刀耕火种( slash-and-burn )的农业了。但显然,这种程度的农业并未对他们的餐桌产生足够的影响。

  考古学家在研究身为猎人-采集者的绳纹人时不只发现了不便携带的陶器(包括从残片到 三英尺 高的大小各异的文物),也找到了沉重的石器;坚固房屋的残迹留有修葺的痕迹;大规模的村落遗址包含有 50 处或更多的住所和公墓——所有这一切都是绳纹人并非游牧民而是定居者的进一步证据。他们那不出远门( stay-at-home )的生活模式是由其集中在一小块中心区域的富饶栖息地的多元性决定的:内陆森林、河流、海滨、海湾和大洋都可充当其生息之地。绳纹人的人口密度是有史以来的猎人-采集者群落中最高的,特别是在有着盛产坚果的树林、定期洄游的鲑鱼和富饶多产的海洋的日本中部和北部,这一情况格外显著。日本绳纹时期总人口估计有 250,000 ——跟今天比只是个零头,但在猎人-采集者的时代这可是个相当可观的数目。
 
    在强调了绳纹人拥有什么的同时,我们也须弄清他们没有什么。他们的生活方式与相距仅几百英里的大陆民族如中国与朝鲜的社会有很大区别。绳纹人没有集约型农业。除了狗(或许还有猪),他们不饲养家畜。他们没有金属工具,不会书写,不会编织,社会也还未为酋长和平民。陶器式样的地区性差异暗示不存在朝向中央集权和政治统一的进展。

  虽然绳纹时代的日本即使在东亚也显得与众不同,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完全孤立的。有陶器、黑曜石和鱼钩可以证实绳纹人与朝鲜、俄罗斯和冲绳的贸易——特别是来自大陆的农作物尤其能说明问题。然而与其后的几个纪元相比,这种与外界颇具局限性的贸易并不能对绳纹社会构成什么影响。绳纹时期的日本是保守的微缩版世界,竟在超过一万年的时间跨度里鲜有变化。

  为将绳纹时期的日本摆在横向比较的历史学视角下,让我们看一看在公元前 400 年,当绳纹式的生活方式就要走到尽头时,亚洲大陆上的人类社会是何等状况。由富有的精英和贫困的平民构成的各个王国组成了中国;人们生活在高墙环绕的城邑之中,而国家已处在大统一的临界点,就将变成为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从大约公元前 6500 年开始,中国就已开始在南稻北粟的基础上发展集约耕作的农业,并饲养家猪、鸡和水牛。此时,中国掌握书写技术至少已有 900 年,学会制造金属工具至少有 1,500 年,并刚刚领先于全世界发明了铸铁术。这些科技上的进展同样被传到了朝鲜半岛,而这时朝鲜人自己的农业也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包括至迟在公元前 2100 年掌握的稻米栽培技术),并且早在公元前 1000 年便掌握了冶金技术。

    贯穿人类历史的大势所趋是掌握有金属武器和军队,并得到稠密农业人口支援的集权国家终将数量较逊的猎手-采集者们扫除殆尽。那么石器时代的日本是如何能够幸存这么久的呢?

  尽管先进文明的发展成果数千年不辍地越过朝鲜海峡传向日本,公元前 400 年间的东瀛列岛仍旧被一群滞留在前文字时代、使用石器的猎人-采集者们所占据——而这群人竟还同时维持着与朝鲜间的一定规模的贸易,这多少有些出人意外。贯穿人类历史的大势所趋是掌握有金属武器和军队,并得到稠密农业人口支援的集权国家终将数量较逊的猎手-采集者们扫除殆尽。那么绳纹时代的日本是如何能够幸存这么久的呢?
 
    要破解这个悖论,我们先得提醒自己,直到公元前 400 年,朝鲜海峡并非将富裕的农民和贫困的猎手-采集者分隔开,而是将贫困的农民和富裕的猎手-采集者分隔开。中国自身与绳纹日本可能并无直接接触,而是由朝鲜建立了和日本的贸易关系。但稻米是在温暖的中国南方被驯化的,并以相当有限的速率向北方远为寒冷的朝鲜传播,因为要培育抗寒的稻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早期的朝鲜稻米农业采取旱作法而非水稻技术,产量因此很不起眼。是故,早期朝鲜农业尚无法与日本狩猎、采集的生产方式比肩。所以就绳纹人对朝式农业的理解程度而言,他们不会看出采用这种生产模式会有什么好处;另一方面,贫苦的朝鲜农夫也无余力侵入日本。但正如我们所要看到的,形势最终戏剧性地突然扭转了。

  距陶器的发明和随之而来的绳纹人口大爆炸 10,000 多年之后,又一件日本史上的决定性事件触发了第二次人口爆炸。大约公元前 400 年,一种新型生活方式从南朝鲜传来。这第二次转变以一种极敏锐的形式引出了我们的问题:日本人是谁——转变是否标志了朝鲜移民对绳纹人的取代,及其实为现代日本人祖先的事实?抑或日本的原住民绳纹人在学会了可贵的新诀窍后继续占据着日本?
 
    新生产模式首先出现在地处日本最西南的九州岛的北方海岸,恰与对岸的南朝鲜隔朝鲜海峡相望。那儿出土了日本最早的金属工具——一批铁器,和无可置疑的日本完整版农业。那种农业具有水利灌溉稻田的特征,经考古挖掘,发现沟渠、水坝、河堤、稻田和米谷的残余一应俱全。 1884 年鉴别了从东京某地掘出的别有特色的陶器后,考古学家便把那种新型生活方式命名为“弥生”。不同于绳纹陶器,弥生式陶器与同时代的朝鲜南部陶器在外形上非常相似。新型的弥生文化的许多其他元素也明白无误地带上了朝鲜的色彩,而那些以前是不属于日本的,比如说青铜物件、编织、玻璃珠子,及工具和房屋的式样。

  除了最重要的庄稼稻米,弥生时代的农民们还引入了 27 种新作物,以及其重要性毋庸置疑的家猪。他们实践了复作:在夏季灌溉水田收获稻米,冬季排干积水培植谷子、大麦、小麦。这种集约农业的高产系统不可避免地在九州立刻触发了人口爆炸;在这里,考古学家确认的弥生遗址远多于绳纹遗址,即使绳纹时代延续的时间较弥生时代长 14 倍。

  事实上,弥生时代的农民们立刻就从九州启程迁往邻近的大岛四国和本州,在 200 年内抵达东京地区,又用了一个世纪来到寒冷的本州北端(距弥生文化在九州的最早定居点 1,000 英里 处)。在基本占领北部本州后,弥生农民们又离弃了这块土地,估计是因为在这里耕田种稻竞争不过绳纹式的猎人-采集者生活模式。接下来的 2,000 年里,本州岛北部一直保留着一块边境地带,越过这一界限的日本最北端岛屿北海道和生活于此的阿伊努族猎手-采集者们甚至不被视为日本国的一部分,直到十九世纪将其并入为止。

   数世纪后弥生日本方才显现出社会阶级分化的迹象,这类迹象在墓地方面尤其有所反映。大约公元前 100 年,单独的墓区被划分出来,以汇集自中国进口的奢侈品如美玉和铜镜为特色,显然是供正浮出水面的精英阶级专用。随着弥生时期人口爆涨的继续,及所有适合水稻农业的优质湿地和可灌溉平原被占用,考古学证据显示战争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证据包括箭镞的大规模生产、环绕村庄的防御用壕沟和埋于地下的被尖锐抛射体扎穿的骨架。这些弥生时期日本战争的特点确证了中国编年史中关于日本的最早记载,即对倭土和该地百来股小势力互相争斗之局面的描述。

  公元 300 至 700 年这段时期,出土文物和暧昧不明的后世记载都让我们隐约瞥见一个政治一元化的日本。公元 300 年前,社会精英的坟墓规模不大,且显示出一种样式上的地域差异性。大约公元 300 年起,被称作“古墳”、锁眼形状、数量锐增的巨大土墩型墓葬出现在从九州到北本州的前弥生文化领地。古坟长 1,500 英尺 、高 100 多英尺,可能是世界上最庞大的土墩式陵墓。建造它们所需耗费的可观劳力和横跨日本范围的古坟样式的均一性向我们暗示存在一个有力的统治者,支配着规模巨大、政治统一的劳动力集团。那些已被开掘的古坟包藏着堪称挥霍的海量陪葬品,但最大的那些陵墓不允许他人染指,因为它们据信安葬有日本皇室的先祖。古坟所提供的关于中央集权的显著证据填补了很久之后才被日方和朝方录入史籍的古坟时代帝王资料的不足。在古坟时代朝鲜对日本施加的巨大影响力——无论是通过朝鲜征服日本(朝方观点)还是日本征服朝鲜(日本观点)——都直接导致了佛教、书写、骑术,和更先进的陶瓷及冶金技术由亚洲大陆向日本的传播。

  最终,随着日本第一部编年史书于公元 712 年杀青,日本踏入了历史的光明之中。到 712 年时,居住在当时日本的人民终于可以确凿无疑地被证实为日本人,而其语言(被称作‘古日语')也确凿无疑是当代日语的祖先。在位的明仁( Akihito )天皇,乃是授权编写首部编年史书的天皇的第八十二代直系后裔,并被看作是传说中的初代天皇、太阳女神天照的子孙神武 的第 125 代直系继承人。

   日本文化在弥生时代的 700 年间所经历的变化远比绳纹时代整整一万年中所起的波澜都要剧烈得多。绳纹式的稳定(或说保守)和弥生式的激进所形成的鲜明对比乃是日本历史中最引人注目的特色。显然,公元前 400 年发生了一些意义深远的事件。那会是什么呢?现代日本人的祖先是否是绳纹人,或弥生人,或此二者的融合?日本的人口在弥生时代竟激增了 70 倍: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剧变?——一场热烈的辩论已在这三种候选的假说间展开。

   一个理论认为,就是绳纹时代的猎人-采集者们逐渐演化为今天的日本人。因为他们已经在村庄确实地定居了数千年之久,所以可能已经对农业产生了预适性。跨入弥生时代后,也许除了绳纹社会从朝鲜获得了提高农业产量并促进社会扩张的抗寒稻种和灌溉技术外,就没其他值得一提的事发生了。这一理论吸引到不少现代日本人的青睐,因为这一说法将朝鲜方面对日本民族基因库的渗透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同时将现代日本人描绘成了 12,000 年来独一无二的日本民族。

  另一个在欣赏前一种说法的日本人中颇不受欢迎的理论,辩称弥生时代的变迁暗示了来自朝鲜之移民的大量涌入。而这些移民带来了朝鲜的农业技术、文化和基因。九州在朝鲜农农的眼中宛如天堂,因为那儿比朝鲜温暖湿润,是更好的植稻之地。据估计,弥生时期的日本接受了几百万朝鲜移民,而这等数量的外来人口在遗传份额上完全压倒了绳纹人(绳纹人被认为在进入弥生时代时仅有大约 75,000 人口)。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现代日本民族就是那些在过去 2,000 年中发展了一种修正文化的朝鲜移民的后代。

  最后一种理论承认关于朝鲜移民的证据,但却否定其数量众多。实际上,从事高产的农业可能使数量上并不起眼的稻作移民繁衍得比绳纹式的猎人-采集者快许多,并最终在人口上压倒了他们。有如第二种理论,这种理论同样视现代日本人为经过些微调整变化的朝鲜人,但摈弃了前者大规模移民的论点。

   通过比照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类似变迁,第二第三种理论看上去要比第一种更为可靠。在过去 12,000 年中,农业在地球上兴起自不多于九个地点,其中包括中国和新月沃地。一万二千年前,每个人都是猎手-采集者;而现在,几乎我们所有人都或是农民或是依靠农民的收成为生。农业从那些个数量极为有限的发源地散播开去,因为农民生育得比猎人更快,发展出了更有效力的科技,然后杀死那些猎人,或将其驱逐出适合农耕的沃土。来自欧洲的农民便如此取代了土生土长的加利福尼亚猎人、澳大利亚原住民和南部非洲的桑人。使用石器的农民以类似的手段在史前时代的欧洲、亚洲东南部和印度尼西亚取代了当地的猎人们。而公元前 400 年时的朝鲜农民相对于绳纹人来说更是拥有几项重大优势——比如他们已经拥有铁器,以及高度发达的集约型农业。
 
    究竟哪一种理论道出了日本的真相?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直截了当的方法是将绳纹人和弥生人的残骸和基因与现代日本人和阿伊努人的作一比对。现已对大量遗骨进行了测定。并且,在最近三年中,分子遗传学家已开始提取古人骨骼中的 DNA ,并将这些来自古日本的基因与现代人进行比较。研究者发现,绳纹人和弥生人的遗骨一般来说不难辨别。绳纹人往往更为矮小,有着相对较长的前臂和较短的双腿,相距较远的双眼,短而宽的面盘和特征更为鲜明的面形:他们的眉脊,鼻子和鼻梁高高隆起。弥生人平均高出一至二英寸,双目位置较近,脸型长而窄,眉脊和鼻子扁平。一些属于弥生时期的骨骸仍带有绳纹人的样貌特征,但这一情况在任何针对绳纹-弥生时代变迁的理论中都有所预料。到了古坟时期,日本所有的出自该时代的遗骨都呈现出均一性,体貌类似于现代日本人和朝鲜人。  

    综合来看,绳纹人在颅骨方面相异于现代日本人而最接近现代阿伊努人,弥生人的颅骨则和现代日本人的最为相似。同样,遗传学家对近似于朝鲜人的弥生系基因和近似于阿伊努人的绳纹系基因施加给现代日本民族基因库的相关影响的测算表明,弥生人对现代日本民族具有决定性的遗传学影响力。如此,来自朝鲜的移民便确实在很大程度上作用于现代日本人的形成,虽然尚不能肯定那到底是大规模移民还是数量不多的移民凭借高人口增长率大肆扩张的结果。过去三年内的遗传学研究同样最终了结了关于阿伊努人起源的争论:他们乃是日本远古绳纹时代居民的后裔,混有来自弥生殖民者和现代日本人的朝鲜基因。

  假定稻作农业赋予朝鲜农耕民族压倒性的优势,大家可能要问:为什么农民们在日本举步维艰数千年都鲜有进展,突然之间就赢得了对绳纹猎手们的胜利?最终打破平衡、开启了弥生时代的或许是四项发展的结合:农民开始在水田而非相对贫瘠的旱地种植稻谷;他们培育出可以在寒冷的环境中生长得更好的稻种;他们的人口在朝鲜的膨胀致使朝鲜人移民他乡;并且他们发明了铁器,使之能够大量生产木制的铲子、锄头以及其他稻作农业所必需的农具。铁器和集约型农业同时抵达日本不会只是个巧合。

  我们已经看到,考古学、人类生理学和遗传学的复合证据构筑起了对相貌特殊的阿伊努人和形貌寻常的日本人共享日本这一事实的明晰解释:阿伊努人传承了日本原住民的血脉,而所说的日本人则是在更近的年代来到列岛者的后裔。但这一论点并未解释语言学上存在的问题。如果日本人真是新近从朝鲜迁来的,你会自然而然地推测日本和朝鲜的语言很相似。再进一步说,假设日本民族是在九州岛上新近发端于近似阿伊努人的绳纹原住民与来自朝鲜的弥生侵略者相融合的民族,日本语言就该同时显示出与朝鲜和阿伊努族这两者的语言间的亲缘关系。然而,日语和阿伊努语并无可证的联系,而日本语和朝鲜语之间的关系也很疏远。如果民族融和发生在仅仅 2,400 年前,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对这个悖论作以下解释:九州的绳纹土著和弥生侵略者的语言分别与现代阿伊努语和朝鲜语有极大差异。

  阿伊努语在晚近时候由北海道岛上的阿伊努人所使用,是故,北海道的绳纹时期居民可能也操一种类似于阿伊努语的语言。然而九州的绳纹人肯定并非如此。从九州南端到北海道北端,日本群岛几乎长达 1,500 英里 。在绳纹时代,这一因素导致了从谋生技巧到陶器样式的巨大地区性差异,并且这种差异从未通过政治手段得到统一。贯穿这延续了整整 10,000 年的绳纹时代,各地人群之间定已发展出可观的语言差异。实际上,北海道和本州北部的很多日语地名包含了阿伊努语中如对应于河流的词汇,“ nai ”或“ betsu ”,及表示海角的词汇,“ shiri ”;但这样的阿伊努式命名并不存在于日本更往南的地方。这不单表明弥生文化和日本的先驱者们采用了许多绳纹地名,犹如美国白人对原住民所起的地名采取的态度(想想‘马萨诸塞'和‘密西西比'),也意味着阿伊努语只是局限于日本最北端的绳纹语言而已。
 
    换言之,北海道的现代阿伊努语并不能充当古代九州绳纹语言的模型。同理,现代朝鲜语也不能够如实地反映朝鲜移民在公元前 400 年间所使用的古代弥生语言。在朝鲜于公元 676 年成为政治统一体前的若干世纪中,半岛上并存着三个王国。现代朝鲜语源自成功地统一了朝鲜半岛的新罗王国( the kingdom of Silla )的语言。但新罗并非在之前的几个世纪间与日本有过亲密交往的王国。早期的朝鲜编年史告诉我们,不同的王国拥有不同的语言。虽然被新罗击败的诸王国的语言已鲜为人知,但曾为战败国之一的高句丽( Koguryo )使用并且流传至今的屈指可数的几个词汇,与相应的古日本语词汇的相似程度就远胜于相应的现代朝鲜语词汇。 在迎来三国统一的时刻之前,公元前 400 年时的朝鲜语可能更为多样化。于公元前 400 年传入日本并发展为现代日本语的朝鲜语言,据我估计,与发展成为现代朝鲜语的新罗语言有很大的差异。因此日本和朝鲜人民在外貌和基因方面的相似性远胜于两者语言间的相似性,我们不应该感动奇怪才对。

  历史为日本人和朝鲜人之间的互不信任和彼此轻蔑奠下了坚实的基础,是故一切想要确证这两者间紧密关联的结论都会遭到双方民众的非难。有如阿拉伯人之于犹太人,朝鲜民族和日本民族承继了共同的血统,却又深陷于积怨的迷障中。积怨宿愤具有双向的毁灭性,无论是在东亚还是在中东都是如此。尽管日本人和朝鲜人都不愿承认,但他们确实如孪生兄弟般共同分享了成长的年年岁岁。东亚的政治前景将有赖于此二者是否能再次成功地发现彼此间古老的纽带。

 

 

译注:

① 见《古事记 》:“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能命于笠纱御前遇丽美人.尔问谁女,答曰:「大山津见神之女,名神阿多都姬,亦名木花之佐久夜姬.」迩迩艺命又问:「汝有兄弟姊妹乎?」木花之佐久夜姬答:「有姐石长姬在也.」迩迩艺命又诏:「吾欲娶汝,汝奈何?」答曰:「妾不得答,家父大山津见神将答.」是迩迩艺命遣使问大山津见神,大山津见神大喜而附其姐石长姬以嫁,令持百具餔食之物奉出. ”

② 见《日本书纪·卷第三·神武纪》 : “ 时忽然天阴而雨冰,乃有金色灵鸱飞来,止于皇弓之弭.其鸱光晔煜,状如流电.由是长髓彦军卒,皆迷眩不复力战.长髓是邑之本号焉,因亦以为人名.及皇军之得鸱瑞也,时人仍号鸱邑.今云鸟见,是讹也. ”

③ 应是指: 綏靖天皇-安寧天皇-懿徳天皇-孝昭天皇-孝安天皇-孝霊天皇-孝元天皇-開化天皇-崇神天皇-垂仁天皇-景行天皇-成務天皇-仲哀天皇 (前581年至200年)而日本历史上有所谓欠史八代,即无治绩纪录,指由綏靖天皇到 - 開化天皇的八代天皇。

④ 712 年和 720 年分别为《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成书年代。其中,《古事记》始编于和铜四年(公元 711 ),成于翌年(公元 712 );而《日本书纪》的编撰始于推古二十八年(公元 620 ),至养老四年(公元 720 )编成。

⑤ 《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版本的相关谱系:

天照大御神-天忍穗耳命-迩迩艺命-火远理命-鹈葺草葺不合命-若御毛沼命=神武天皇

天照大神-天忍穗耳尊-琼琼杵尊-彦火火出见尊-鸬鹚草葺不合尊-神日本盘余彦尊=神武天皇

⑥高句丽语与古日语中同源词举例:

 

   参见原文:

http://www2.gol.com/users/hsmr/Content/East%20Asia/Japan/History/roots.html#top

   参见作者资料: http://149.142.237.180/faculty/diamond.htm

   原载于: Discover , June 1998 v19 n6 p8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