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田城攻防战

真田豪/作


天正十年(1582年),真田昌幸趁泷川一益大败于北条氏、仓促撤退之机迅速占据沼田城,这是真田家第二次支配此城了(注1)。此时德川家康与北条氏直达成了瓜分被灭亡的武田家遗领的协议,并缔结同盟。家康将女儿嫁给氏直使两家成为姻亲,武田家遗领中的甲州信州归德川,上州归北条,两家趁着织田信长死后所形成的权利真空而各自扩张自己的势力。氏直按照协议将领有的佐久郡(信州)和都留郡(甲州)交给了家康,可是家康却由于真田昌幸占据了仓内(沼田)城拒不交出而无法将沼田城交给氏直(注2),于是围绕沼田城所展开的一系列争夺战就此上演了。
    位于利根川、莲根川、片品川合流处悬崖绝壁之上的沼田城,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被昌幸任命为沼田城城代的是他的叔父、深受其信赖的家老矢泽萨摩守赖纲。天正十年(1582年)九月,赖纲到任不久,就敏锐地察觉到北条氏正在势多郡的猫城、樽城等险要之地集结兵力,极有可能正在准备攻击沼田城。于是赖纲果断地决定先发制人、抢先发起进攻。
    矢泽赖纲命令金子美浓守泰清指挥这支突袭部队,队伍中还有恩田越前守、发知左卫门五郎、塚本肥前守、中山右卫门尉等真田家的将领,以中山右卫门尉为先锋,突袭北条氏的阵营。可是,北条氏已经预料到真田家可能发起攻击而配置了伏兵,并分兵两翼形成一张包围网,等待夹击前来进攻的真田军。中山右卫门尉率兵突入之后立刻就陷入了苦战。
    在双方拼死搏杀之时,作为真田军总指挥的金子美浓守却最先逃跑,眼见其逃跑的恩田越前守等人也将中山右卫门尉弃而不顾。没有退路的中山右卫门尉冲入敌人中间试图突围,最终战死,真田方此战大败而回。
    赖纲心痛中山右卫门尉战死之余,命金子美浓守把守昭和村的阿曾之砦、加藤丹后守守卫镰田之砦,而昭和村长井的长井城则由恩田越前守负责守备,这样一来前线的各砦全都布置了守兵。
    同年十月二十一日,北条氏邦率领五千士兵攻击长井城,打响第一次沼田城之战。北条家在绝对优势兵力之下,连克长井城与森下城,并于川额布阵。氏邦分兵两千,命猪俣能登守进攻镰田之砦,并命上泉主计、难波主税之介进攻阿曾之砦。
    首战失利的仓内(沼田)城城代矢泽赖纲决定亲临战地直接指挥,率领五百名士兵从沼须原出阵,猪俣能登守得知后,留下五百名士兵继续围攻镰田之砦,带领一千五百名士兵迎击赖纲。战斗开始是有利于猪俣一方的,毕竟他的兵力是赖纲的三倍,然而有必死决心的矢泽赖纲顽强奋战,形势渐渐逆转,最终北条军在丢下三百具尸体之后,士气完全崩溃,全军溃败。
    将猪俣能登守指挥的部队击溃后,沼田阵营一度士气高昂。可是二十二日,镰田之砦被攻陷,守城的将领加藤丹波守战死。猪俣能登守乘胜突袭阿曾之砦,金子美浓守疏忽大意,还在准备二十三日夜举行赏月的宴会,没有防范可能的夜袭。金子美浓守与五百名守兵一样开怀畅饮,面对在夜半时突入的猪俣军根本无力抵挡,急忙渡河逃走了。留下来的守兵大部分战死,阿曾之砦也陷落了。这样一来,在三天的战斗中,真田一方尽管在沼须原取得大捷,但诸砦均被北条方夺走了。
    感觉进攻沼田城的时机已经成熟的北条军,从二十八日开始,投入五千兵力对仓内城(沼田城)发起总攻击。矢泽赖纲领兵三千坚守了三天,力攻不下的北条军暂时退往阿曾之砦。
    令北条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赖纲不是死守在沼田城中,而是夜袭了阿曾之砦,成功地给予北条军沉重打击。期望能在短时间内一口气攻占沼田城的北条方,无奈之下集结残兵向厩桥城(前桥城)退却了。第一次沼田城之战,最终还是真田方取得了胜利。
    第二次沼田城之战于天正十三年(1585年)九月爆发。这次战斗由北条氏的当主氏直亲自指挥,从小田原城出发,与氏照、氏邦一起动用了五万八千人的兵力打算包围沼田城。氏直将军队分成两支,由氏照率领其中的二万人从吾妻郡的中山奔赴沼田,氏直自己则率领三万五千人从势多郡侵入沼田领地,并且命令氏邦率三千人进入阿曾之砦作为接应。
    赖纲与上次一样,没有因为敌军数量众多而躲在城中死守城池,而是时常积极地出城进行奇袭,等到混乱的敌人重新整顿好后,他已经回城固守了。面对这样机动灵活的战术,始终无法攻克城池的北条方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每每由于赖纲的奇袭而损兵折将。
    终于有一次,得知赖纲领兵一千出击,氏直立刻命令猪俣能登守率军三千迎击。赖纲得知退路已经被猪俣军切断,立刻领军退往名胡桃城。对沼须原战败一事耿耿于怀的猪俣能登守,急忙领军追击赖纲,终于在薄根原赶上了赖纲军。然而这很明显是中了赖纲的诱敌之计,真田家的伏兵突然从榛名森林中杀出,同时赖纲也领兵反身攻击,猪俣军很快就陷入混乱之中。名胡桃城的真田军也赶来夹击,猪俣军此战又被赖纲军斩杀二百余人,大败而回。
    得知猪俣能登守败北的北条氏直,动员全军包围沼田城并发起了总攻击。坚守沼田城的赖纲,动员农民在城的栅门旁堆积木柴,当北条军靠近之时突然点火,并毅然对北条军发起奇袭,北条方全线崩溃。
    另一方面,北条氏照的军队经中山以沼田城为目标行军,氏照打算采用逐步推进的办法,先攻占川田城。在击溃外围守军后,氏照立即对城池发起急袭,这场战斗相当的激烈,守城的将领山名主水被流弹击中而战死,氏照军也遭受很大的损失。
    北条氏直在两路均遭受重大损失之下,无奈放弃攻占沼田城的想法。九月二十九日,北条军在进退两难之际终于作出长期围攻不下对己不利的判断,只留下猪俣能登守把守长井坂之砦,赤见山城守把守中山之砦,其他部队全部撤回到小田原城。第二次沼田城之战还是以真田方的胜利告终。
    天正十四年(1586年)春,第三次沼田城之战又开始了。不同于第一次、第二次的沼田城之战,北条氏直抱着这次一定要攻占沼田城的想法,从上野、武藏、下野、常陆、安房、上总、下总几乎所有北条家统治的领地,动员并集结了多达七万人的兵力。在厩桥城集结的北条氏直军,由氏照、氏邦、氏规等一门众领军先行出发了。
    此时正逢连日暴雨,利根川、片品川一带引发洪水,为先锋部队预先搭建的桥全部被冲走了,北条的先锋队不得不徒步渡河。而且大雨之后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行军更加困难。
    好不容易接近沼田城了,矢泽赖纲将信挂在箭上射入北条军中,内容大致是说北条家动用大军冒着暴雨连日行军,就是为了攻占沼田城,现在雨已经停了,却不围攻,婆婆妈妈的实在让人感到无聊。
    五月二十五日,被赖纲的挑衅激怒的北条先锋部队,一齐从泷棚原向沼田城发起突袭。冲到城池前的他们发现城门大开,几乎不加思索便闯入城内,赖纲将吊桥弄断,在切断敌人的退路之后,命令铁炮一齐射击,来了个关门打狗。惊慌失措的北条军为了从城内逃出而与后续的己方部队发生冲撞,混乱中白白挤死和误杀了不少人,溺死在片品川的人则更多。北条家对沼田城发起的第三次攻击,又因为损失惨重而不得不无功而返。
    天正十五年(1587年)二月,心有不甘的北条氏再次命令猪俣能登守和太田金山城的由良国繁进攻沼田城,这是第四次对沼田城发起的攻击。然而,赖纲成功击破由良军从而使猪俣军孤立无援,第四次对沼田城的进攻又失败了。
    综观前后四次沼田城攻防战,北条家都是在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屡次损兵折将、无功而返。除了因为沼田城本身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外,守城的将领矢泽萨摩守赖纲智勇双全的表现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矢泽赖纲年轻时可以算得上是真田一族中少有的猛将,经常率先冲锋陷阵,而在其六十四岁担任沼田城城代后,在与北条氏的屡次战斗中,将其丰富的战争经验与智谋发挥的淋漓尽致。在沼须原一战中,抱着必死的决心英勇奋战扭转劣势;没有因为敌众我寡而躲在城中死守城池,而是时常积极地出城进行奇袭与骚扰;巧妙地运用诱敌、伏兵、火攻、挑衅、夹击等计谋打击敌人。试想一下,如果是金子美浓守之类的人守城的话,只怕沼田城早已被攻占,根本不可能在七年的时间里始终牢牢掌握在真田家手中。
    作为进攻方的北条氏,在战略战术上也犯了不少错误。首先,兵势恶分,北条氏却每每将兵力分散,给了矢泽赖纲奇袭与各个击破的机会。其次,将领的素质相比之下实在糟糕,猪俣能登守在沼须原一战中,以三倍于人的兵力遭受惨败,在薄根原之战中又中了赖纲的诱敌之计被夹击,再次大败而回。就是担任总大将的北条家当主北条氏直也沉不住气,遭受赖纲奇袭与火攻的打击而损失惨重。最后,对战争的把握与赖纲相比也相差甚远,在四次沼田城攻防战中都有所表现,特别是在第三次。北条氏直集结了多达七万人的兵力,足足是沼田城守军的三十五倍,满以为可以一举踏平沼田城。可氏直又是将大军分散,而且没有充分考虑到可能发生的连日暴雨,以及由此引发的洪水,致使士兵只能徒步渡河,并艰难的行进于泥泞不堪的道路上,弄得士兵颇为疲劳而且士气受到影响。更要命的是先锋部队轻易被赖纲的挑衅所激怒,贪功冒进,在没有等到大军赶到形成包围的情况下,轻敌而不加思索地发动进攻,结果再次中了赖纲之计。其实头脑清醒的人应该不难看出破绽——哪有大敌当前,却大门洞开之理?很明显是诱敌之计啊!就这样,几乎每次都因损失惨重、士气不振而不得不放弃攻占沼田城。
    另一方面,德川家康按照与北条家的同盟,要把真田家的主力钉在上田城,天正十三年(1585年)时德川家就直接攻击上田城,并在此后一直保持对上田城的军事压力,以此援助北条家进攻沼田城。然而连家康也没有想到的是,北条家连续四次对沼田城发起围攻,其中第三次的兵力甚至是沼田城守军的三十五倍,却始终没能攻占沼田城。
    此时俨然已君临天下的丰臣秀吉,催促北条氏尽快上洛。随着上杉景胜、德川家康、真田昌幸纷纷臣从于秀吉,一心想着如何完成称霸关东八州大业的北条氏被孤立了。通过家康的斡旋,北条家提出得到沼田城就上洛的交换条件。
    在多次战斗中取得胜利的真田家,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决定将沼田城交给北条家(注3)。可是,正为得到沼田城而兴奋不已的北条氏,只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正是令其灭亡的导火索。天正十七年(1589年)十月,沼田城城代猪俣能登守邦宪突然夺取真田家的名胡桃城,从而令北条家灭亡。这一切是不是为了丰臣秀吉能完成天下统一,而由真田昌幸所布的局呢?这恐怕也是北条氏直所没有预料到的吧?

注1:天正八年昌幸命矢泽赖纲进攻沼田城,成功逼迫藤田信吉、金子泰清等人开城投降。

注2:沼田城在真田家支配时被称为仓内城。

注3:天正十七年(1589年),由于关白丰臣秀吉的裁定,北条氏政以答应上洛为条件得到包含沼田城在内的三分之二的沼田领土,而昌幸保有包含名胡桃城的三分之一的领土。秀吉另外给予昌幸伊那郡箕轮的领地作为补偿。

   

(经过发掘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本丸西橹台虎口的石垣和石段)

(沼田城地形图)

主要参考资料:

《真田史料集》及以下网站:

http://s42masa71.ld.infoseek.co.jp/shiro/numata/txt-numata/koubousen.htm

http://www.chichibu.ne.jp/~keig/index40.htm