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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阴影的石田三成 真田豪/作 前 言 石田三成真的是个佞臣、小人吗？丰臣家真的是断送在他手上的吗？这样一个四百年来人气一直很高的武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在仔细阅读有关史料后，我想用《论语》泰伯篇中曾子那段话来形容他应该是合适的---“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是的，三成是个君子，他不幸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自身性格上的缺点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善善恶恶”，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东周列国志》中管仲病榻论相，很透彻地说明了这个道理--“仲对曰：‘鲍叔牙，君子也。虽然，不可以为政。其人善恶过于分明。夫好善可也，恶恶已甚，人谁堪之？'”三成因为德川幕府的诋毁而被不少人误解和贬低，其实他是鲍叔牙一类德才兼备的君子。 以幕府御用学者林罗山为代表的德川文人，为了替家康粉饰，大肆宣扬“秀吉、秀赖没有治理天下的器量，家康公理当取而代之。”与家康对立的三成自然被刻意塑造成阴险、奸佞的小人了。而三成与淀君有私情更是诋毁三成极好的一个谣言。“成者王侯败者寇”，真实的历史往往被胜利者肆意篡改，古今中外概莫如是，实在可叹！ 我们从水户黄门德川光圀（水户藩第二代藩主、1628--1700年）评论三成的话中就能看出端倪：“石田三成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对主君尽忠竭义而与德川为敌，对他的诋毁太多了。”（见《桃源遗事》）事实上从江户中期以后，对三成的诬蔑愈演愈烈。 到了幕末赖山阳编撰的《日本外史》和饭田忠彦所著的《野史》中，三成彻底变成“谋诛关白秀次”、“逼迫千利休切腹”、“毒杀蒲生氏乡”、“暗杀加藤嘉明”等等事件的首谋者。一个权力欲极强、野心极大，做事又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一个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却爱狐假虎威瞎指挥的无能的“战下手”。一个与主君侧室淀君私通生下秀赖还妄图借此夺得天下的无耻之徒。自此“三成奸臣论”似乎变得无懈可击。 现在我们知道逼迫秀次与千利休剖腹的是秀吉，蒲生氏乡据史料记载是因病英年早逝，淀君怀秀赖时三成根本不在她身边------种种诬蔑其实都经不起推敲。 推翻德川幕府后，渡边世祐、德富苏峰等众多的学者才着手对历史上真实的三成展开研究，然而史料的缺乏和大众的成见让为三成平反的工作举步维艰、进展缓慢。幸而随着对古籍史料的不断发掘整理，一个接近历史上真实的三成终于慢慢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那么真实的三成是怎样的呢？三成的性格与秀吉很相似，这也是他们君臣相得的一个重要原因。三成对秀吉的忠诚是发自内心的，屡屡敢于犯上向秀吉谏言，并不是依靠奉承拍马而受到秀吉的宠信。很多人将丰臣家的灭亡归罪为三成不能团结“武断派”，那么三成为什么不能与“武断派”和睦相处呢？ 三成与秀吉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秀吉是从社会底层一步步登上权力顶峰的，所以对于人情的微妙和重要十分有心得。换句话说就是极擅于笼络人心。可是三成的表现不能不让人认为他不懂人情世故。这也难怪，三成自小在人际关系单纯的寺院长大，出仕以来又一直得到主公的宠信，与秀吉艰苦复杂的个人经历完全不同。这样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在别人眼中自然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了。 此外三成犯了很多有才能的人特有的通病--骄傲！发展到最后变得有点傲慢了。三成对别人看重与惧怕的所谓权势地位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在很多看不顺眼的大名面前也都显的傲慢无礼。 对人表现出非常极端的好恶也是令三成孤立的一个原因。对中意的人十分爱慕亲近，对讨厌的人见面连寒暄也不愿意。因为道德观念很强，讨厌超出伦理基准的行为，由此触犯了不少人（对福岛正则、加藤清正这样残暴无道，以杀人放火为乐趣的人十分不屑，而且还捅到秀吉耳朵里去）。出于对丰臣政权的忠心，三成过于认真彻底地弹劾不正当的行为，正义感异常强烈的他在“正义”问题上几乎一步也不退让。最终因此而兵败身死，实在令人为之叹惜。 人世间有善就有恶。“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清浊过于分明就如屈原一般没法生存下去。三成不能包容别人的缺点，被弹劾的那些“恶”人自然是要责备三成狐假虎威的，而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很自然的就将不满变成敌对了。 有时候想，如果真的让三成取得胜利掌握权力，他也不会是个成功的统治者。也许一如他对自己的定位，始终只能做个忠心的能臣而已。在四百年后的今天，越来越多的证据令越来越多的人们相信三成是被人诬蔑诋毁的君子，想来他也终于能够含笑九泉吧？ 第一章 德才兼备的能臣 永禄3年(1560年)，石田三成诞生于近江国坂田郡北乡村大字石田(现滋贺县长滨市石田町)。他是当地有力土豪石田正继的次子，幼名佐吉。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石田正澄。当时武士家的次子、三男，有很多都在寺院修行，三成也在寺院中长大。 三成是何时出仕秀吉的呢？大多数史料上认为是在天正2年(1574年)，秀吉还是长滨城城主时将15岁的三成召为家臣的。不过也有三成6岁时就成为秀吉的近侍、以及秀吉在姬路城时18岁的三成才成为其家臣这样两种不同的说法。说三成是15岁出仕，大概是因为“三献茶”这一故事家喻户晓吧？ 据《碎玉话（武将感状记）》记载，秀吉还是近江长滨城城主的时候，鹰狩（打猎）途中拜访了路边的寺院。（从三成之父的居住地和秀吉所在地分析，最大的可能是观音寺，而不是通常认为的伊香郡古桥村三珠院，后者只是三成关原战败逃亡时到过的寺院。）“我是羽柴筑前守，希望能喝茶解渴。”一个后脑勺突出的少年闻讯捧来用大碗装着的茶，茶水是微温的。因为鹰狩的缘故，秀吉十分口渴，一口气就喝光了。“痛快！还想喝一杯。”第二杯的茶碗比开始的小一点，热度也比之前的大，大约是半开的温度。秀吉又喝光了，并且还要喝一杯。第三杯的茶碗是珍贵的小碗，舌头能感受到开水的热量。秀吉对这个少年的照料感到十分满意。于是就将他带回长滨城作为自己的侍从。这个后脑勺突出的少年乳名佐吉，后称三也，也就是以后的石田治部少辅三成。这个故事说明三成自幼就能机敏地察知秀吉的心思，言行合乎秀吉的心意，这就难怪秀吉将其视为心腹了（注1）。 接下来的二十余年中，随着秀吉的崛起，三成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三成的功劳十分显著，就从以下三个方面来一一讲述吧。 第一节 三成的军事才能 是的，很多人认为三成仅仅是个出色的文臣而已，其实秀吉夺取天下的每一场大战役，几乎都离不开三成给予后勤、情报等方面的支持。如果没有三成出色地完成军需供应、提供准确的情报，很难想象秀吉会一帆风顺地夺取天下。三成究竟参与了那些战斗呢？ 天正5年(1577年)18岁的三成参加了秀吉的中国进攻军，先后攻打上月城、三木城、鸟取城和备中高松城。此外还与仙石秀久一起渡海到淡路，攻击洲本城。 参加山崎之战，并在此后的天正11年(1583年)加入秀吉的伊势进攻军，攻打泷川一益的桑名城、龟山城。贱岳之战作为兵站奉行，从事军粮和武器弹药等的补给。于浅井郡的弥名寺成功探听到柴田军的动向，并在贱岳之战中英勇奋战取得功勋（注2）。天正12年(1584年)参加小牧·长久手之战。天正13年(1585年)，随军进攻越中的佐佐成政。天正15年(1587年)，参加秀吉的九州进攻军。5月，劝降在大口城笼城的新纳忠元。天正18年(1590年)参加秀吉的小田原进攻军，先后逼迫馆林城和忍城开城投降，使小田原城陷于孤立。 值得一提的是，三成正是由于在忍城发动水攻失败（注3），而被人称为“战下手”（即不会打仗的人）。那么是否真是三成发动水攻的呢？关于此战的记载大多来自江户时期的《关八州古战录》及《成田记》，这本身就令人怀疑，德川家不拼命贬低三成才怪呢。此外忍城不象备中高松城那样适宜水攻，这是很容易就看得出来的。三成难道真得会不顾众将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学秀吉吗？事实上三成当时对水攻进行批驳的书信已经找到，而顽固不化的秀吉分别于6月10日和12日写给三成的书信也已被发现，发布水攻命令的其实是秀吉！在信中秀吉对发动水攻的方法、战后善后等事宜都做了很细致的安排，6月20日，三成将水攻的情形绘成图本上奏给秀吉。这就说明三成只不过是个运气不佳的执行者而已，秀吉水攻时老天给了适度的雨，而三成水攻时给的雨却太多了。最有说服力的是当时与三成一起围攻忍城的将领，包括大谷吉继、长束正家、多贺谷重经、佐竹义宣和真田昌幸等人，其中不少以多谋善战闻名，这些人会看不出不适宜用水攻吗？会轻易听从当时权势并不大的三成而不去秀吉处告状吗？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下令水攻的不是三成，而是秀吉。还有一点值得注意，这些将领几乎无一例外的在关原之战中加入西军，站在了三成一方。如果不是三成有令他们信服的才能，他们会这样做吗？ 此后，三成又先后担任军监，参与平定奥州原属大崎·葛西氏领地的一揆和九户政实之乱。 文禄元年(1592年)33岁的三成先是与大谷吉继、冈本重政作为船奉行，在名护屋出色地完成了运送部队、粮食和武器的任务。四个月后被德川家康与前田利家劝阻的秀吉，任命三成与增田长盛、大谷吉继一起作为文禄之役的总奉行，代替自己渡海前往朝鲜指挥作战。8月7日在京城召开了作战会议，战争初期出乎意料地顺利，让绝大多数的将领冲昏了头脑。当小西行长攻下平壤时，加藤清正甚至叫嚣着要在年内入侵明国。只有三成对于日军无计划地扩大战线深感忧虑，提出缩小战线巩固战果的方案。然而以小西行长、加藤清正为首的主战派根本听不进去（事见《黑田家谱》），战线被越拉越长。文禄二年一月，正如三成预料的一样，渡过冰封的鸭绿江的4万明朝援军赶到了，在平壤的小西行长军被击败，凰山的大友义统军也逃走了，日军前线全线崩溃。危急之中又是三成提出力挽狂澜的方案--放弃前线补给不便的据点，在汉城周边集结大军迎击明军。然而众将却不愿意放弃到手的城池据点，小早川隆景大骂道：“明军势大，奉行就胆怯怕死吗？”，加藤光泰也破口大骂道：“没有粮食，那我们就吃砂土！”。特别是把守紧要据点开城的小早川隆景坚决不愿退兵，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放弃整个朝鲜北部。三成进一步明确指出位于临津江对面的开城，在补给线被切断后，靠剩余的粮食和兵力是无法进行长期笼城战的，颇懂兵法的小早川隆景终于听从了三成的意见。这样三成最终成功说服众人集结了军队，只可惜也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此后日军与明军在碧蹄馆激战，后世对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等武将的表现大加赞赏，对三成的战功却只字不提，实在是不公平。当时如果不是三成果断将日军聚集起来的话，日军很可能就会被明军逐个击破。之后三成在进攻幸州山城时负伤（可见三成是亲自上前线指挥作战的），战争也陷入胶着状态。庆长3年(1598年)，在秀吉死后为避免陷入战争的泥潭，三成主持在朝鲜的部队渡海撤回博多并与明朝议和。 三成与加藤清正、小早川秀秋的矛盾应该也是在侵朝战争中激化的。负责统计众人在朝鲜战功的是石田三成。三成把小西行长的军功据实以报，却减低加藤清正等人的战功。因为三成认为加藤清正等人在朝鲜战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残暴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朝鲜军民更强烈的反抗。而且三成一心想着在占领朝鲜后，能够取代腐朽无能的李朝实行心目中的善政，加藤清正等人的行为无疑是残暴无道的，与三成理解的侵朝目标大相径庭。至于小早川秀秋，身为总大将却披甲上阵追杀已经溃逃的明军士兵，行为不当也被三成参了一本。结果秀吉将其召回国进行训斥，并且减少了他的领地。三成的作为应该是据实以报，但也因此加深了与“武断派”的矛盾。（不是说三成比加藤清正等人更讲道义，侵朝战争本身就是无道的，但加藤等人残暴的行为简直毫无人性。） 我们看到三成不象某些所谓勇将那样总是在前线指挥部队作战，本人也没有斩杀敌将的武勇，但是我们知道在战斗中（特别是长期作战中），军事补给与战略部署绝对是与实战一样举足轻重的。三成虽说在战斗中承担着重要的作用，却没有在实战中有惊人的活跃表现，被人误解为不擅长作战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即便是在关乎丰臣家和三成自身命运的关原之战中，三成也能成功地以自己不到20万石的领地，动员到与石高是自己十余倍（达250万石）的家康势均力敌的兵力，这不能不令人赞赏。而且据专家考证，在关原西军的配置没有错误，占据了较高的地形，对作战是有利的。尽管由于各种原因西军惨败，但是从三成出色地动员并配置兵力来看，说他是“大军师”也不过分啊！ 第二节 三成的外交才能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真正是所谓的“上兵伐谋”吧。能够尽可能小的减少自身的损失，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胜利，难道不比拼个你死我活强得多吗？三成无疑是这方面的高手，那么他都有哪些高明的成果呢？ 天正11年(1583年)24岁的三成给直江兼续送信，策划与上杉家的同盟。贱岳之战中，传达秀吉要求景胜出兵骚扰柴田胜家背后的书信。天正13年(1585年)，跟随秀吉一起前往越后落水城，与直江兼续一起参加秀吉和上杉景胜的会盟（也有此事是虚构的这样的说法。）天正16年(1588年)，在三成的斡旋下，岛津义久于大坂谒见秀吉。三成就岛津家知行地的确定问题与秀长写信商量（秀长为此事与岛津家发生争执），最终促使秀吉对义久的知行予以认定。应该说，三成在岛津义久降服一事上，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岛津义久本人对三成也十分感激。天正18年(1590年)，在三成的努力下，佐竹义宣在小田原城谒见秀吉表示归顺。这就让本打算先联合佐竹家吞并北条氏领地的伊达政宗彻底绝望，最终称霸奥羽的“独眼龙”也不得不归顺秀吉了。此外三成还与增田长盛、大谷吉继、小西行长一起负责与明朝的议和谈判。据说三成在侵朝之前就曾劝告秀吉，可惜秀吉未能听从（家康倒是在趁机积蓄力量）。 至于负责招待上杉景胜、琉球王·尚宁的使节等人；被邀请出席秀吉、神谷宗湛、佐竹义重等人为其举办的茶会；参加严岛神社的和歌会、跟从秀吉前往吉野观赏樱花-----就难以一一列出了。最令人吃惊的是据说让五大老签定誓约书立誓效忠秀赖也是三成替秀吉出的主意。这就是三成君子习气的表现了，象家康那种野心家岂会被一纸誓文所约束？ 说到外交权谋，很多人都会指责三成到处收集丰臣秀次反叛的材料，致使秀次切腹自杀，其妻妾20多人也惨遭杀害。并且说三成由此得到19万4000石的领地，成为近江国佐和山城城主，也因此遭到浅野长政等大名的怀恨。事实真的如此吗？首先有的史料上说三成是在天正18年(1590年)成为佐和山城城主的(知行19万4千石)。这历来有争议，暂且不提（虽然我相信他1590年就是佐和山城城主）。我们知道丰臣秀吉早年将其姐日秀与三好一路的儿子秀次收为养子，并将关白之位传给了他。但就连秀吉自己也没有想到，文禄二年(1593年)他居然有了亲生儿子秀赖（拾），这样一来很自然地对养子秀次的感情便开始冷淡起来，后悔将关白之位让给秀次。史料记载，文禄4年(1595年)6月26日，受秀吉之命，三成与增田长盛、前田玄以、富田知信、宫部继润一起前往聚乐第追查关白秀次的行为并寻求誓文。7月2日再次去聚乐第追查秀次。7月8日秀次被放逐，7月15日秀次剖腹自杀。从以上史料不难发觉，是秀吉命令三成等人就秀次谋反进行调查的（并不是三成主动要去整人），参与调查的不只三成一人，而在短短20天内，秀吉就命令秀次自裁，他迫不及待要除去自己亲生儿子秀赖最大的绊脚石这一用心是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仅仅指责三成一人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事实上三成丝毫都没有隐瞒地汇报了调查结果——-秀次在正亲町上皇刚刚驾崩一个月时，就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武士和大炮开始鹰狩。而且居然把狩猎的地点选在神山比睿山，还滥用武力对付平民百姓，结果被人称为“杀生关白”。不用说秀吉对此是非常愤怒的。 三成为避免纷争，提出让秀次与秀吉定下儿女姻亲，约好让秀赖迎娶秀次之女。这样将来秀次隐居，关白一职就可重归秀赖。这不失为很好的办法，但是秀次却漫不经心地说女儿太小之类的话予以拒绝。秀次的近臣木村常陆介，更是要秀次先发制人起兵夺权，吓得秀次赶紧掩上了耳朵。很快秀次奸污菊亭大纳言的女儿和外孙女两母女的事也传到了秀吉的耳朵里。终于，各种流言加上不可避免的矛盾，促使秀吉以谋反罪命秀次剖腹了。随后为了斩草除根，又将秀次一家妻小在三条河原全部斩首。 其实三成在调查秀次杀生的事件上，完全是据实以报。秀次的死是他自己不识时务，在表弟秀赖出生后，还死占着关白的高位不放，行为举止又不加以检点。三成实际上是想要缓和秀吉与秀次的矛盾，结果因秀次不领情与迟疑不决而失败。据说黑田官兵卫也曾暗示劝戒过秀次，但可惜他始终不能领悟和决断。 第三节 三成的内政才能 三成在内政方面只怕是得到公认的了，作为“五奉行”实际上的首席，他的成就令人赞叹。具体地说，就是在“太阁检地”（注3）和自身领地的经营上成绩斐然。毫不夸张地说，三成是“太阁检地”真正的推进者与核心人物。 天正12年(1584年)25岁的三成就成为近江国蒲生郡今在家村检地奉行。天正14年(1586年)与小西隆佐一起担任界町奉行。次年又成为博多町奉行，成功复兴了遇到战祸而一片萧条的贸易城市博多。天正17年(1589年)，与浅野长政一起负责对美浓进行检地。次年，又与浅野长政一起负责对奥州进行检地。天正19年(1591年)4月，成为近江、美浓丰臣家四万五千石直辖地的代官。同年9月，在九户政实投降后到达黑石城，于正法寺发布禁令恢复秩序，修复大原城、岩手泽城交给伊达政宗。文禄2年(1593年)，与增田长盛、大谷吉继等人一起接受命令，对越后进行检地并派遣代官。第二年9月，负责对岛津领地日向、大隈、萨摩进行检地（当时检地用的尺子流传下来了，上面有三成的花押。）。同年10月，对佐竹领地常陆、下野、磐城进行检地。另外也是在这一年，对近畿一带、尾张以及自己的领地(佐和山)也进行了检地。文禄4年(1595年)丰臣秀次死后，成为其在近江7万石旧领地的代官。庆长2年(1597年)，制定大坂城的《十三条书》。小早川秀秋改易时，与浅野长政一起担任秀秋旧领地的代官。庆长3年(1598年)上杉家转封到会津，三成又担任越后的代官。同年兼任筑前、筑后的代官。 需要指出的是名闻天下的大坂城，也是由三成在旧有的石山本愿寺城基础上修筑的。在动用了数万人，历时三年后终于完工。大阪城作为秀吉统治天下的根据地，被建成地势险要的军事要塞。用巨石堆砌成的高大坚固的城墙，有的地方竟高达10米，是当时日本城墙中最高的。大坂城之战时，家康不得不用和谈为幌子，才趁机填平护城河并毁坏了城墙，所以战后德川家才会对由秀吉下令、三成负责修筑的大坂城恨之入骨，用了十年的时间将秀吉建造的城池埋没在地下，建筑了全新的大坂城。 在历任军需奉行、界奉行后，石田三成与前田玄以、浅野长政、增田长盛、长束正家被秀吉任命为掌管天下大权的“五奉行”。事实上最初三成仅仅排在第四位，前田玄以、浅野长政与增田长盛均在他之上。但是不久之后，三成凭借其出众的实力脱颖而出，成为实质上的“五奉行”之首。增田长盛与长束正家更是对三成心服口服，甘为三成的左膀右臂。 据小濑甫庵的《太阁记》记载，三成刚刚出仕秀吉之时，秀吉的股肱之臣是浅野长政、蜂须贺正胜、杉原七郎左右卫门（家次）与富田左近将监(知信)。秀吉征伐中国时，竹中半兵卫(重治)与黑田官兵卫作为运筹帷幄的谋臣大出风头。但是当秀吉天正十三年(1585年)就任关白时，竹中、杉原等人已死，蜂须贺正胜年老而力不从心，富田、黑田又成了外样。旧臣中就只剩下浅野长政一人深受秀吉信赖，秀吉于是任命了“五奉行”管理天下的政务。但是1585年时三成年仅26岁，即使是在“下克上”这样讲究实力的时代，这样的年纪就进入国家政权的核心实在令人惊讶。想来五奉行制度的确定，应该还是在文禄年间、秀吉晚年之时吧？在此之前应该是各有分工，文禄年间才实行五奉行连署发布政令这一类似责任内阁的形式吧（注5）？ 1598年，“五奉行”中的前田玄以60岁、浅野长政52岁、增田长盛54岁、长束正家51岁，而石田三成才39岁。作为最年青的执政者，三成应该有“是我支撑丰臣政权的”这样的念头吧？而表露出来的话，就是咄咄逼人的气势了。浅野幸长(浅野长政的嫡子)就曾说过：“三成什么事都插手，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被非议的”。事实上的确如此，三成就曾在大雨倾盆的夜晚，彻夜不眠地详细查看城内外的破损情况，黎明便向刚起床的秀吉报告。这些本该是普请奉行负责的事，三成也亲自来做，而且做得比普请奉行还好。突然想起诸葛亮来，二人都是忠心勤勉得过头了。 在自己领地的治理方面，庆长元年(1596年)3月，三成对领地内的直辖地、代官地发出掟书（规定）。（即《十三条书》与《九条书》）并发给领地内国友村的年寄·藤二郎粮饷200石，奖励其锻造铁炮。那么《十三条书》与《九条书》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要同时下两种掟书呢？通常认为《十三条书》针对的是三成的直辖地，三成派遣代官征收年贡。而《九条书》针对的是三成的代官地，征收的年贡被分给三成的家臣了。在《十三条书》的第三条与《九条书》的第九条中都规定了有关田地的耕种权，这可是“太阁检地”最根本的东西。耕种的人都记录在检地帐上，从而取消了中间的剥削。 关于三成对领地的治理，还有一件事颇引人瞩目。三成接收佐和山城的时候，那里还十分荒凉，三成于是着手征发夫役，对伊香、浅井、坂田、犬上江北四郡进行修筑。然而坂田郡的长滨，从天正二年以来六年间一直作为秀吉的根据地，秀吉免除了长滨町的地租和年贡米。长滨町的居民选出宿老为代表，到伏见向秀吉提出请求。结果伏见承认长滨町宿老的诉讼合理，告之三成免除长滨町的地租和年贡米。可是三成不同意，派出奉行须藤权右卫门通光说服了宿老，最终宿老还对三成道了歉。由此事可以看出三成强硬的一面，但是因为他对领地内的民众十分公正，所以虽然很严厉，却仍然受到民众的尊敬和爱戴。 当时有句民谣：“石田三成有两件宝贝--岛左近和佐和山城”。三成将根据地佐和山城修筑得雄伟坚固，城下町也十分繁荣。但关原之战取胜后趁势攻入城中的东军将士却都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看到三成的宅邸出乎意料得简陋，根本不象是大名的屋敷。（事见《甲子夜话》、《庆长年中卜斋记》等）三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长时间主导丰臣家的内政、军事后勤，以及占领区政策的规划。掌管大政却克己奉公，生活十分节俭。从来没有他有贪污受贿行为的记载，这是多么的不易啊！比起那个大久保长安来，真是天壤之别。 让我们看看三成在秀吉去世之前主要的成长轨迹吧。天正2年(1574年)15岁出仕秀吉。天正11年(1583年)24岁时成为近江国水口城城主，知行4万石(据说是秀吉养子中最早成为大名的，对此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天正13年(1585年)7月11日，26岁的三成叙任从五位下治部少辅。天正18年(1590年)31岁时成为佐和山城城主(知行19万4千石)。(对成为城主的时间，有不同的说法)大约在文禄4年（1595年）左右，成为掌握天下政权的“五奉行”之一。应该说在秀吉去世之前，三成一直是比较顺利的，他过人的才能也得到了很好的发挥。然而，随着秀吉的病故，残酷的事实终于摆到了三成的面前。 注1：《三献茶》的逸话出现在江户时期，其实按三成后人所著《灵牌日鉴》记载，三成是在18岁时在姬路城出仕秀吉的。 注2：与加藤清正等“贱岳七本枪”这样的勇将作为“先悬众”冲锋陷阵的人中，就有“石田左吉”的名字。（语出《一柳家记》） 贱岳之战中，三成作为兵站奉行，从事军粮和武器弹药等的补给。受秀吉之命进行敌情侦察。（事见《称明寺文书》） 注3：石田三成率领23000人进攻武藏国忍城，在两轮总攻被击退后发动水攻。三成引附近利根川及荒川之水，以每天每人1升米，白天60文、晚上100文的代价，凭借三成超人的努力，只用了短短5天就造好了长28公里的堤坝。可是6月18日天降暴雨，堤坝西側决口，石田军270人被淹死。（《关八州古战录》） 注4：太阁检地：丰臣秀吉统一全国后，随即进行土地丈量。1582年（天正10年）七月最早在山城国实行。尤其是1584年在近江丈量土地，采用一段等于三百步的新制，整顿中世复杂而多层的土地关系。排除中间剥削，实施一地一耕种人的原则，并推广到全国。以六尺三寸见方为一步，三十步为一亩，十亩为一段，规定各类土地稻米的标准收获量，分上、中、下、下下四等，使用统一的京升。这样，土地的标准收获量就用石数表示，中世繁多的公差、杂役全部包括其中，确立了石数乘以一定比率计算年贡的近世贡租法。丈量土地以村为单位，同时划定村的范围，确定每块耕地的直接生产者农民为年贡负担者（名请人），建立村请制度，由村共同负责交纳年贡。由此，庄园制度彻底瓦解，开始实行以兵农分离为基础的近世知行制。秀吉进行的丈量土地称太阁检地，以与其他的检地相区别，这无非是因为它引起了社会体制的变化。（《日本历史辞典》） 注5：五奉行：丰臣政权的官职名，但非正式名称。1595年（文禄4年）秀次事件后，设十人众，秀吉死前不久的1598年逐步完备。五奉行是前田玄以、浅野长政、增田长盛、石田三成、长束正家。前田玄以任所司代，主管公家、寺社，长束正家负责财政，其他三人分别负责藏人地的管理、丈量土地、一般行政和重大事件，起着执行机关的作用。秀吉遗嘱称五奉行为“五人者”。（《日本历史辞典》） 第二章 宿命的对决 第一节 风雨欲来 庆长3年（1598年）8月18日，对幼子秀赖恋恋不舍的太阁秀吉终于不甘心地合上了双眼。在信长、秀吉两代枭雄压制下忍辱负重三十余年的家康，突然发现自己在有生之年又有了夺取天下的机会。可是令他有所顾忌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秀吉的托孤重臣，与家康一样位高权重的“五大老”之一、领地达一百二十万石的加贺大纳言前田利家。 家康决定投石问路，公然违反秀吉临终要求诸大名遵守的誓约，擅自与伊达、福岛、加藤、蜂须贺等大名联姻，此举一来是壮大自己的势力，二来是试探众人的反应。果然，以利家为首的其余四大老和五奉行就此对家康提出责难。大坂与伏见之见的关系顿时紧张起来（注6），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然而在三中老（堀尾吉晴、生驹亲正、中村一氏）的调解下最终不了了之。想来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也都不敢贸然发动战争。 不幸的是第二年的闰3月3日，前田利家突然病故。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人人都知道家康的野心就要爆发了，丰臣家的政权已岌岌可危。就在当天夜晚，加藤清正、黑田长政、浅野幸长、福岛正则、池田辉政、细川忠兴、加藤嘉明这七名对三成心怀不满的将领袭击了正在大坂吊唁利家的三成。得知此事的三成从后门逃了出去，为躲避追杀三成出人意料地躲进了伏见城家康的宅邸，这不能不说是很高明的一次决断。家康就是在暗中怂恿众人袭击自己的主谋，对此三成心知肚明，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家康现在还不会当着众人杀他，因为家康还要利用“武断派”对自己的不满。事实果真如此，虽然许多家臣建议趁此机会杀死三成，但老谋深算的家康最终还是听从了军师本多正信的意见，斥退了加藤清正等人，保护了三成。在那样紧迫的环境下，三成能冷静地作出如此的决断，表现了他惊人的勇气和智慧。 不过家康终于借此成功地逼迫三成隐居，将他排除在了丰臣政权的核心之外。有一件事值得注意，保护三成离开伏见城、前往三成领地佐和山城的是家康次子结城秀康，在两人分别时，三成将自己非常著名的佩刀“五郎正宗”送给了他（注7）。有人说是为了表示感谢，但我认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我们知道结城秀康虽然是家康次子，但是早年家康并不重视他，长子信康死后也不打算将其立为嗣子。秀康的地位连他的两个弟弟都不如，先是送到秀吉那做了义子，后来又成了结城家的义子，继承了结城五万石的领地。三成与秀康据说颇为投缘，应该是认为秀康是有能力而且很有义理的人，那么三成这样做是不是想将这位太阁的义子重新拉回到丰臣系当中来呢？ 很快家康入住大坂城西之丸，并且建立起与本丸不相上下的天守阁，随后以自己的名义代表日本给硫球国王回信，夺取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此时，浅野长政、大野治长、土方雄久等人密谋趁家康为祝贺重阳节到大坂城谒见秀赖时将其暗杀，不幸计划败露。家康坚持要严惩这些武士，三成出人意料地也坚决支持这么做（注8），于是又有人说这与默许家康进入大坂城一样，是三成为了报恩。其实三成比任何人都想亲手杀死家康，当时大坂城的大多数要员都中了家康的诱战策略，只有三成清醒地意识到时机尚未成熟。 诱战不成的家康又把矛头对准了同为“五大老”的上杉景胜，要他以属下之礼来谒见自己。在此之前家康已经成功地逼迫前田利家之子利长归顺，利长也将其母芳春院送到江户作为人质。如果连上杉家也不敢有违的话，家康几乎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夺得政权（五得其三，毛利家素来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宇喜多家根本孤掌难鸣）。然而，直江兼续的一纸回书令家康表现的愤怒不已（不管是不是真的被激怒，反正这是个开战的好借口。试想家康那么能忍耐的人，一把年纪了会轻易被几句话激怒吗？）家康很快动员诸大名对会津上杉家发起征伐，然而与他往日行军完全不同，家康6月18日从大坂出兵，居然拖到7月21日才从江户起兵北上。家康为什么这么做呢？只有一种解释，他在等待、等待三成起兵！事实上在7月19日家康已经得到三成起兵的消息，可他还是按原定计划等到24日的小山会议上才公布这个消息。在亲家福岛正则的推动下，终于组成对抗三成一派的盟军。 上杉景胜与三成合谋，由景胜激怒家康而后与三成夹击之这一说法（甚至说早在越后落水城会面时，三成就与直江兼续密谋对付家康），现在看来不大可能。近江与会津相隔甚远，从地理位置上看很难实现夹击的态势，而且并没有景胜与三成结盟的记录，所以这很可能是后人虚构的。 三成此时举兵常被人说成是莽撞的行为，试问难道要等到连上杉家也被家康征服的时候才起兵吗？那样不是更加糟糕？又有人说三成还是太心急了点，应该等到家康与景胜交上手后再举兵，这也是事后诸葛亮的说法。莫说家康一路拖延，三成难以得到家康准确的动向，便是真等到那时举兵，首先要面对的还是家康刻意留在伏见城的鸟居元忠，而且通往家康根据地江户城的路上，几乎都是家康一派的大名，他们会轻易让三成率军通过去进攻江户城么？家康还是能够赶回来应对三成的。事实上当时家康就是让次子结城秀康留下来防备上杉家从会津西进，自己回师江户的。 第二节 士为知己者死 从7月17日三成等人发布讨伐家康的檄文开始，到9月15日最终的决战，三成与家康都竭尽所能地拉拢各地大名加入自己一方。家康要求他的亲家们发兵相助，更是承诺事成之后给予伊达政宗百万石的领地。家康竟将丰臣家的领地作为奖赏，其反叛之心可见一斑。 三成多年的好友、被秀吉赞为“可统率百万大军”的大谷刑部少辅吉继此时正准备参加家康的上杉征伐军。三成说服吉继加入已方，但吉继对能否成功深表忧虑，没有马上答应，而且数次派遣平塚为广忠告三成。当吉继到达美浓国垂井时，三成派来亲信樫原彦右卫门，将嫡子重家送到吉继军中。这样一来吉继感动不已，下令回军。此时吉继的癞病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眼睛也几乎无法看见东西了。为了报答多年知己和故主，吉继是报着必死的想法决心与三成共命运的，这一天是7月11日。7月20日吉继送信请真田昌幸父子加入西军，此后真田家出色地将德川秀忠的军队拖住，使其未能赶上关原的大决战。吉继也于此时改名称吉隆。 此后三成又成功的拉拢了“五奉行”之一的增田长盛，并借助他顺利将安国寺惠琼说服。在三成方的会议上，“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被推举为总大将。三成此举自是深知自己缺乏统领众人的实力和人望，毕竟不到二十万石的小大名是难以与二百五十余万石的家康分庭抗礼的。接着三成承诺封予尾张、美浓两国，将歧阜二十万石大名织田中纳言秀信拉入西军。会议还决定扣留跟随德川出征的武将们身在大坂城中的妻小，作为人质用以胁迫众将。 这时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们更加清楚的看到三成坦荡君子的一面。细川忠兴之妻明智玉子（明智光秀之女）是个刚烈女子，宁死不作人质，焚烧了居所并借家臣之手自尽，以示绝不屈服。得知此事的三成叹道罪不及家人，立刻中止了扣留人质的计划。试想如果倒过来，家康才不会心慈手软顾虑这么多的！现在想来这实在是三成的一大败因，没有顾虑的东军将领并不会因此而感谢他，反而使他们可以放开手脚与三成为敌了。 8月9日，三成从佐和山城率军出发。10日，三成说服美浓大垣城城主伊藤盛正开城，西军进入大垣城。三成决定在大垣城与岐阜城这两座坚城之间建立防御线，而后由进入伊势的西军锅岛直茂与毛利秀元率军从后夹击进攻防御线的东军。安排未尝不好，惜乎未能奏效。 让我们对比一下东军先锋福岛正则与三成的行为。正则在朝鲜就曾于尉山屠城，这次更是放火烧毁了岐阜的城下町。而三成却与大谷吉继、岛津义弘、宇喜多秀家连名签署禁令，禁止军队烧杀抢掠。 9月14日，东军总大将德川家康赶到赤坂，而西军名义上的总大将毛利辉元此时仍呆在大坂城中。这样一来，在前线与家康对决的西军实质上的首领就是三成了。与此同时西军小早川秀秋一万五千人的大军也驻扎在距离两阵较远的松尾山上，三成是承诺事后让小早川秀秋成为关白才勉强将其拉入自己一方的，大谷吉隆对此颇为担忧。所以特意将胁坂安治、朽木元纲、小川祐忠、赤座直保四军布置在松尾山脚。岂知还是枉然，这四人也与秀秋一起倒戈了。令三成等人感到意外的是东军一直在赤坂按兵不动，原来就是在等家康前来。于是岛左近和明石全登以诱敌之计击败东军的中村一氏、有马丰氏两军（杭濑川之战），成功地打击了东军因家康到来而上扬的士气。 对关原一战的描述，已经有不少很好的文章资料，其中三浦寒川大人的大作更是令人顿生“崔灏题诗在上头”之感，故而不再赘诉。 被称为关原之战前哨战的杭濑川之战后，东西两军均召开了军事会议。西军的军事会议上岛津军提议夜袭长途而来的家康本阵，不过三成与小西行长对此予以反对。就在此时，得到东军避开大垣城进军大坂的消息。于是西军将主力移出大垣城，前往关原阻止东军。家康是真的要进军大坂城还是仅仅要诱使西军去关原进行他最拿手的野战呢？或者只是意图威吓身在大坂的毛利辉元？只怕是两者皆有吧？至于有人说三成否决岛津的建议是错误的，其实大家想想家康作为东军的总大将，有着丰富的行军经验，在亲身经历过“桶狭间会战”之后，他难道会重蹈今川义元的覆辙吗？成功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三成是不愿意用有限的兵力去冒险，作无谓的牺牲。三成此前不同意救援被困墨俣城的岛津丰久，只怕也是这个原因，但也因此令岛津军非常不满。此外，三成一定是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击败家康的吧？这种类似暗杀的手段，三成一直是不赞同的。 关原之战的情形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值得注意的是大谷吉隆、岛左近、蒲生真令(横山喜内)这些鼎鼎大名的将领不惜以死回报三成（岛左近负伤撤退后生死不明，个人倾向于已英勇战死），而据《关原合战图志》记载，“石田之军抗战弥艰，散而复合凡七、八回”，三成六千人的军队拼死奋战几乎全军覆没。难道不正说明三成个人魅力所在吗？ 换个角度想，大谷吉隆、岛左近等人固然是报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难道三成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拼死以报秀吉的知遇之恩，个人的生死荣辱，三成早已不放在心上了吧？ 第三节 不屈者的宣言 战败的三成，为躲避东军的追捕扮成农民逃入伊吹山中。饥饿难耐的他摘取山中稻田里的稻穗，用石头磨去谷壳生吃糙米，为此吃坏了肚子严重腹泻。三成领地内原本与他关系密切的古桥村三珠院，因住持害怕惹祸而将三成拒之门外。 帮助三成隐匿的是古桥村农民与次郎太夫。通常认为与次郎太夫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做，是因为饥荒时三成曾施舍给古桥村一百石米，救了全村人的性命。据说得知三成败阵后，在村中召开了紧急的集会，秘密决定由与次郎太夫去援助三成。 对于与次郎太夫隐匿三成的方法有各种不同的见解，有的说将三成藏在附近的洞窟中，有的说是藏在他家的阁楼上，还有的说是将三成放入装米用的草袋中，与同样装了米的草袋一样被吊在天井里。 家康命令近江出身、与三成相识的田中吉政追捕三成。其实三成对田中吉政有恩。吉政原来是丰臣秀次的家老,秀次死后成为四处流浪的武士。是三成向秀吉推荐同乡吉政，使他成为丰臣家的直系大名。 吉政于是发布公告：“能活抓三成的将被永久免除地租，如果不能活捉，能将其尸体带来的当场给予一百枚金子的奖赏。如果有帮助三成或匿而不交的，本人与其一族包括整个村子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处罚。” 得知此事的三成认为自己继续留下来会连累村子里的人，便向与次郎太夫辞行，并对他表示感谢。就在此时，追捕三成的士兵已逼近村子。与次郎太夫准备去阻挡追捕者，好让三成能来得及逃跑，但是三成劝阻了他。告发三成的不是与次郎太夫所在的古桥村人，据说是从他村来古桥村做与次郎太夫继子的家伙。至今古桥村仍然流传着许多与三成有关的传说。 捕获了三成的田中吉政，谨慎认真地对待与三成的会面，说道：“因为有治部少辅大人在，这次争夺天下的战斗才打得如此精彩。”三成点头傲慢地答道：“田兵，你听着。这次是我打算回报已故太阁殿下的大恩,才成了这个样子。我的运气不好，但我一点也不懊悔。”吉政人称田中兵部大辅，三成被捕后却称呼他田兵，吉政为三成的胆略折服，吐了吐舌头。三成将从前由秀吉处拜领的胁差赠给了吉政，那是被称为切刃贞宗的名刀。这一天是庆长5年（1600年）9月21日。 家康将在古桥村被捕获的三成寄放在本多正纯处。正纯在自己的房中给三成提供饭食，语带讽刺的说道：“秀赖公年纪尚幼，你不为其考虑太平之道，反而毫无理由地挑起战争，一战之下身败名裂，真是愚蠢之极。”三成微笑着说道：“不讨伐德川家，丰臣家就必定要灭亡。三成我以宇喜多、毛利为首，勉强邀请了志同道合之人，这次失败只是一个人的责任。因为他心怀二心临阵背叛而输掉了本该获胜的战斗，实在可惜！”正纯追问道：“伶牙利齿。我再问你，智将应该能通晓人情、审时度势。勉强邀请不同心的人，被其轻易地举兵背叛，战败后又不敢自裁谢罪，还要忍受这被绑之苦，又是为何？”三成笑道：“被人背叛已经是事实，现在再怎么说也没有意义。我忍辱偷生只是在等待机会。被擒后也不自杀，是想知道战后那些人都怎么样了，很好地看清善恶，然后在九泉之下对太阁殿下诉说。和你谈大将之道你是不能理解的吧。”正纯闻言满面羞愧，此后正纯无论说什么，三成再也没开口。 被带到大津城的三成，开始不被容许与家康见面。家康命人在大津城城门前放上一张榻榻米，将三成绑在那儿曝晒。那也是登城的东军诸将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当时福岛正则、浅野长政、细川忠兴、黑田长政、藤堂高虎、小早川秀秋都曾从三成面前经过，他们每个人对待三成的态度都不同，或斥责或尊敬或愧疚，反应出他们各自不同的心态和性格。 最先登城的是福岛正则，正则发现三成后痛骂道：“你挑起这无益的战斗，就是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是作为‘五奉行'施展惯了权势吧？”三成并未因战败而卑屈，毅然说道：“胜败天定，只是很遗憾没有活捉你这个家伙。” 其次登城的，是偶然同行的浅野长政和细川忠兴。长政嘲笑三成，说道：“搞成这副惨样，你为什么不早点死？”三成答道：“甲斐守，说什么蠢话！就算是双手被斩，只要还有一口气，我还是要杀死家康的。” 周围的随从人员一齐嘲笑三成。只有细川忠兴始终没有看三成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而是以家康正在等着接见为由，驱马前行。（事见《细川家记》） 黑田长政一看见三成就立即跳下马来说道：“胜败虽说是天命，但你这次的失败实在是很遗憾。”说着脱下自己的羽织披在三成身上。对于这出乎预料的同情，三成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事见《校合杂记》) 藤堂高虎一看见三成也立刻跳下马来，态度与交战前一样，恳切地说道：“这次您的部下将士奋战的情形令人难忘，虽然是敌人，但实在令人敬服。在您看来我的军队现在肯定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请无论如何不吝赐教！” 三成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你的军队，铁炮的能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如果任命身份高的家臣担任铁炮头，应该能更好地显示出铁炮的威力。”藤堂高虎对三成的话深表感谢，此后他果然改编了军制，作为藤堂家先锋的铁炮头都是一千石石以上的家臣，这也成了藤堂家的惯例。 小早川秀秋甩脱细川忠兴的阻拦，从城门偷偷窥视三成。眼尖的三成发现了他，就大喝道：“金吾，你只会卑劣地偷窥吗？因为你这不义之人，数万伙伴心有不甘的死去，你这家伙叛徒的污名将永远地流传在世上！”秀秋满脸通红，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家康在见到三成时说道：“打仗要靠运气。自古以来不少的名将都因运气不好而败亡，不算什么耻辱。”三成听后不卑不亢地答道：“我运气不好，快快砍掉我的头。”家康叹息着说道：“三成到底是有大将的才能和气量，与平宗盛完全不同。” 9月19日小西行长在粕谷川被当地的林藏主捕获，潜伏在京都的安国寺惠琼也于9月23日被捕获。三人一起被押往大坂游街示众。家康赐予他们小袖（注9），行长和惠琼坦然地遵照礼仪收了下来。可是三成用可怕的目光看着小袖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东西？”侍童答道：“是大殿(家康)的赏物。”三成变色道：“哼哼，大殿(秀吉)最近才逝世，你们这么早就称呼家康为大殿了------。”斥责侍童将小袖拿走。 10月1日，三人被送往京都的六条河原行刑。途中三成觉得口渴，想要喝水。因为附近民房中没有开水，就拿出干柿子给三成解渴。“非常感谢。不过干柿子会令人生痰。”“不久就要被砍掉脑袋的人，还谈什么保养？”负责警护的人笑话三成。“对你这样的家伙来说，这是正确的想法。不过作为胸怀大志的为将者，直到被砍掉头颅的瞬间，都要想办法实现自己的夙愿。”三成淡淡地回答道。(事见《茗话记》) 行刑时，三成从容说道：“太阁殿下，佐吉这就追随您来了。” 注6：按照秀吉的遗命，前田利家到大坂城负责抚育教导秀赖，德川家康则在伏见城处理国政。在秀赖成年后，由利家负责监督家康将执政权交还给秀赖。 注7：德川幕府建立后，众人都忌惮幕府不提三成的名字，但是秀康却一直将三成所赠“五郎正宗”随身佩带，而且特意取名为“石田正宗”。 注8：最终大野治长与土方雄久被流放到常陆，浅野长政蛰居于甲斐。 注9：小袖，桃山时代到江户初期，作为享有特权的武士阶级所爱好的特有服饰风行一时。十七世纪的宽文年间，逐步变成艺妓和商人的装束。 第三章 有关三成的逸话 关于石田三成，还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地方，也还有很多的趣事和逸话。三成在处理政务方面的才能实在令人惊叹，他善于用非同寻常的方法解决问题。比如有一次，三成负责在伏见城中凿井。这是要求尽快完工的工程。可是大家都偷懒，谁都不打算进入井中挖掘。三成并没有发怒，而是让家臣向井中丢入几枚金币，说道：“谁捡到了就归谁。”于是许多人争先恐后地跳入井中，井也很快就挖好了。 还有一次，因为连降暴雨，淀川的堤防决口了。附近乡村的人全都赶去，然而一直无法堵住决口。许多的大名站在那儿束手无策，眼看洪水就无法控制了。这时只见三成一个人骑着马赶来，大喊道：“打开米仓！用装了米的草袋代替砂袋加固大堤，堵住决口！”大家急忙照着三成的办法去做，终于成功地堵住了决口。第二日，三成冒雨在大堤上公布：“凡是用砂袋加固大堤的人，作为奖赏可以得到被浸湿的、原本用来堵洪水的草袋中的米。”于是大家的干劲大为提高，很快就将大堤修补好了。 通常认为江户时代讲究连带责任和互相监视的“五人组制度”，就是模仿了三成在近江公布的《九条书》中的第七条，可以说这是三成的独创。 三成对主君秀吉十分忠诚和关心。据说有一次，毛利辉元赠送稍微错过季节的大桃给太阁秀吉。三成道谢道：“如果这样的季节吃大桃的话，太阁殿下也许病情会加重。这样只怕会给毛利家带来麻烦。毛利家的忠义我会向太阁殿下转达。这次的献物虽然说简单,但还是归还你们吧。”此后，毛利家十分小心，再也没有赠送过与季节不相配的东西。 说到三成得罪人，这个故事颇能说明问题。渡海来到朝鲜的黑田如水和浅野长政正在下着围棋，三成为商讨作战方案前来访问二人。然而，二人知道三成来访却佯作不知，继续刚刚开始的棋局。等到棋局总算结束，两人才向三成等候着的房间走去。三成大怒，离开座位回去了。为此两人从朝鲜回国后，遭到秀吉怒责，黑田如水处于谨慎的心理，剃发出家了。想来黑田长政定是为此怀恨三成的吧。 关原之战时，三成准备第二天从佐和山城出征，从福束城来的丸毛三郎兵卫就忠告三成说：“明天是凶日啊，还是另选日子吧。”三成答道：“如果秀赖公凶日赏赐给你十万石的领地，然道你也辞退吗？”丸毛三郎兵卫红着脸回答当然不会辞退。三成听后笑着说：“这次的战斗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虽说是凶日，也不能延缓一天。”于是按照预定的那样，第二天就从佐和山城出发了。 西军攻克鸟居元忠一千八百人把守的伏见城后，捉住了元忠的茶师神崎竹谷。三成被神崎竹谷英勇善战的样子所感动，将他与元忠的儿子一起给释放了。并且给了竹谷一匹马让他前往江户。 关原战败被捕之后，“德川四天王”中的本多忠胜就曾去探望三成。家康故意将三成交给鸟居元忠的次子鸟居成次看守一晚，可是成次将三成接回后，解开三成的绑绳，放好洗澡水并拿好新衣服，请三成洗澡。款待三成十分周到，好象一点也不含恨的样子，三成也感到很意外。家康奇怪地问成次为何如此对待三成，成次说都是为主尽忠，他并不怨恨三成。由此可知三成还是有人格魅力的。 想要比较真实全面的了解一个人，不仅需要仔细观察他的言行，更要去看他的亲友与对手都是些怎样的人，从正反两方面来观察比较，这样应该会八九不离十吧。让我们看看三成与他的亲友、家臣和对手们之间都有怎样的故事吧。 第一节 三成的亲友 1）三成的亲人： A）父亲石田正继： 石田家统治的近江4郡被认为是丰臣时代管理得最好的领地。三成尽心辅助太阁，经常在日本全国奔忙，很少返回自己的领地。负责管理领地的主要是三成之父石田正继(隐岐守入道)。正继有学问，人也很温和。领地内的百姓都亲切地称呼他“藤右卫门”。正继对百姓说：“如果有什么意见，就直接提出来。”别说当时，就是以后的江户时期，也都是严格限制百姓直诉的，可见正继的确是非常和善之人。石田家领地上坂乡，原本是被灭亡的近江浅井家麾下有力土豪上坂氏的领地。正继同情上坂氏的衰落，就向丰臣家推荐，将自己知行地中的上坂郡分出一部分给上坂氏。然而从前被上坂氏持续压榨的上坂郡农民全部对此深表不满，纷纷向石田家的领地迁移。正继于是调解道：“你们难道不思念旧主吗？如果在道上遇见，只要弯下腰就好了。”结果上坂氏也不象从前一样压榨百姓了。 B）吊唁母亲： 三成为了吊唁母亲，捐赠了大藏经等许多经文给高野山的寺院。可惜寺院在文禄5年正月的火灾中被焚毁。不久三成从朝鲜带回了高丽版的大藏经，捐赠给重建的寺院。可见三成对其母十分孝敬。 C）兄长石田正澄： 三成吊唁前田利家,突然哥哥木工头正澄赶来报信：“佐吉，这个房子已经被包围了！”据说是桑岛治右卫门在城内听到清正他们密谋袭击三成，就急忙告诉了正澄。治右卫门原来是太阁之弟丰臣秀长的家臣，借助三成的推荐成了秀赖的旗本。这次也是为报恩才冒险赶来通风报信的。三成为了从七将手中逃脱，登上正澄的轿子，好不容易逃出了前田家宅邸。这是因为三成的父亲正继和哥哥正澄所用的花纹与三成不同，是五七桐纹。这是天皇家纹，天皇赐给将军足利家，足利家赐给了近江守护京极家，石田氏又从京极氏处得来。 D）佐和山城的陷落： 关原之战胜利后的东军，立刻逼近三成的佐和山城。家康亲自出马，以福岛正则、藤堂高虎、田中吉政、小早川秀秋等人为先锋，兵力达一万五千人。而防守佐和山城的只有三成之父正继与哥哥正澄率领的两千八百人，而且许多是老弱之兵。 在经过顽强的抵抗之后，东军已攻占二之丸， 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东军把俘虏来的铁砲头青木市左卫门送回城中，正继从他口中得知西军的败亡。于是正继向家康提出一族自杀换取城中妇孺及守军的性命，家康也同意了。 但是就在次日准备进行城池的交接时，田中吉政军突然攻入城内。面对违反约定蜂拥而来的敌兵，正继叹息着说道：“内府是这样的人啊！”与一族一起平静地在天守阁内自杀了。石田家族亲眷十余人全都自杀以殉，其中包括三成的岳父宇多赖忠及其子赖重。家臣土田桃云等殉死，其他的妇孺担心遭到敌人的侮辱，一个个地纵身跳下本丸旁的断崖。(这个山谷后被称为“女郎谷”)三成苦心经营的坚城佐和山城，随后被家康下令彻底破坏。江户时代更是下令禁止进入佐和山。 E）三成的子孙： 三成的长子与三子尝尽艰辛，幸得人求情，出家后分别成为后妙心寺与河浦山多门院药王寺的主持。次男得到津轻家的庇护，改名为杉山源吾，子孙担任其家老一职直至明治年间（《杉山系图》）。三成之三女辰姬嫁给津轻信枚，成为第三代藩主信义之母，这就是津轻家庇护三成子孙的原因（《津轻藩旧记传类》）。 2）三成的主君丰臣秀吉： A）芦苇和荻： 秀吉是极为欣赏三成的。在三成还是只有五百石知行的小姓之时，三成就提出愿意不要这些知行，换取负责管理宇治川、淀川的芦苇及荻的权利，并承诺负担一万石的军役。秀吉对此大为震惊，难道被人任意割取的芦苇和荻有这样的价值吗？于是秀吉抱着很大的好奇心同意了。三成下令禁止随意地割取两岸的芦苇和荻，到了秋天芦苇和荻长得极为茂盛，三成将之贩卖获利甚丰，除去支付允诺的一万石的军役，多余的都分给了两岸贫苦的百姓。 B）对五奉行的评论： 《甫安太阁记》记载了秀吉在选拔五奉行时的理由。浅野长政是太阁的义弟（北政所的妹夫），人品好有人望。前田玄以是在“本能寺之变”中救出织田信忠嫡子三法师的人，信忠也曾说他是贤将，应该不会看错人吧。长束正家服侍丹羽长秀时就是有名的民政官。增田长盛与石田三成从太阁在长滨城时就一直十分忠诚勤奋。增田长盛公私分明性格刚毅。对于石田三成，秀吉更是评论道：“石田三成不会怕看我的脸色而不敢进谏，处理各项事务井井有条。”据说三成对秀吉提出忠告的时候，秀吉总是很认真地听。也许秀吉就是喜欢三成刚直的性格吧。 C）天下的智者： 秀吉有一次晚上与人交谈，十分开心，就问道：“如果我死了，谁能接着平定天下呢？实事求是的说说你们的想法。”于是有的人说会是前田利家，有的人则说是毛利辉元，其他的人也都是这两种意见。秀吉听后说道：“你们说的都不对。将会是由德川家康平定天下吧。但是家康无法得到石田治部少辅的拥护吧。治部少辅拥有令人忌惮的智慧啊！” D）负责发布对朝鲜的命令： 秀吉在病榻上召见了三成。秀吉说道：“我的身体变得很衰弱，对指挥朝鲜的征战开始感到厌倦。今后普通的军事报告就由你来负责处理和发布命令吧。相信你能指挥的和我一样得好。”三成对此大任非常吃惊，频繁地辞退。然而秀吉不同意，说道：“我在病中一直考虑此事,不过能承担这个职务的人除了你以外别无他人。将来我还想让你做镇西探题。你就不要再推辞了。”三成为秀吉对自己的信赖而感动不已。 E）辞退被加封到九州： 小早川秀秋被减封之后，庆长3年(1598年)5月22日三成给家臣大音新介的信(《宇津木文书》)中提到：“如果太阁派遣我管理筑前与筑后，能管理佐和山城的人一时也找不到，能帮助太阁管理天下的人也就少了，我想还是这样子好了------。” 秀吉曾经考虑让三成成为九州的大大名,不过能替代三成管理要冲佐和山城的恰当人选却找不到，而且三成加封到离丰臣政权的中枢很远的地方，也不便管理政务。于是三成拜辞了秀吉的好意，没有接受这些直辖地，而是与浅野长政兼任代官。三成的代官地有二十万石，长政则有十八万六千石。 就在此时，三成招揽了原属小早川家、现正四处流浪的知名勇士曾根高光。又准备以五千石的俸禄雇佣清水景治,但是景治因为父亲宗治就是在秀吉水淹高松城时自尽的，所以没有答应三成，而是宁愿不要俸禄为毛利辉元效力了。 后来在关原之战前夕，三成对增田长盛说道：“病榻上太阁曾打算给予您和我各百万石的领地，当时我们都辞退了。如果现在有百万石的领地，也不用如此辛苦应付家康啊！”（事见《遗老物语》） 3）三成之友大谷吉继： 三成元服之时，秀吉准备增加他两千石的俸禄作为贺礼。三成表示感谢之后，辞退了这份贺礼，极力推荐了大谷吉继(当时称纪之介)，就这样吉继被秀吉召揽录用了。 吉继是被秀吉认为能指挥百万雄兵的人才，可惜他不幸患了麻疯病，皮肤因此非常容易从脸上脱落，眼睛也慢慢变得几乎看不见东西了。有一次，吉继参加了秀吉主办的茶会。当茶碗传到吉继手上时，病情很重的吉继脸上的脓垂了下来，并滴落在了茶中。当时在坐的大名们害怕感染全都漠不出声，谁都不去接吉继手上的茶碗，吉继愣在那儿茫然若失。这时三成大声喊道：“刑部(吉继)，我口渴死了，快把茶碗递过来。”说完三成从吉继手中接过茶碗，一口气全部都喝光了。吉继回家之后，暗中痛哭一场，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三成和吉继的友情更加牢不可破。也许吉继正是从这时开始，决定为了三成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的吧？ 第二节 三成的家臣 从三成的家臣们与三成的关系来看，三成应该是很有人格魅力的。 A）招揽渡边新乃丞： 渡边新乃丞是三成还是只有五百石知行的侍童时第一个招揽的家臣。此前柴田胜家以一万石、秀吉以两万石的俸禄招聘他，可是他回答道：“如果不是十万石的话就算了。”这样的豪杰，为何会被只有五百石的三成召揽呢？满腹狐疑的秀吉忍不住询问三成。没想到三成痛快地回答道：“我五百石的知行全部给了新乃丞。现在我只是新乃丞的食客啊。”有人说新乃丞与三成有约定，当三成拥有百万石的领地时便给新乃丞十万石的知行。不过终其一生，新乃丞始终安然地以五百石的知行作为三成的属下，从来没有提出过加封的事情。 B）招募岛左近： 三成成为四万石知行的水口城城主的时候，秀吉对于聪明能干的三成增加俸禄后打算新招募哪些家臣很感兴趣，结果三成出乎意料地回答说：“增加了知行以后，只想招揽一个人而已。”“什么？只有一个人？是谁啊？”“是叫岛左近的那位。”倍感吃惊的秀吉问道：“可是左近是有名的名将，不可能轻易答应出仕你的呀？”三成回答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打算用我知行的一半来录用他。”秀吉叹道：“主从的知行一样多，真是前所未闻啊！”这就是有名的“君臣共禄”。 左近来到京都的时候，秀吉特意召见了他，恳切地说到：“您就是那位听说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啊，帮助治部少辅好好治理天下吧。”并且亲手赐予左近菊桐纹的羽织。此后三成转封到近江佐和山城，知行达十九万四千石。三成打算给左近加封，左近推辞道：“纵使您成为五十万石的大大名，现在的知行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请给予其他的有功之臣吧。”（事见《常山记谈》、《名将言行录》） C）相扑比赛： 秀吉征讨九州之时，在胜山城举办了相扑比赛。每位大名推举一人参加，名单如下： 羽柴秀长推举安田作兵卫、田中吉政推举渡边勘兵卫、加藤清正推举木村又藏、福岛正则推举可儿才藏、加藤嘉明推举塙团右卫门、黑田如水推举母里太兵卫、蒲生氏乡推举横山喜内(后改名为蒲生真令，为三成效力。被一些书籍称作是同一个人物的蒲生乡舍，现在大多认为是蒲生赖乡。) 上述这些被各家推举的人物全都是当时有名的豪杰，是各家值得夸耀之家臣。石田家此时是推举了大山伯耆。在后来的关原之战中，大山伯耆与横山喜内一起英勇奋战，壮绝战死。 D）岛信胜与蒲生大膳： 岛信胜是岛左近的嫡子。在关原之战中十七岁的他初次上阵，寻觅好的敌人与之对战。正好遇到藤堂高虎的堂兄弟玄蕃头良政，于是与之进行了一对一的单挑。通常认为信胜被人称大力士的玄蕃头按住，终于被割断了头颅。不过也有很多人说是在格斗中被玄蕃头的家臣们包围，战至精疲力竭，被砍中背部而死的。听到信胜死讯的左近低声叹息着说道：“信胜倒是走得很快哟。” 蒲生大膳是石田家家老蒲生赖乡之子。关原之战前一天，他的母亲训戒他要把名誉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关原之战中加入父亲赖乡军中作战，途中提着敌人首级的他被父亲看到。于是父亲赖乡对他大喊道：“这次的战斗根本不用考虑功名。” 蒲生大膳闻言扔掉敌人的头再次杀入敌军中。在得知伙伴们败亡、父亲也已战死后，大膳没有忘记母亲的训戒，高歌着自杀了。 E）平塚越中守： 平塚越中守是因幡守为广的弟弟，作为知名的武士，德川家康用种种的手段想要录用他,但是越中守说道：“内府是小气之人，言词恳切却吝惜知行。”结果拒绝了家康的邀请而为石田三成效力了，家康为此十分生气。 关原之战西军战败，越中守被生擒，带到家康面前。家康狠狠地嘲讽他：“讨厌我而为三成服务，变成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越中守听后圆睁双眼，破口大骂道：“武士在战场变成俘虏，自古以来就是常有的事。有的人年幼的时候就成为今川家的人质，后又被交给织田，在尾张的天王坊被关押了三年，不去看看自己的惨痛经历，反而嘲笑被捕之人，真是好笑。你屡次违反誓约，背叛太阁的遗命、无视秀赖公。要我将你这样的人当主子，真是武士的耻辱。快快砍掉我的头吧！”家康大为愤怒，喝道：“可憎的东西，我不会马上砍掉你的头。我要你长期受苦。解开绳子把他轰走。”下令放逐了越中守。事后亲信问家康为何不杀掉他，家康说道：“越中守是无比的勇士，而且还聪明善言。留他一条命，让秀忠、忠吉这些孩子们看看什么是好的武士。” F）小幡信世： 小幡信世是石田家的谱代之臣，三成从侍童中将其提拔为两千石的纳户头。关原之战失败后，与三成失散了。结果被东军捉住，带到了家康面前。家康追问三成的去向，信世答道：“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会说，更不用说我不知道了，不信你只管来拷问吧。”家康感叹他的忠义，释放了他。然而，信世没打听到主公三成的消息，却听说佐和山城已被攻陷。于是便在附近的寺院自杀了，年仅二十三岁。 第三节 三成的对手 1）德川家康： A）傲慢对待： 有一次在修缮现场，三成与同样是“五奉行”之一的浅野长政视察火灾情形。“五大老”之首的家康领着很多人恰巧路过这里。长政提醒三成按照礼仪脱下头巾，但是三成好象没听见一样。长政一怒之下摘下三成的头巾，向火中扔去，三成还是佯作不知，只顾看着燃烧的大火。(事见《宽元闻书》) 还有一次，
三成在修缮现场实地检查的时候，指挥现场用的竹杖失手掉在地上。偶然经过附近的家康拣起竹杖交给三成，三成并未答谢，什么也没说就到他处去了。(事见《淡海落穗集》) B）一身黑衣的三成： 家康去慰问病重的前田利家，亲德川的大名们簇拥着家康热烈地交谈着。突然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闯了进来，大家吃惊地发现原来是石田三成不请自到了。因为事先并没有邀请三成，前田家没办法，只好给三成临时加了个位置。在座的大名们一个个都感到不自在，陆续离去。家康再也坐不下去了，好象逃走一样急忙离开了。三成这么做，是想以此警示在太阁死后不久就违反太阁遗命、去拍家康马屁的人吧。（事见《落穗集》） 2）加藤清正： 清正因为在朝鲜的行为过于残暴，被秀吉从朝鲜召回接受问责。清正于是请求增田长盛替自己向秀吉求情。长盛回答道如果清正不与三成首先和好的话自己无法替他求情。清正勃然大怒，说道：“八幡大菩萨在上，我与治部一生都不会和好。纵使被命令剖腹自杀也决不与他和好。”长盛劝说道：“可是现在是治部掌权之时啊！”清正大怒，从座位上起身离去了。 大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还在被命面壁思过的清正最先赶到秀吉的伏见城，没想到秀吉斥责守卫：“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但是随后赶来的三成，却在清正等人的面前被放进城中，清正愤愤不平地大骂着离去。 秀吉死后，日本与朝鲜达成了停战协议。三成筹措了三百艘船将大军渡回日本。三成与其他奉行一起，在博多的港口迎接回国的部队。此时浅野长政说道：“各位在朝鲜历尽千辛万苦。秀赖殿下慰劳你们之后，就各自返回自己的领国休息吧。”三成却说：“还是明年秋天各位上洛之时，召开茶会邀请各位参加吧。”清正听到后立刻就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后边的诸将说道：“我们多年在朝鲜辛苦作战，与其用热茶还不如用冷粥来招待我们更实在。” 结 语 石田三成据说习惯在书信上亲手打上很特别的结，在还不习惯用浆糊等粘合剂的时代，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送信途中别人偷看书信中的内容吧？从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三成谨慎细致的性格特点。而促使谨慎的三成不惜以身家性命为赌注，与实力远比自己强大的家康拼死一搏的，正是他那颗誓死捍卫丰臣家的忠义之心。 三成死后葬在京都大德寺三玄院，法名“江东院殿正岫因公大禅定门”。昭和四十年，通过对三成之坟的发掘，从对遗骨的考证中得知三成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头形较长、龅牙，身长大约一百五十六公分。 也许失败的英雄总是会更多的得到世人的同情和惋惜吧，与真田幸村一样，关于石田三成并没有死的传说也在流传着。其中以榊原家和佐竹家的两种说法最为出名。不过说死的只是个替身，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太可能。但关于三成的传说如此之多，正说明日本人对他的同情和喜爱。 在前田利家故去后，家康的野心犹如苏醒的火山一样随时可能爆发，而三成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充当着压在火山口上的巨石。三成自知没有单独对抗家康的实力和人望，然而在有人扛大旗的情况下，丰臣系如果团结起来的话力量还是可怕的。可惜由于自身实力和人望的不足，三成终于还是没能扛起这杆捍卫丰臣家的大旗。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石田三成也不例外，他最大的缺点正如开篇所说，对善恶太过分明，不能包容他人的过错。自己是个对丰臣家尽心竭力的君子，就要求其他的人也和他一样。对于看不惯的人，不论权势地位有多高，也一概显得傲慢无礼。虽然不幸在关原一战中失败，却至死也不放弃自己执着的信念和斗志，实在令人敬佩。 家康与三成就象是一对弈手，调兵遣将斗智斗勇，时刻注释着对手的一举一动，希望能给予对方致命的一击。很显然，命运最终选择了棋高一着而又运气更好的家康。 历史从来都是为强者和胜利者歌功颂德的，然而时间终究会淘去不真实的东西，珍珠始终还是会露出它耀眼的光芒。在仔细阅读关于石田三成的种种史料后，我不得不说，三成虽然只活了四十一岁，但他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他是一位真正的悲剧英雄！
附录： （一） 与石田三成相关的图文资料： 石田三成之像： 家纹： 家谱： 永禄3年(1560年)
1岁 ？
三成诞生于近江国坂田郡北乡村大字石田(现长浜町石田町)。他是石田正继的次子，幼名佐吉。 （三） 石田三成家臣团名单（133人） 有史料记载的：
本文参考资料主要来自以下日文网站： http://ww3.tiki.ne.jp/~yang/b2-ishida.htm http://www5e.biglobe.ne.jp/~hakuga/rekisizinbutu/isidamitunari.htm http://kakutei.cside.com/kakutei02.site/nihon.data/mitunari.htm http://www.asahi-net.or.jp/~ia7s-nki/hjm/hajime.htm http://www.asahi-net.or.jp/~ia7s-nki/knsh/kenshou.htm http://www2.odn.ne.jp/~hag50290/jinnbutu/sengoku/mitunari.html http://www5e.biglobe.ne.jp/~nikke/index.html http://www11.plala.or.jp/rekisidayo/mitsunariTOP.htm http://shungansho.fc2web.com/meguruhito/mitsunari.htm http://www.m-network.com/sengoku/sekigahara/sonogo01.html http://www.asahi-net.or.jp/~ia7s-nki/mokuji.htm http://homepage1.nifty.com/SEISYO/mitunari.htm http://web1.aaacafe.ne.jp/~yataro/sy-isida.htm http://www.biwa.ne.jp/~kumagaim/ http://www.geocities.co.jp/WallStreet/6873/isida_respect.htm |
军旗：
马印：
（大一、大万、大吉） 
（九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