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葳蕤三叶柏

宇都宫苍真/作


    战国乱世,英俊辈出,人杰攒动;九州的大友双璧、中国的出云之鹿、甲斐的武田四名臣、日本真田第一兵.......无不声威显赫,气势逼人。然而这些英杰们或死于枪林箭雨之下,或喋血于阴暗权谋之中,绚烂之华美则美矣,陡然凋谢,令人赞叹不已的同时也不禁为之扼腕。土佐山内氏于战国乱世中并不耀眼,然则却如嫩芽新叶一般托庇于擎天巨木之下,关原役后授一国之主,历江户二百余年之风雨,终成幕末四强藩之一,同样殊为不易。

    镜头移至天文十四年(1545)尾张国的黒田城,以丸内三叶柏为家纹的山内但马守盛丰的次男、名为辰之助、伊右卫门的山内土佐守一丰悄然来到了这个风云变幻的战国乱世。[注一]山内氏据说出自大化改新时的名人--大织冠藤原镰足的后裔,镇守府将军藤原秀乡流,然而时过境迁,本仕于十二代将军义晴、以丹波桥爪城作为居城的祖父久丰受到牵连,几经辗转后投奔到了尾张岩仓的织田伊势守麾下。父亲盛丰于永禄二年(1559)岩仓城被织田信长攻陷时战死(一说受重伤),还未成年的一丰只得带着母亲法秀院和弟妹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此后关于一丰的记载并不系统,先后出仕于美浓的牧村政伦、近江的山冈景隆的一丰大约在元龟元年(1570)出仕于织田信长,并于此期间迎娶了日后颇有内助之名的夫人千代。之后的一丰,屡次参加了诸如金崎撤退、姊川合战、三木城之战等一系列的战役、立下了一定的功勋,被列为赤母衣众,但在仕途上却并没有真正得到飞跃的发展;按照逸话的说法是,一丰命运的转折点始于天正御马前(阅兵式)。

    天正九年(1581)2月28日,为了体现自己是日本理所当然的统治者,织田信长在京都举办了盛大的御马前。正如《信长公记》中所描述的“见物成群集,贵贱惊耳目”那样,规模空前的盛大阵容轰动了整个京都。在参加御马前的前夕,一丰相中了一匹骏马,但苦于薪俸低微,拿不出买马的资金来。夫人千代得知此事后,毅然将自己的嫁妆拿了出来为丈夫买下了此马,使得丈夫最终顺利地参加了阅兵;信长在得知此事后对一丰大为赞赏,从此之后一丰的仕途开始渐入佳境、夫人千代的内助之功也因此传了出来。

    天正十年(1582)6月,一代枭雄织田信长于本能寺走完了他那宛如梦幻般的“人间五十年”,此后一丰继续追随着秀吉南征北讨;贱岳合战、小田原出阵,终于在天正十八年(1590)九月受封远江挂川城五万石[注二],荣登大名之列。

    一丰从一介下级武士能成为五万石大名,固然系多年勤勉累积功勋所致,但如果说完全凭借军功依笔者看倒未必,可能秀吉看重的恰恰是一丰经营领地的能力。早在信长筑安土城之时,一丰就曾参与过筹划工作,而且也有着水准之上的城下町经营方略;小田原之役后家康转封关八州,此次任命一丰经营东海要地挂川城无非是为了在德川的旧领上树起一座担负监视东国大名动向的坚固城堡,并尽可能地在发生突然时予以阻滞以争取时间。日后一丰交出挂川城的举措和秀次问罪时担任秀次辅佐役的一丰却没受到任何牵连反而增加知行的事件足以说明挂川城的重要性和一丰乖巧的政治嗅觉。

    庆长三年(1598)太阁秀吉的去世,给野心家们留下了太多的发展空间,文吏、武人两派的矛盾也终于表面化了,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一丰一边倒地倒向了家康。逸话里说夫人千代受到石田三成的威胁给一丰写了劝诫信,但在斗笠的系绳中附上了一封真实意图的家书。一丰收到之后将信件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家康手里,这件事后来被称为“笠之绪之文”;家康对此大为感动,盛赞一丰的忠节是“犹如树木之干”,别人不过枝叶而已。此时的内助之功不过后人附会而已,真正令家康这只老狐狸大为赞赏的恐怕是兵不血刃的白捡到了挂川这座东海的要城。决战前能得到一位守着要冲的大名奉上的如此厚礼,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接下来就是大家熟悉的关原了,一丰倾己所有,动员了2000人的军队协同有马势900人、浅野势6500人、池田势4000余人驻扎在东山道防备着南宫山的毛利秀元诸势,并在金吾倒戈后,参与了对西军的总攻。

    关原之役后,毛利、上杉等西军大老被大幅减封,宇喜多秀家被流放至八丈岛,三成、惠琼、行长血洒京都六条河,战败的西军诸侯留下的众多领地自然成为了东军分赃的热点。南海道四国原是长宗我部氏的天下,现在则分别被分给伊达政宗长男秀宗、蜂须贺家政、藤堂高虎、胁坂安治等人,且其中很多人从父辈开始就是秀吉的旧部。家康治御大名的一个有力方法就是将外样大名与亲藩、谱代大名混封,以达到互相监视的目的。例如,秋田藩佐竹氏的旁边安插了谱代酒井氏,外样南部、伊达、上杉的边上,安排的是堀田、保科、松平(白河)来防范,对于广岛的浅野和长州的毛利,则安置了松平和阿部;九州地区则有虽为外样,但与幕府关系极为深厚的细川来监控。天下初创,长宗我部的残余势力还有相当大的节目,再加上四国并不像大阪、京都那般富庶,因此关原结束前期德川谱代中几乎没什么大人物被封在这穷乡僻壤;找个立过功安分点的人去监视这些原秀吉的旧部,加上土佐动乱频仍,还算干练精明的一丰可说是非常恰当的人选,幕府后来在四国北面又陆续安插了松平和久松。拿着别人的土佐二十四万二千石交换别人的远江挂川五万石,既符合“礼尚往来”,又让一丰对自己满怀感激地效命,家康的算盘可以说是打得相当精。

    土佐的地理环境为自北向南逐渐降低,山地横亘于北部,最高处瓶森山1,897米。沿岸有冲积平原,温暖多雨,森林面积广阔,风景宜人。入国后的一丰一直没有能闲下来,整日忙于高知筑城、残势扫讨、兴学治水等内政事务。一丰亲自参与建造的高知城下町在数百年的太平时代里得到了持续的繁荣。现在一到夏天,当地都要举行“夜来祭”这一民俗活动,人们分成几个小组,各组分别穿着同样的服装,用双手吹起称为“鸣子”的响器,边吹边跳,充满了南国的气氛。庆长十年(1605)九月二十日一丰辞世,法号大通院心峰宗传,葬于土佐真如寺山。元和三年(1617)十二月四日,千代也离开了人世,法号见性院宗绍(刘),葬于京都妙心寺大通院。一介中下级武士的一丰而能开创参勤交代时宗家位列至大广间的大藩,这不能不让人钦佩。

    尽管一丰并没有留下子嗣,三叶柏却顽强地在土佐扎下了根,并枝繁叶茂地继续统治了土佐约二百七十年。继承高知藩二十四万石领地的二代忠义是一丰弟康丰的长男,据说是由于长宗我部的残势扫讨在一丰这一代并没有完成,使得一贯伺机以无嗣为借口动辄除封的幕府在山内家继嗣的问题上放宽了尺度。

    山内宗家在继嗣问题上虽然没有太大的风波,分家之一的中村山内家却于元禄二年(1689)被幕府没收了三万石领地 ,直到元禄九年(1698)方才还付;中村山内家到了四代丰成的四男丰产这一代,将上总、下野、常陆的原领三千石与宗家九代丰雍的新田领一万石合并,是为高知新田藩。尽管有些波折,但比起那些被改易、减封的大名来说,山内家非常幸运同时又小心翼翼地度过了漫长的江户时代。

    自元禄以降,幕府及各藩不断地爆发了财政危机,幕府的统治日趋动摇。1853年7月佩里黑船叩关后,幕府与西南强藩的之间矛盾一直处于激化升级的状态。倒幕四强藩中最为积极的,当属萨摩和长州(几百年前的老账一起算?)。相对温和的土佐虽然也置身其中,但政策方面则明显具有较强的骑墙性。在幕府仍有较大实力的情况下,幕末四贤侯之一、人称“醉侯”的十五代藩主容堂在庆应三年(1867)商讨王政复古的小御所会议上竟然差点变卦地说出了“德川氏300年来,对于政治不无功绩,且知尊重国体,在其英断之下,立能奉还政权,此等美德,不得不加以尊重。设有二、三阴谋家出现,挟天子而窃权柄,实为天下之乱阶”这句话,一方面既讨好了此时政坛上死而未僵的德川庆喜,另一方面却也道出了现实的实情,足见其明哲保身功力。在倒幕力量势不可挡的情况下,容堂知趣地参与了大政奉还运动及日后新政府的国事议定,历任内国事务总督、学校知事等职;版籍奉还之后列位侯爵。

    “半世飘摇挂川东,骏马巧书内助功。烟雨葳蕤三叶柏,根驻高知代代丰”,一步一步、见机行事的个性固然不及取义成仁威武壮烈那般豪气,但纵观高知16代藩主,大多都体现了勤勉、谨慎和乖巧的家风,或许这就是山内一族数百年来颇受世道垂青的奥秘之一吧。

 

 

 

[注一]有的说法是一丰出生于美浓--山内一豊(やまのうちかずとよ)は今の岐阜県、当時の美濃の国の生まれです。

[注二]一说6万石

 

 

 

   主要参考资料:

土佐山内家宝物资料馆   http://www10.ocn.ne.jp/~yamauchi/
江户三百藩HTML便览    http://www.asahi-net.or.jp/~me4k-skri/han/hantop.html
山内一豊と千代-功名が辻   http://www.touringtalk.com/column/joy/2_96.html

    附图:

              
           山内一丰肖像                  家纹  丸三叶柏              见性院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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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知城]                               [山内一丰雕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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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代雕像]                                [郡上八幡城   一丰之妻雕像]

 

       按此在新窗口浏览图片     [山内信(容堂)]

                   

           韦包段替素悬威二枚胴                              宽文四年領知判

[山内家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