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时代不幸的金枝玉叶们 真田豪/作 王朝时代在人们的印象中常常是奢华而浪漫的（注1），犹如梦中三月的江南。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下面介绍的是几位生长在皇宫中的女子，这些金枝玉叶大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令人感伤。 （一）井上内亲王（717～775年），是圣武天皇的长女，诞生时其父圣武天皇还是皇太子，母亲县犬养广刀自是圣武天皇之母县犬养三千代的同族。井上似乎背负着前往斋宫的宿命，五岁时依据占卜的结果被定为选送伊势斋宫（注2）。从727年(神龟4年)算起，十岁的她在伊势度过了整整十七年寂寞的时光，然而，744年(天平16年)同母弟安积亲王突然死去，打破了她波澜不惊的平静生活，在都城她的同母妹不破内亲王也被剥夺了皇籍（注3）。富有戏剧性的是，孤苦无依的她与白壁王结婚，婚后生下了他户皇子和酒人皇女。761年(天平宝字5年)迁都保良宫时，她得到稻十万束的赏赐，768年(神护景云2年)，又将大宰府的棉1万屯赏赐给她，可见此时她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改善。此后称德天皇驾崩（770年），天智天皇的孙子白壁王得以即位，成为光仁天皇，井上被立为皇后。事实上，不少史学家认为，白壁王能够被拥立，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妻子是井上内亲王这位圣武天皇的长女，并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藤原百川的拥立而已。就象我们中国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天皇是极为注重出身和血统的。就这样，服侍神灵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皇后，可惜的是幸福并没能延续多长时间，772年(宝龟3年)她被废除，罪名是厌魅大逆，皇太子他户亲王也一同被废。紧接着，773年(宝龟4年)母子被捕，罪名是对光仁天皇的同母姐姐难波内亲王施以咒术。《灵安寺御灵大明神略缘起》记载井上内亲王的罪状是将偶人投入御井之中。《类聚国史》则说是由于他户亲王暴虐太甚，与父亲光仁天皇不和，井上内亲王由于巫咒之罪被捕时，光仁天皇的旧臣槻本公老负责审理，奸书多发，造成母子一起被废。在被幽禁于大和国宇智郡没官宅三年后，井上内亲王与其子他户亲王同日死去。此后，都城接连发生各种奇异的事件，人们议论纷纷，传言是井上母子的怨灵在作祟。在他户亲王被废后得以成为皇太子、并最终即位的山部亲王(桓武天皇)特别害怕，于是为井上内亲王及他户亲王举行了隆重的改葬仪式，并且恢复了井上内亲王的皇后之名，称吉野皇后。据说当年暗中出谋划策令井上内亲王母子失势并死于非命的就是藤原百川，目的是扶持山部亲王夺得皇太子之位。究竟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证实，但以实施咒术为名来罗织罪名，历来都是类似于“莫须有”，古今中外概莫如是，算得上是很阴毒的一着了。 井上内亲王是安积亲王的姐姐，不过她自己一次也没见过安积亲王这个弟弟。现在想来，在伊势斋宫侍奉神灵的那十七年，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吧？远离政治斗争的旋涡过着无忧无虑心如止水的生活。白壁王在她最孤苦无依时娶了她，应该也令她心生感激，但是难保白壁王娶她不是一次政治投资和冒险，毕竟她有着天武天皇一脉的血统，天智天皇一脉的白壁王娶她的动机真的是爱她或是同情她吗？反观成为光仁天皇的白壁王对待井上母子的态度，就不能不令人感到怀疑了。就好比唐明皇决不是真心爱杨贵妃，要不他为啥不说汝杀贵妃先杀朕？至于死后被人们传说成为怨灵，想来一是因为她曾长时间呆在斋宫侍奉神灵、二来曾经贵为皇后、第三个原因则是死于非命，人们对于她大多还是怀着同情伤感之心吧？
（祭祀井上内亲王的御灵神社，位于现奈良县五条市） （二）不破内亲王（724年～？），是圣武天皇的次女、井上内亲王的同母妹。与天武天皇的孙子盐烧王结婚，742年(天平14年）丈夫盐烧王突然被处以流刑，流放到伊豆，自己也被剥夺了皇籍。后来丈夫冰上真人盐烧(盐烧王)被藤原仲麻吕拥立与称德天皇对立而遭诛杀（764年9月“惠美押胜之乱”），不破得以免遭连座，极有可能是姐姐井上保护了她。然而，769年(神护景云3年)她还是被以八虐之罪逐出京都，罪名是与县犬养姊女共谋诅咒称德天皇。782年(延历1年)，又由于其子冰上真人川继谋反而被流放到淡路。通常认为她795年(延历14年)才被转移流放地而来到和泉国，并在那里结束了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 与自己的姐姐井上不同，不破被削去皇籍，更被屡次处以流刑，丈夫儿子也都死于非命，自己的一生则历尽坎坷，按说比姐姐井上内亲王还要悲惨得多（毕竟井上还做了两年皇后，死后也被改葬正名）。可奇怪的是，反倒没有关于不破内亲王冤魂的传说，难道仅仅因为她是次女吗？不破内亲王与丈夫盐烧王是否幸福美满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的女儿冰上真人阳侯(阳侯女王)在淳仁朝时作为命妇仕官，她活跃在朝廷上的那段日子，应该是不破内亲王与丈夫盐烧王最平静的时光吧？ （三）藤原吉子（？～807年），藤原是公之女。延历2年(783年)2月，成为桓武天皇的夫人，被授予从三位。与桓武天皇生下的儿子伊予亲王，得到的宠爱不亚于皇太子安殿亲王(即此后的平城天皇)，据说桓武天皇甚至曾经考虑由伊予亲王代替病弱的安殿亲王继承皇位。安殿亲王即位仅仅一年后，即大同2年(807年)，突然以密谋造反的罪名于11月2日将藤原吉子与伊予亲王母子幽禁于川原寺。为表明冤曲母子二人曾经绝食抗争，十天以后终于服毒自杀了。据说此事是藤原仲成、药子兄妹的阴谋，当时的人们普遍非常怜悯母子二人。 嵯峨天皇即位后很快就为藤原吉子与伊予亲王母子做法事超度，弘仁10年(819年)和14年（823年）下诏恢复二人之位。此后仁明天皇承和6年(839年)9月，追赠伊予亲王一品、吉子夫人从三位。贞观5年(863年)5月神泉苑的御灵会上，六座御灵中就有两座是吉子母子二人的，想来是希望能安抚二人的冤魂（注4）。 桓武天皇既然曾经考虑更换皇太子，那么伊予亲王应该是聪明而有前途的年轻人。藤原吉子能够在桓武天皇众多的妃子（包括酒人内亲王、藤原旅子等绝世美女）中得到特别的宠爱，应该也是温柔可人的。这样一个只想着过安宁生活的女子只怕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母子会遭到飞来横祸吧？所以才会满怀忧愤的绝食乃至服毒而死以表心志。这样的人成为冤魂，也是十分令人同情的。
（供奉藤原吉子的下御灵神社） （四）高志内亲王（789(779)～809年），与上面三位冤死的女子不同，高志内亲王所缺少的仅仅是运气而已。作为桓武天皇的第二个皇女，母亲藤原乙牟漏贵为皇后、同母兄安殿亲王后来成为平城天皇、神野亲王也成了嵯峨天皇。有这样的母亲和哥哥，高志内亲王的童年应该是过得极为奢华和幸福的。在她十一岁时母亲藤原乙牟漏去世了，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反倒得到父亲桓武天皇的特别宠爱。801年初笄(梳头，女子的成年仪式)，804年嫁给了大伴亲王，806年生下长子恒世亲王，此后几乎不间断地为大伴亲王生下氏子、贞子、有子三姊妹，809年死去，年仅21岁！我们知道，大伴亲王此后即位成为淳和天皇，如果高志内亲王不死的话，应该会理所当然地成为皇后。她唯一的儿子恒世亲王826年年仅22岁就死了，三个女儿中氏子内亲王被选为第十八代的伊势斋宫。 假想一下，如果高志内亲王不那么早死去而顺利成为皇后的话，是会在历史舞台上有精彩的表演呢？还是象井上内亲王那样被卷进了谋略的旋涡之中凄凉的死去？哪种可能性大呢？自小受到父亲桓武天皇的宠爱，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子吧？又有两位先后成为天皇的亲哥哥，她很可能会变得颇为刁蛮。还真很难回答她如果成为皇后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关于高志内亲王的年龄还有一种说法，即她不是生于789年而是生于779年。这是怀疑生下四个孩子却以21岁之龄早逝，但要是那样的话，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她会到22岁才举行初笄成人仪式了，难道是由于过分可爱才使得父亲桓武天皇迟迟不愿意将她嫁出去吗？如果真是779年出生的话，那么就与同父异母的朝原内亲王(母亲为酒人内亲王)同年。关于酒人内亲王美貌的传说流传至今，其女朝原内亲王也一定讨人喜欢。高志内亲王能获得父亲桓武天皇的宠爱，应该不会比朝原内亲王差多少啊。 高志内亲王21岁就死去了，母亲藤原乙牟漏也只活了31岁，儿子恒世亲王以22岁之龄死去，运气实在不佳。自己不早死的话估计会成为皇后，儿子不早死的话也可能会成为天皇，然而世事就是这样难料而无奈啊！想来唯一令其略感安慰的是长女斋内亲王氏子，没有象母亲和哥哥那样早死，而是活了八十多岁，这在当时来说，简直是惊人的长寿了。 （五）阿倍内亲王（孝谦天皇、称德天皇（718～770年）），与前面四位相比较，这应该是一位十分幸运的女子了。在即位之前，她被称为阿倍内亲王，是圣武天皇和光明子的第一个孩子，度过了极为幸福的童年。弟弟出生后，她的未来似乎便是成为下任天皇的姐姐。然而弟弟基亲王仅仅一岁就死去了，而父亲圣武天皇与另一位妃子县犬养广刀自却又生下了安积亲王，随着安积亲王日渐长大，对阿倍内亲王的威胁也越来越大。738年，阿倍内亲王终于被立为皇太子，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立女性为皇太子，本身就十分不寻常，加上此后安积亲王谜样的死去就更加令人感到怀疑。 749年阿倍内亲王即位，成为孝谦天皇，757年在藤原仲麻吕的影响下废去被立为皇太子的道祖王，而改立大炊王为皇太子。翌年（758年）孝谦天皇让位成为上皇，大炊王即位成为淳仁天皇。可是，不久二人就发生对立，在近江保良宫(滋贺县大津市石山寺附近的行宫)患病的她被名为道镜的僧侣治愈。终于，在与淳仁天皇及藤原仲麻吕一派的争斗中，她取得了胜利，再次即位成为称德天皇。令人不解的是，此后她竟然打算将皇位让给已成为太政大臣、“法王”的道镜。皇位外传给不是皇族的人，就必将动摇以天皇为核心所形成的贵族统治基础，因而遭到贵族们的一致反对，最终和气清麻吕假造宇佐八幡宫神谕想迫使道镜下台，却被盛怒的称德天皇处以流刑。然而，由于群臣的反对，称德天皇终于没能将皇位传给道镜。770年，称德天皇在平城宫西宫寝殿驾崩，年仅53岁。死时道镜不在身边，只有曾帮助她击败淳仁天皇及藤原仲麻吕一派的吉备真备之女由利在她近旁。 试想一下，如果弟弟基亲王不死，阿倍内亲王估计就不会站上历史的舞台，也不会有那么惊险刺激的一生。如果异母弟安积亲王不死，她是不是会让位给他呢？安积亲王的母亲县犬养广刀自也是光明子的老家县犬养出身，与藤原氏也有较密切的关系。个人还是比较赞同安积亲王是被暗杀的这一说法。当时的实权掌握在藤原氏手中，从后来藤原仲麻吕成功废立皇太子就可见一斑。不除去安积亲王这个异母弟，对她来说就始终是个极大的威胁。至于她与道镜的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在道镜的帮助下，她夺回了权力，高兴之余进而打算与道镜合谋对付藤原氏，或者说企图扶植道镜来牵制藤原氏。然而这次她却没有那么幸运，最终失败了。她与道镜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说不定还真是情侣关系，要真是那样，阿倍内亲王倒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啊。
（称徳（孝谦）天皇陵 高野陵 佐纪高冢古坟） 其实在日本历史上，从三世纪带有浓重母系社会遗留的邪马台国卑弥呼女王，到四世纪为大和政权发展壮大立有大功的神功皇后，再到六世纪的第一位女天皇推古女皇，以及此后的皇极天皇（齐明天皇）、持统女帝、元明天皇等等，女性一直是拥有一定的政治权利的，可以仕官甚至可以被拥立为最高统治者天皇。女性是在平安时代末期、室町时代初期才开始渐渐失去众多权利并最终沦为男性的附庸品。正是由于女性在平安时代中期以前还拥有相当的权利，所以她们往往被利用乃至被卷入到凶险的政治斗争中，本文所介绍的五位女子都是金枝玉叶，然而除了阿倍内亲王成为天皇外，其他四人的命运都是很不幸的，便是贵为天皇的阿倍内亲王，辛苦夺回政权后想要让自己喜欢的人即位也没能成功，说不定她也是忧愤而亡的。这倒让我突然想起那句名言来——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 注1：王朝时代是奈良、平安时代的总称，有时候也特指平安时代。 注2：天皇即位的时候，将派遣未婚的内亲王前往天皇的名代——伊势神宫和贺茂神社。在伊势神宫的为斋宫，贺茂神社的为斋院。斋皇女在赴任前所居住的地方也称为斋宫。 注3：皇室典范，天皇嫡出的皇女及嫡子系嫡出的皇孙女为内亲王。旧皇室典范，则从皇女至皇玄孙女均可称为内亲王。律令制下，一般指天皇的姊妹及皇女。
主要参考资料： http://www.janis.or.jp/users/miya.s/melodyfa/jyosei.htm http://www.sala.or.jp/~kawariku/hime11.htm http://www.asahi-net.or.jp/~sg2h-ymst/inohe.html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